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落日余晖肆意铺洒在大漠黄沙之上,金红一片,鲜艳耀眼。
送走今天最后一只来投胎的鬼,孟婆独自坐在孟婆亭的屋顶上,手里捧着一杯凉透的菊花茶,望着远处沙石飞走。
一口菊花茶抿下,淡淡的苦味在嘴里弥漫开,心中的烦闷却依旧无处纾解。
自出忘川后,孟婆便发觉自己记忆尽失。
于是,她选了个黄道吉日给自己卜了一卦。卦象显示她的记忆被封存在忘川某处,只有渡送忘川里的恶鬼,才能找回记忆。
而四百年间,她一只恶鬼都没有渡走。
一阵唉声叹气中,杯中的茶水饮尽。孟婆从屋顶上下来,正准备进屋添茶,却见天界直达黄泉的入口忽然被强行打开,月老领着一位清秀腼腆的仙君走了出来。
“孟姑娘,这是天界新来的清澜仙君,昨日刚入仙位。你看,要不你们认识一下?”
孟婆看了一眼月老为难的样子,懒得多做计较:“我是孟婆。”
“我、我是清澜,清、清澜仙、仙君。”
清澜低着头,一开口就结巴,额头上赫然写了大大的“逼良为娼”四个字。
传闻中,孟婆作为黄泉执掌者,不仅暴躁狠戾,还贪财好色。那她究竟长着一副如何凶狠可怖的模样?
好奇心终究还是战胜了畏惧,清澜悄悄抬眼去看。
不想这一看,却是大大出乎意料。本以为孟婆是个佝偻老妪,没想到竟是个如此年轻的女妖。
只见她身形消瘦,穿着一身素净的烟灰色纱裙,除左手戴着一只嫩绿色的竹节手镯,身上再无其他装饰。
银色雕花面具遮住了她的上半张脸,露出的下半张脸肤色苍白异于常人,朱唇鲜红如血。红白分明间透着一股死气,美得冰冷诡异。
孟婆纤长的手指抚摩着杯壁,似闲聊般问道:“两位吃过晚饭了吗?”
月老一听觉得有戏,立即道:“还没有。”
孟婆莞尔,又看向清澜,语气柔和:“清澜仙君也没吃晚饭?”
清澜忽然想起今早在天庭上,月老拉着他的双手笑得十分殷切,嘴上一直说着:“你放心,我又不会害你。”
不知为何,脸就红过了黄泉尽头的晚霞。
“没、没、没有。”
孟婆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后,满意地点点头,当即重新打开通往天界的入口:“那两位赶紧回去吃晚饭吧。我一会儿有约,就不留你们了。”
月老杵着拐杖叹了口气:果然事出反常必有妖。
清澜仙君被这番话打了个措手不及,随即头又低了几分,正急急要往回走时却又被孟婆叫住。
身后,孟婆的声音大声且肆意:“哦,对了。清澜仙君,麻烦你回去转告天帝,他要是闲得慌,就去管管人间疾苦。月老年纪也大了,别一直逮着月老瞎折腾。”
清澜目瞪口呆。
月老的嘴角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欣慰笑容,然后扯了扯清澜的衣袖:“仙君,走吧。”
眼看着入口彻底关闭,孟婆脸上笑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烦躁。
三个月前,自己大马金刀地举着茶壶喝水,一不留神竟将壶嘴给咬了下来,菊花茶顿时泼了一身。
当时,边上正站着个样貌不错的男鬼在等投胎。
而这等场景被进来打扫的叫号鸡尽收眼底,很快就传出了“孟婆看见俊俏男鬼,口水流了一地”的爆炸性话题。
当晚,谣言杜撰者叫号鸡被孟婆折断两只鸡翅膀和一对鸡爪,第二天打着厚厚的石膏架在门口,在众鬼惊异的眼神中继续叫号。
而作为宣传主力的风妖也连夜跑路,但还是被孟婆抓住,打得一连几个月下不了床。
黄泉因此停风数月。
谣言有没有止于智者,孟婆不知道,但心中恶气的确出于了拳脚。
只是自那之后,天界就开始频繁以各种理由向黄泉推送单身仙君,生怕被哪个俊俏男鬼抢先了机会。
自己因此不堪其扰。
想到这里,孟婆拳头紧握,脑中迅速将白切鸡、辣子鸡、口水鸡、盐酥鸡、葱油鸡、豆豉鸡的做法全都过了一遍,余光却瞥见叫号鸡正张开翅膀扑哧扑哧狂奔而来。
“孟主!孟主!”
眼看叫号鸡就要撞上来,孟婆侧身一避,让叫号鸡冲了过去。
“嘭”的一声,叫号鸡没来得及收住翅膀,结结实实整只鸡掀翻在了门上。
孟婆抱手踱步过来,状似关切问道:“怎么?鸡舍着火了?”
“不是。”
叫号鸡爬起来,迅速整理了一下羽毛:“黄泉客栈有鬼认榜,他说天字第十五号是战神应钟。”
孟婆拿着水杯的手忍不住一颤:“三百年前那个绪弗国战神应钟?”
叫号鸡揉着扭到的鸡脖子,答道:“是。”
绪弗国大将军应钟,五岁识得千字,八岁博览群书,十一岁随父入军,十三岁临危献计,十七岁统领万军征战西南,然后北上,其后四年亦无败绩。
绪弗国君禹侪为其封号“战神”。
三百年前,少年英雄横空出世,凭着惊人战绩很快名声大噪。应钟在解决了绪弗国的外患后,便开始带兵四处征战,为绪弗国疯狂扩张领土,以至于当时本就忙碌的黄泉愈发鬼满为患。
空闲间隙,孟婆曾试想过,等应钟死后来黄泉将是怎样一番场景。为此,她还特地嘱咐鬼差头子百瑀,去人界时给自己带回一本《应钟传》。
只是后来,孟婆一直都没有等到应钟。
据人界传回来的消息表明,应钟指挥的最后一场战役是忠安之战。在忠安山北面的峡谷里,三十万绪弗军惨遭埋伏,全军覆没。
自此,绪弗国元气大伤,人界得以休战养息。
那一年,来黄泉投胎的绪弗军犹如落下的雪花般多到数不清。
黄泉因此严重人手紧缺。孟婆忙得焦头烂额,直接扔下一屋子鬼,跑到隔壁冼尘山将正在斗蛐蛐的两位好友黄闲和狐澄都拖来帮忙。
经历了整整七个月不分昼夜的忙生忙死,狐澄那一身引以为傲的水滑狐狸毛已经肉眼可见失去了光泽,变得干枯打结。
还有那一双灼灼流光的风流狐狸眼也失去了昔日神采,像是赶着去赴死一般空洞决绝。
送走最后一个鬼收尾,狐澄骂骂咧咧就走了,甚至没有去理会一下来自孟婆的感谢。
而孟婆也因为终于送走了所有鬼,当场宣布黄泉停工休息一年,然后拉着黄闲一起研究如何在黄泉大漠之中种植果树。
显然,这项研究至今也没有什么成果。
时隔三百年,如今再听到“应钟”这个名字,孟婆才恍然想起,原来应钟一直没有来投胎。那本曾经翻阅了好几遍的《应钟传》也早已压在书架的最底层被遗忘。
叫号鸡将老者领过来。
孟婆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老者的眼睛是被兵刃所伤。举止间也带着隐约的板正,那是曾经经受过严格训练后留下的痕迹。
再看他的生辰,比应钟还要早上十五年。
“你是绪弗军?”
“是。”
“为何现在才来黄泉?”
“独苟活于世不能一同战死,心中有愧,亦不敢入黄泉相见。”
呵,多活几年不好吗?孟婆暗自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叫号鸡进孟婆亭取出恶鬼册,翻到天字第十五号递给孟婆。上面画着的恶鬼五官锋利冷峻,一双眼睛锐利至极,但却透着几分悲悯。身上携带的物品不过一把旧剑而已。
“你如何认得那是应钟?”
“我与应将军相识数年,绝不会认错。还有那把剑,就是应将军的斩霜剑。”
斩霜剑就长这样?
据《应钟传》记载,应钟的佩剑由寒铁所制,剑长三尺,通体银白,剑气森然如霜,故得名斩霜。
孟婆向来记性极好。她在脑子里比划了一下天字第十五号身上带着的那把剑,除了长度对得上,其他方面着实平平无奇了些。
不过,如果斩霜已有剑魂,那便是说得通的。
因为如果剑主身死陨灭或是心死再无战意,养出剑魂的剑就会将自己封闭起来,直到遇到新的主人。
老者说的是对是错,晚些将天字第十五号带上来看看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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