卫生所的另一个医生是一个快退休的大爷,前阵子陪孙女玩时闪了腰,只得躺在在家里休养,因此所有工作都交给了宋知阖一个人处理。
宋知阖每天都要去上班,在家里待的时间逐渐变少。
有时候他值完夜班回来,已经快到深夜了,奶奶和弟弟都已经睡着了,只有苏羽逍还在房间里默默给他留了一盏昏暗的小灯。
自从那天中秋节后,苏羽逍的心里就像团毛线一样乱。
其实那团剪不断理还乱的毛线早就在他身体某个角落里藏了很久了,只是他最近才迟钝地发现。
苏羽逍的生活经历虽然丰富,从小周游各个国家,在澳大利亚的公园喂过鳄鱼,在意大利的葡萄园骑马晒太阳。
但他的感情经历却少得可怜,可以说完全是一片空白。
别人十三四岁早恋的时候,他整天忙着练琴上声乐课。后来出国留学,虽然朋友交了一堆,却也从没想过要和谁更近一步发展。
有几个不同性别种族的人和他表白,都被他用各种理由拒绝了。
他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只知道自己一想到宋知阖就脸红耳热的。
每次那人稍微靠近点他,他的大脑就不受控制地东想西想,随机播放一些奇奇怪怪冒着粉红泡泡的内容,像个坏掉的电视机,只会来来回回地播放肥皂偶像剧。
最近他一看到宋知阖就浑身不自在,就连几句没什么意义的简单搭话都说得颠三倒四的。
他演技不好,那点尴尬全写在脸上了。
还好宋知阖这段时间工作忙,每天早出晚归的。
两人白天打不着照面,晚上苏羽逍早早装睡,把脊背挺得和铁板一样直,不敢转头看旁边的宋知阖一眼,整晚紧紧贴着发霉的墙根睡。
直到有天半夜,他感觉有双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肩头,顿时心脏猛跳,头皮发麻,差点要失声叫出来了。
他僵硬地转过身去,看到宋知阖熟悉的眉眼。
“怎、怎么了?”
节后天气渐渐转凉,清凉的微风从窗边透入,徐徐拂过面颊。苏羽逍却觉得热得不行,随手撩了把头发。
宋知阖轻轻拍了拍枕头,示意他可以睡过来一些。
长时间吸入霉菌,对呼吸道不好,况且他本来就有哮喘,平时更要注意。
苏羽逍含糊地“嗯”了一声,艰难地侧过了一点身,以毫米为单位往宋知阖那边挪动了一点。
然后便又如雪雕般静止了。
宋知阖看了看他,没有说话,目光移到了旁边被风吹得呼呼作响的格子窗上。
两条横木把窗户分成了四小块,左下角的正中心贴着苏羽逍上次在镇上一个小摊做的烤胶画,图案是一只黄色长着闪电形尾巴的耗子。苏羽逍说这是皮卡丘,出自一个很火的动漫。
那个摊子边围的都是些小孩,只有苏羽逍一个成年人。
他涂色涂得很认真,一点都没有溢出来,水平之高超,在一众还不会写字的小屁孩里显得遥遥领先。
宋知阖很少看漫画,只在宋家兴还小的时候陪他看过奥特曼。他经常看见苏羽逍在网上和人讨论漫画剧情,遇上聊得投机的,嘴角会情不自禁向上弯起,弧度很好看。
宋知阖却对这些一无所知。他从小只知道苦读书,除此之外从来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爱好。
在苏羽逍住进来之前,他甚至从未关注过娱乐圈,每天的生活规律单调,像一个没有个性的机器人,中规中矩地履行完自己肩负的责任后,就会在一片迷茫中自爆。
但是苏羽逍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
山间的路还是那条路,路边的风景却变得不同。
或者说,正因为有了想要注意的人,生命中的蝉声才会变得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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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宋奶奶早起做了一些桂花糕。这些糕都是用邻居送来的蜜桂花做的,香香软软,味道清甜可口。
苏羽逍一连吃了好几块,原本想把余下的留给宋知阖,可是想到等他下班,糕点都凉了,肯定就不像现在这么好吃了。
反正他现在正好没事,就把几块香喷喷的桂花糕放在保温盒里,打算给在外面上班的宋知阖送去。
中午的太阳很烈,苏羽逍一路走着,出了一身汗。他提着便当盒刚走到诊所门口,却听见一阵什么东西破碎的尖锐响声。
旋即是一个男人歇斯底里的怒吼。
“我可是你亲爹!”宋伟峰气急败坏地指着宋知阖骂道,“从小到大我把你养大多不容易,这会儿不过是跟你要点钱,你就在这跟老子摆谱。良心都被狗吃了?”
“上次要不是你死活不肯帮我,我至于被那群狗日的抓住,弄没了一根小指吗?这次他们要的可是我的命!你个没良心的,你就眼睁睁看着你爸被活活逼死!”
宋伟峰用残缺的手掌发了疯似的把宋知阖办公桌上的所有东西都推到地上,一时间各种书籍文件散落一地。
宋知阖平时最常用的那支银色钢笔滚到他的脚边,被他毫不留情地狠狠踩断,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宋知阖正站在他的对面,眼睫低垂,嘴唇紧抿。
握紧的拳头微微颤抖着,额角青筋暴起,脸上看不清是什么神色,周身的气压却是低到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地步。
窗明几净的诊所此时好像变成了一座冰窖,沉默中寒气四下蔓延,令人心惊胆战。
半晌,他用舌尖顶了顶腮,尽量冷静克制地对着宋伟峰命令道:“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滚出去。”
宋伟峰根本就不搭理他。他把桌上的东西全扔完后,犹嫌不够,又高高举起摆在墙边的一把折叠铁椅,满脸通红地就要朝桌上的那台电脑砸去。
这台电脑是公家的,要是砸坏了得赔上一笔不小的数目,让本就不太富裕的宋家雪上加霜。
苏羽逍脸色一白,手里的糕点顺势掉落。
他来不及思考了,用最快的速度跑过去,从后面抱拽住宋伟峰,双手钳制住男人粗红的脖子,咬着牙,用尽浑身力气想制止他的下一步动作。
宋伟峰没料到身后突然窜出个人。他这时正在气头上,看也不看就顺手抄起手里的椅子狠狠朝苏羽逍的脑袋砸去。
苏羽逍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一只手臂迅速挡在他的身前,被锋利沉重的铁椅子扎实地砸中,几道刺目的鲜血瞬间顺着白净的衬衫衣袖缓缓滑落。
苏羽逍抬起眼,惊叫一声:“宋知阖!”
宋伟峰这老混蛋砸的这一下毫不留情,用了十足的力气。刚才要不是宋知阖冲过来帮苏羽逍挡着一下,估计他的脑瓜都要开瓢了,现场直接升级成了刑事案件。
但是宋知阖也没躲过一劫。
他的手臂伤得很严重,血不停地在流,衬衫已经完全被椅子的铁管划得破烂,底下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苏羽逍低头望向他的伤口,心脏顿时就像被人捏碎那样难受,胸腔里一股子火直窜向头顶。
他冲过去揪住宋伟峰的衣领,大声骂道:“管生不管养,你算什么爹?”
宋伟峰的身上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难闻味道,整个人醉醺醺的,明显是不久前才喝过酒。
他眯了眯眼,上下打量着苏羽逍,语气中充满不屑与轻视:“你又是哪家的小子?我告诉你,我们宋家的事儿你少管。”
“我只是找我儿子要钱,又没管你要钱,你管这么多干……”
空气中响起“啪”的一声脆响。只见苏羽逍顺手拿起一边的玻璃花瓶,把它在桌边砸碎,把一片翠绿碎片紧捏在手里,手腕极轻微地颤抖着。
宋伟峰被苏羽逍用花瓶碎片步步紧逼,眼看着喉咙离锋利的玻璃只有毫米之近。他咽了咽口水,一时有点怂了,一步一步慢吞吞向后退到墙边,脸上的表情从嚣张变得难看。
苏羽逍怒瞪着他,压低声道:“还不快滚。”
宋伟峰这人在世上赖活了那么久,什么出息都没有,唯独就是比谁都惜命。算盘珠子在心里噼啪一打,此时他和眼前这两个身强力壮的小子是一挑二,并非干仗的好时机。
苏羽逍更加捏紧手中的花瓶碎片,威胁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或许是苏羽逍眼底的杀气太过明显,宋伟峰不敢惹他,不情不愿地怪声道:“行行行,我滚。”
小声嘟囔着:“哪来的臭小子,多管闲事。”
只是人都快走出门口了,他又转身折了回来,脸上每一处肥肉的沟壑间都写满了奸诈:“那个,儿子啊,你好好招待你朋友,爸改天再来找你聊……”
苏羽逍把笔筒从地上捡起来,愤愤朝门口的方向丢去,刚好砸到宋伟峰光秃秃的脑袋上。
他捂着头“哎呦”了一声,嘴里全是些不干不净的咒骂。
苏羽逍过去把门关上,把宋伟峰的骂骂咧咧隔绝在外。
然后快步走到宋知阖身边,担心地说:“哥,你没事吧?”
宋知阖摇摇头,刚想说话,动作间却不小心牵扯到手臂的伤口,很轻地“嘶”了一声。
苏羽逍脸上的担忧都要快溢出来了,眉头皱得像苦瓜一样。
宋知阖望了他一眼,轻轻笑了一下说:“真的没事,你别担心了。”
“流了那么多血,怎么可能没事。”
苏羽逍感觉刚才受伤的不只是宋知阖的手臂,他的心也像被谁戳开了一个口子,此时正痛地在往外不断流血。
“只是表皮破了,没伤到骨头。”宋知阖坐到一边,低头脱下了自己的衬衫,熟练地开始给自己包扎伤口,笑着说,“血很快就能止住了,别怕。”
明明自己那么疼,却还在一直安慰他。
苏羽逍敛了敛眸,眸色深沉,充满了愤恨与不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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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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