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看得出小猫慢慢在转变,虽然一如既往对很多东西漠然。
可是亲吻的时候,爱她的时候,会像一只树懒熊一样挂在他身上,她似乎喜欢这样的生活,喜欢他。
若非这份确信,周礼信在那场濒死之灾里,便不会陷入那般绝望的深渊。
同公司的领导出国陪客户,本应当天晚上返程。
轮渡一点点倾斜,水温那么凉。
他想给小猫打个电话,却又怕她伤心难过,只能托付律师哄骗她,说自己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当意识到自己真的要葬身大海时,铺天盖地的悲伤与绝望将他淹没。
没有他,小猫该怎么办呢?
还要睡在露天的草窝吗?
她等不到自己会不会被人欺负,会不会继续流浪,风吹雨打一辈子?
这份放不下的牵挂,让求生的**支撑着周礼信坚持到最后,可终究没能等来救援队。
看着头顶海水上空越来越模糊的光线,他知道,自己真的要死了。
直到没了最后一口气之前,他还在想,小猫怎么办,她这辈子怎么办?
如今看着她睡得香甜,拿着自己留下的钱吃喝,完全不在意的模样。
周礼信承认,自己的心像被刀割般碎裂,甚至想化作厉鬼发出嘶吼惩戒下她。
没错,做鬼发不出声音,只能制造点噪声,像《聊斋》里的桥段那样,弄出些声响,让树叶晃动几下,在远处传来几声渗人的怪叫。
做鬼是没疼痛,也不需要睡觉的。
周礼信见她无事,鬼魂回归。
早上回来的时候,发现谢小猫站在芦苇亭上看着远方。
大片芦苇如同无人区般在晨风中摇曳,周礼信见她神情落寞,心里竟泛起一丝窃喜。
若是小猫不开心,定是因为他死了,那便说明她爱他、想他。
游魂飘荡过去时,才发现她一直皱着眉,顺着视线望过去,原来湖水里两只鹅在打架。
“......”
谢小猫没在亭中久留,沿着小路继续往南走,没多久便到了一座小的城镇。
这里早上可真热闹,买小吃的特别多。
小猫站在肉包子摊位前,默默的看着忙碌的老板,没有出声。
周礼信立刻飘在她身上,去看看包里,现金好像是真的没了,但是有银行卡啊!
这个女人,该不会忘了银行卡密码吧?
结婚后,谢小猫几乎用不上微信和支付宝,周礼信便专门为她办了银行卡,每月固定打两万块进去。
这样算来,卡里少说也该有十万了。
他年薪百万加分红,工作两三年,加上父母给的补贴,买完婚房后还剩小百万存款,一个小女孩随便花,也可以够生活很多年。
周礼信不清楚律师怎么划分的财产,父母没收了多少,总之,作为鬼魂都难受起来。
包子铺老板做的是小本生意,见她是成年人,也没打算施舍。
不过赶走小姑娘对旁边的人,影响不好。
便不再理睬。
小猫嗅觉灵敏,微微侧身闻了闻,撅了撅嘴,似乎并不喜欢这肉包子的味道。
离开继续向前走。
走到火炉烤鸭的店面前。
店铺老板很热情的问:“美女,要几只?”
谢小猫死死盯着流油的烤鸭,一言不发。
“没钱啊?”
她还是不说话。
周礼信望着她的眼睛,那份淡漠中透着清澈,即便如今他只是一缕飘魂,感知已大不如前,却仍能想起当初心动的瞬间。
小猫还是只望着烤鸭不说话。
老板看得出来她没什么钱,便不再搭理,坐在门口的摇椅上刷起了短视频。
谢小猫摸了摸口袋,翻了半天找出十多块钱,伸手递给老板。
一只烤鸭三十多块,她想用这些钱换一半。
老板倒是爽快,取了一只烤鸭切下半只,用油纸包好递给她。
谢小猫接过烤鸭,没有立刻吃。
周礼信站在旁边看了下妻子的脸,不应该啊,算算日子,昨天走了一天,晚上怎么吃饭便睡下了。
她消化快,食量也大,向来容易饿。
小猫之前和他说过,她吃东西很慢,需要细嚼慢咽慢慢品尝味道,但是却会吃很久。
她永远都感觉到很饿很饿。
现在怎么不吃了?
周礼信立刻心疼的不行。
他知道小猫一路走来风餐露宿,知道她营养不良,知道她像动物本能一样,只要有一口气就会为了寻找吃的生存下去。
她读书少,识字不多,少言寡语,又向往自由,不会甘心困在几十平米的房子里一辈子工作。
周礼信的鬼魂跟随着小猫,看着她捧着半只烤鸭,走到一棵老槐树下坐下。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包,却没有立刻动口,只是盯着烤鸭看了很久。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身上,微风吹过,仿佛让一个低沉的少女活跃起来。
谢小猫终于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烤鸭皮,沾了一点油渍,放进嘴里吮吸着。
她很满足,很开心。
眼睛却一直飘向前方。
周礼信忽然觉得自己多虑了,她本就不是多情的人,大概不会轻易喜欢上别人。
她爱吃,贪睡,无心。
那么,忘了他就忘了吧。
遇到他之前的十九年,谢小猫过着怎样的日子,周礼信连想都不敢想。
他不是救世主,没能参与她的过去,自然没资格要求她永远想念他、怀念他,甚至为他的死痛不欲生、痛哭流涕。
只是,他会很难过,很失望。
一年前遇见小猫时,周礼信刚谈完事,坐在落地窗边喝咖啡。
远远就看见一个少年来回游荡。
大约是注意到有人注视,扭过头看向了窗户里穿着体面的男人。
谢小猫慢慢走到玻璃窗前,眼睛直直地看向他。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对视,彼时眼中没有任何情愫。
小猫看了眼他桌上的蛋糕,又看了看他,仿佛明白彼此是两个世界的人,便转身坐在了旁边的公共座椅上。
这个女孩一坐就是两个小时,直到周礼信快下班时,还看见她在附近游荡。
微微弯着腰,很像饿极的状态。
他会对孤零零的女孩子产生怜悯之心,也会好奇,控制不住地频频望向她。
最后买了一杯咖啡和一块很贵的蛋糕走了过去。
谢小猫仰起头看他,又看了下蛋糕和咖啡,确定不喜欢,微微的摇了摇头。
现在的乞丐还挺挑剔。
人物质生活得到满足后,总会追求这些大善大美的事,周礼信微笑着问:“你是外地来的?是上学还是打工?没吃东西吗?有没有手机,要不要给父母打个电话?”
一连串的问题没能在她脸上激起波澜。
他继续说:“蛋糕很好吃的,不要钱,是送给你的。”
谢小猫可能觉得这个男人太固执准备走,跟在后面不肯离开。
小猫转过身,随意指了指远处的肉店,本没抱什么期望,他却爽快地答应了。
那天谢小猫吃得很饱,从未想过会有人这样对她。
她抬头看着周礼信,嘴角沾着一点油渍,眼神却比之前亮了一些。
于是,便有了后来的得寸进尺,一次又一次
谁让他总是那么好说话呢。
周礼信不确定此刻的谢小猫有没有想起第一次带她吃东西的场景。
可是他在想。
更想摸一摸她。
谢小猫吃完最后一口烤鸭,指尖在油纸上轻轻摩挲。
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忽然抬头,对着空荡荡的树荫处眨了眨眼。
周礼信猛地僵住。
她看得见他?
心脏骤然缩紧,那种剧烈跳动的感觉都能回忆出来。
他的身体缓缓飘落,一步步走近她,再近一些,直到视线与她平齐。
两人近在咫尺,鼻尖几乎要贴在一起。
下一秒,小猫跳起来,摘了一束槐花,一把填进嘴里,像是在解腻。
周礼信的身体与她穿插而过,没有任何触感。
他松了口气,心底却莫名涌上一阵失落。
可这样的季节,怎么会有槐花呢?
他跟着她穿过小镇,看她在一家便利店前停下。
便利店是落地窗,里面的高脚桌旁围坐着几对男女,正喝着奶茶谈笑风生。
玻璃橱窗映出她模糊的倒影,周礼信忽然发现,她换了件自己送她的那件米色开衫。
那是他出差前随手买的,甚至没来得及看她试穿的样子。
谢小猫在窗前愣了一会儿,走到店外的儿童摇摇车旁坐下,自己前后晃悠着。
没有投币,车子自然发不出任何声响。
她就这样静静地摇着,像个孩童,天真烂漫。
周礼信蹲在她面前,望着她被风吹乱的刘海下,那双空茫的眼睛。
便利店的自动门开了又关,几个中学生嬉笑着跑出来。
谢小猫大约不喜欢这样的热闹,起身又慢慢离开了。
不一会儿在垃圾桶前站定,从口袋里掏出一团皱巴巴的油纸,轻轻丢了进去。
那是包烤鸭的纸。
周礼信突然注意到,她走路时右手一直按着胃部。
是饿太久突然吃油腻的难受吗?
他猛地想起去年冬天,小猫半夜胃痛到蜷成一团的样子。
那天他连夜送她去医院,医生说长期饮食不规律引发了胃炎。
曾经还以为这个一向身体健康,一向没有头疼发热的人不会生病呢。
周礼信很紧张。
深爱的时候,她那怕被割破小口子也会悲伤难过。
他反复叮嘱妻子:“要按时吃饭,不然会恶化的,恶化就不能和老公一起出去吃东西。”
小猫那时乖乖点了头。
小猫乖乖听话的样子让他极度的怜惜和喜爱。
他特意设了两个闹钟,早上和中午的吃饭时间一到,就会响起悠扬的轻音乐提醒她吃饭。
可现在,没人催她了。
谢小猫走到公交站,盯着路线图看了很久。
图上的路线全是陌生的名字,这里与他们曾经的家,已经隔了太远太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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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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