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婉以为沈婵娟还有什么话要说，哪知道她沉默半晌之后，便起身道：“多谢嫂嫂招待，现在天色晚了，我也该回去了。”
燕婉有些诧异，但还是跟着起身道：“不再坐坐吗？”
“不了，再晚了，母亲会不高兴的。”
燕婉把沈婵娟送至大门口，便回转了。
临走的时候，沈婵娟询问以后可不可以再来找她，燕婉当然是点头答应了。
她不讨厌沈婵娟这个姑娘，也乐意在这个深宅大院里，有个可以说话的朋友。
沈家这位二小姐，似乎还是个可交之人。
只不过就是，这个偌大的沈家，其实只有寥寥几个主子。但似乎每个人的身上，都藏着秘密啊……
吃过了晚饭之后，燕婉在院子里散散步，再看看书，倦意就上来了。
她在书房里拿了几本自己还能看得进去的书，游记杂记之类的。没事的时候看看，打发时间。
躺在床上裹着被子看游记，上面写到笔者在异乡，看着巴山夜雨，倍感思乡的时候，她闭上眼睛，书本从手里滑落，已然是睡着了。
翠翠轻轻的走进来，吹熄蜡烛，关上了门之后，自己也去后座房里休息了。
整个沈家大宅，都安静下来。
其实就算是白天，这里也是寂静的时候为多。沈老爷喜静，没有养什么戏班子歌舞伎之类的。于是整个沈家的娱乐时间，都少得可怜。
大约只有过年的时候，这个大宅才会稍微热闹一下吧。
时间在这里凝固了，宛如一潭死水。
如今这一潭死水之中，进来了燕婉这么一颗小石子。也不知道，究竟会激起什么样的变化呢……
……
不知道什么时候，燕婉突然醒来了。
躺在床上，只能听到隐约的窗外的风声，呜呜咽咽的，仿佛是谁在风里轻轻的低低的哭泣一样。
她闭上眼睛又躺了一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屋子里是黑暗的，但窗外却透着莹白的光晕。
看来，今晚有很好的月色。
她翻来覆去始终睡不着，索性不睡了。起身披上一件莲青色云纹的斗篷，趿上鞋子走了出去。
步行在冷冷的石砖地上，鹅黄色丝质睡衣如水一样滑过。配上身后的莲青色斗篷，别有一番清雅情调。
只可惜无人欣赏这般美景。
确实有很好的月色，深蓝色天空上挂着一轮淡金色的圆月，洒下来的月光如同水银泻地，满地银霜。
燕婉徐徐吐出一口浊气，只觉得被夜风吹着，浑身清爽。
“啦啦啦……啦啦……”
她轻轻哼着自己编的小调儿，展开手臂在院子里旋转。
身上的莲青色披风宛如裙摆在风里转圈儿，荡起一**青光飒飒的浪潮。
自得其乐，孤芳自赏，倒也有种别样自在的快乐。
忽然又是一阵冷风吹过，吹得她打了一个寒颤，停了下来。
呜……
初听以为还是风声，仔细去听，却觉得，仿佛真的是女子的哭声？
燕婉竖起了耳朵来。
呜……
轻轻的却哀凄的哭声，仿佛是从园子里传过来的。
燕婉想了想，走到院子门口，打开大门，走了出去。
她这座小院子是在花园的角落里，沈家主宅则是在前方，要穿过大半个花园才能到达。
披着厚实的斗篷，这胆大的新嫁娘独自穿越过暗夜中朱漆的回廊，去寻觅那一抹缥缈的哭声。
哭声似有似无，断断续续。得打起精神，才能勉强听得真切。
月华如水，倒也勉强看得清道路。
风越发清凉了，原来她已经走到了那片湖泊的边缘地带。
这里伫立着不少假山石，看起来黑漆漆一团团影影瞳瞳的，仿佛藏着不知道多少鬼怪，暗自的窥视着她。
哭声正是从湖边传来的。
燕婉走出回廊来到湖边，绕过一片长满藤蔓植物的假山石，眼前的场景，让她不由自主的瞪大了眼睛。
苍白清冷的月光底下，波光粼粼的湖边，一道纤长的背影站在湖水里，半截身子在外，半截身子已经浸入水中。
漆黑纠缠的长发如同水草一般披散在她身后，不住的往下流淌着冰冷的湖水。
苍绿与白色相间的长裙紧贴在她身上，同样已经湿透了。
燕婉连忙冲出去，喊道：“你别冲动，不管有什么事总能想出解决的法子来，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啊——”
那女子背对着她一动不动，没有上来，也没有再继续走进去。
燕婉松了一口气，往前两步，伸出手去：“来，我拉你上来。你跟我回去，我给你泡一杯热茶，你有什么委屈，都可以告诉我，好吗？”
话音刚落，骤然一阵大风吹过，她不由得眯起了眼睛，视野里一片模糊。
忽然手掌一阵冰冷滑腻，原来是那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身来到她面前，握住了她的手。
燕婉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战——这女子的手，好冰冷，又滑腻腻的，就像是被水蛇缠住了一样，让她觉得有些不适。
她不禁抬眼望去，却见面前这女子身量颇高，几乎与她一样高了。漆黑的湿润的长发如同水草纠缠杂乱，遮住了她的面容。她只能隐约看到她一点黑发遮掩之下的下颌和侧脸，在月光的映照下泛着湿漉漉的青白色，有些怪异。
燕婉在这个时候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对方的手太冷了，一点活人该有的温度都没有，就像是冰块一样。
而且到现在她一个字都没有说，表现很是奇怪。
——不对劲，自己太大意了！
燕婉不动声色的往外抽自己的手，抽了几下，纹丝不动。
这女子的力气大得吓人！
而这个时候，她空着的那一只手，已然如同蜿蜒爬行的水蛇一样，慢慢的抚摸上了燕婉修长的脖颈，一直向上，渐渐的摸到了她的耳朵和脸颊处。
她的手冰冷滑腻像是阴暗处的爬行动物，没有温度的，潮湿的，让人极度不适。
燕婉甚至觉得自己已经闻到了什么东西腐烂的气味，似乎还有死去很久的鱼腥味，让她想要作呕。
这根本不对劲啊！
她此时才惊觉自己太大意了，明明已经在沈家遇到过怪异的事，却还是这么不小心，真是活该。
眼前这女子，显然跟活人这两个字，已经没有半分关系了！
女子水蛇一样的手臂几乎已经紧紧缠住了燕婉，燕婉想动弹，却似乎动弹不得了。
好冰冷，好潮湿，腐朽的鱼腥味几乎要让燕婉窒息！
不仅如此，渐渐的，在她的心里，还涌起了一股狂暴的，深切的，几乎想要毁天灭地一般的恨意。
——这显然并不是她自己的思绪，而是，受到了这东西的影响。
这就是这东西的脑子里的想法，已经不能用人类的想法来揣测她，她已然没有了生前的理智和善良，心里只剩下了恨意。
燕婉突然觉得，自己可能，差不多搞懂了什么才是所谓的“厉鬼”了。
理智消亡，只余恨意，这，就是“厉鬼”！
……因为缺氧，燕婉的脑子已经开始迷糊了，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淡，发黑，快要消失了。
她的眼睛都瞪了出来，艰难的从齿缝中挤出两个字：“救……命……”
燕婉觉得自己可能是因为缺氧而导致幻觉了，要不然，她怎么会看到这样的场景？
莹白的月色底下，一道白茫茫的身影在湖面上，衣袂飘飘，就像是踏月而来一样，很美的场景。
随着人影的接近，他身上的白衣颜色逐渐转变，就像是凭空有谁泼了一盆鲜血在他身上一样。他的一身白衣，逐渐染上了浓重的红。
等他来到眼前的时候，他的一身白衣，已然成为了一身血色长衫。
还没动手，仿佛就已经受了重伤。
燕婉看到了他的脸，也像是受了重伤似的，那样虚浮，空泛……白纸糊成的一样。
跟自己之前看到的他，很不一样了。
燕婉听到了自己的声音，艰难的喊出他的名字：“沈……琳琅……”
沈琳琅没有回应她，而是猛的伸出手去，一下子，穿透了女鬼的胸膛！
这一瞬间，燕婉听到了女鬼无声的嚎叫，明明没有声音，却似乎穿透了天际。
女鬼的身形矮下去，矮下去，直到连头颅都消失在了深绿色的湖水之中。
燕婉终于可以大口大口的呼吸，她跌坐在浅浅的冰冷冷的湖水里，眼冒金星，耳朵里嗡嗡的响着，半晌之后才终于得到了缓解。
等到她终于可以起身，举目四望，哪儿还能看得到沈琳琅的身影？
就像是之前的场景，是她自己一个人的幻想一样。
湖边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人，没有绿衫子的女鬼，没有红衣的沈琳琅。除了她自己，什么都没有。
明明已经脱险了，但燕婉摸摸自己的心脏，还在狂跳着，隐隐的不安。
这不安，不是因为她自己，而是因为沈琳琅而引起的。
沈琳琅之前踏月而来仙气飘飘不像鬼倒像是仙的模样，后来一身白衣逐渐被血色染红的模样，存在她的脑海里。
她想，自己可能一辈子也忘不掉今晚的经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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嘤嘤嘤好开心，感谢小天使的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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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谁在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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