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是到底什么声音?
洛成玉还是忍不住回头,可身后只有一片漆黑,唯有接连不断的尖叫声透过厚实的墙壁隐隐穿过来。浓重的土腥味彰示着密道的无人问津,也好像在暗示洛成玉外面的混乱不堪。
不能回头了。
洛成玉咬了咬嫣红的下唇,破釜沉舟般收回头,尽量稳住颤抖的双手,把身上惹眼的嫁衣珠钗通通卸了下来,换上她准备好的宫女素裙,摸索着向前走。
这暗道的尽头是城外的一片荒山,原是太祖皇帝对峙北方匈奴时挖来以备最坏结果的逃生之路,皇宫里只有皇祖母、父皇和死去的母妃知道。八年前一个雷雨夜,母妃忽然把她从榻上抱起来,在她耳边叮嘱要她记住这条密道。她那时并不懂母妃为什要这么做,可现在,洛成玉一手扶着微微潮湿冰冷的墙壁,一手提着裙摆,她忽然明白了母妃那一夜的泪眼代表什么。
冰凉的泪珠子顺着脸颊流淌下来,洛成玉实在是控制不住。
抽泣声回荡在空旷的密道中。
一边哭,一边走,洛成玉一个没留神,忽然绊到了个什么,猝不及防地摔下去。
“啊!”瞬间吃了一嘴的泥土……湿漉漉的……腥味的……洛成玉愣了愣,后知后觉觉得这土的味道不太对。
仿佛有所感,她来不及擦干净唇角的脏污,下意识地抬起头,去看这绊倒自己的‘东西’。
密道太黑了,什么都看不真实,只是洛成玉依稀觉得对面的好像是个人。她维持着跪倒的姿势,从包裹里掏出火石。尽管她用最大的努力保持镇定,但这过程还是将包裹里的东西翻得乱七八糟,金石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悦耳又诡异。
这样对方都不曾动过……不会是死人吧?
洛成玉身子往后倾,尽量离这‘东西’远些。
火石相碰,燃出一瞬间的火花,像暗夜里转瞬即逝的烟花。
这瞬间的光亮照见了对方,一双明亮而瞳仁漆黑的眼眸一转不转地注视着她,白面沾血,分不清是生是死。
“啊!”洛成玉大惊,手上的火石猛地被她抛出去。
这时,那人伸出手,只虚虚向前一接,便将火石稳稳握在手中了。
活着的!
洛成玉一下子站起身,浑身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跌跌撞撞跑开几米,连自己的包裹也来不及捡。
这时洛成玉觉得活人比死人吓人多了。
她哆哆嗦嗦,终于反应来擦自己嘴角这带血的泥土。
好恶心。
洛成玉忍不住干呕。
没了火石的光,洛成玉看不见对方的动作,却凭直觉觉得有一道目光在她身上打量。
‘噌’
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划,江蝉精准从散落在地上的包裹里掏出一只蜡烛,用火石打出的火花点燃了蜡烛。
他夜视能力极好,根本不需要蜡烛就能看清这少女的一举一动。只是方才一瞬间花火,让他久违地感到了温暖。
从这少女一边哭一边走过来,到如今跑远,他只瞥了几眼就失去了兴趣。
只是他太累了,懒得起身离开。江蝉甚至怀疑,若不是这少女莽撞地撞上来,他可能就会一觉睡过去,再不醒来。
“有吃的吗?”
幽幽密道,终于响起了一声完整的人语。
洛成玉已然不能思考这少年为什么不自己去包裹里寻找食物,而是来问她,她只是用手指了指。
她应该赶紧跑的。
洛成玉心想。
可是她的包裹还在对方那里,钱、路引、食物、衣服……她一时舍不得。丢了这些东西,她就算能活着跑出去,接下来要怎么生活呢?
好在对方看起来没什么恶意,只是缓缓掏出几块糕点慢慢吃了起来。
洛成玉壮了壮胆子,小步子挪过去,硬着头皮蹲下身子,把散落的银钱珠钗捡回来。
“那我就不打扰你……”
昏暗的烛火下,洛成玉眼角闪过一道极难忽视的银光。
少年一直侧在腰间的手腕动了动,手中的银剑霎时就这微弱的烛光折射出一道凌厉的剑光。
剑上,暗红色液体滑落。
这绝对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若是划过她的脖颈……洛成玉脖子一凉,“这……这位侠士,你我无冤无仇,我……”
说话间,少年终于站起了身,“走。”他声音轻轻,可语气不容置疑。
洛成玉别无他法,只能转过身,像之前那样顺着密道前行。
身后一点声音都没有,好几次洛成玉都以为对方是不是停下脚步了,可是回头,那身影不远不近,如一道幽灵似的。
这家伙真的是活人吗?
素来不信鬼神的洛成玉也不禁胡思乱想。
走了没多久,密道前方就出现了一道亮光。
是出口!
洛成玉猛吸一口凉气,心脏怦怦地跳,耳边回荡着自己的心跳声。
她真的做到了自己逃出来!
一瞬间,洛成玉沉重的脚步轻快了起来。
就在洛成玉几乎就要跑向出口时,她肩膀猛得一痛。一道不容忽视的力量钳制住了她,稳稳的,不动如山。
温热的呼吸就这么贴了过来,随之而来的是血的味道。
洛成玉又想呕,这回生生忍住了。
“怎么了?”洛成玉看不清对方的神色,要不是耳边呼出的热气,她真要觉得自己撞鬼了。
江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凝视着洛成玉素白的小脸轻笑了下,“你究竟是什么人?”
洛成玉心里咯噔一下,脱口而出说辞,“我是伺候玉溪公主的宫女。”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密道的?嗯?”
这好像是道送命题。洛成玉略思索,答道:“这密道是公主告诉我的,她和我约好一起出逃的,只是……只是她半路突然后悔了。”
洛成玉也不知道对方信了没信,但肩膀上的力道轻了些。她也敢动一动僵硬的身体,这才惊觉衣服已经被冷汗濡湿了,贴在后背上,很不舒服。
这话疑点重重。
江蝉收回手,转而在墙壁上摸索两下,而后在一处用力一按,密道口瞬间大开。
洛成玉这才明白这里还有机关,若是方才她直接跑过去……
“你会被射成刺猬。”江蝉冷冷回她。
这……这她母妃也没告诉过她,恐怕连母妃都不知道这里暗藏杀机。
一想到自己刚死里逃生,洛成玉就一阵后怕,不敢细想。
“多谢你救我。”洛成玉虽还和对方保持着距离,但是语气已经没那么疏离。
“将你包裹里的那套男装拿出来。”
“哦,好。”洛成玉准备的齐全,包里还放了一套男装以备不时之需。
洛成玉将男装递过去,自觉地背过身不去看他。她这时才有功夫把身上的泥土拍干净,只是一阵折腾,狼狈了许多,还有一股不太好闻到味道。
要是能洗个热水澡就好了,再换一身干净衣服,喝一杯热茶……
“走吧。”江蝉动作很快。
快到洛成玉还没幻想完就回到了光秃秃的现实。
外面竟然下雪了。
白茫茫的一片山林,和现实一样光秃。
寒风吹过,洛成玉拢紧身上并不厚实的衣服。
怎么会这么冷?洛成玉皱眉,平常她也常出宫殿外和内侍赏梅花、堆雪人,一玩就是一整个下午,竟没觉得寒风是如此刺骨难忍。
她悄悄抬眼看向穿得更加单薄的少年,见他步子很稳,一点没有被冻着的迹象。
洛成玉脚步不觉慢下来,两人间距离慢慢拉大,直到江蝉停下脚步,回过头。
他目光依旧是淡淡的一片秋水,隐隐觉出几分思索的意味。
对于江蝉来说,带着她不麻烦,丢下她更简单。
依照往日江蝉的习惯,吃了她的东西,自己也救过她一命,早就平了交情,该各奔东西了。
至于这少女一个人能否在天黑前走出山林本不应该在江蝉思考范围内。
但今日江蝉却有些犹豫。
或许是她的眉眼和已经离世的师母有几分相似,亦或是因他剑下刚多了他最后一个亲人的鲜血,令他已经逐渐麻木的内心又开始会痛、会思考、会想要有人停一停脚步来望向他,哪怕只是责问他最后为何不收剑。
江蝉抿唇,“跟紧了。天黑之后,这山上有猛虎出没。”他留下一句话。
也不管洛成玉听没听进去,就继续大步向前。
洛成玉听了这话自是吓得够呛,什么洗澡更衣一类的幻想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迈开步子就追了上去。
她原以为逃出密道就万事大吉了,不想这山林四面八方都长得差不多,阴霾的天空下连个树影都没有,她根本辨不清方向,更别提在天黑之前走出去了。
在被老虎吃进肚子里和跟着面前这个危险分子走之间,洛成玉还是毅然选择了后者。
鹅毛似的大雪簌簌落下,又轻又快,给人穿了一件纯白斗篷似的。
洛成玉一边用手掸掉头上的落雪,一边疑惑为何少年身上没有雪花。这雪花也欺软怕硬般,一落到少年身上就融化了。
他真的是人吗?洛成玉心底再次浮现出这个疑问。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叫玉儿,美玉的玉。”
“……江蝉。”
“哪几个字?”
“江河湖海的江,夏蝉的蝉。”
蝉?
好奇怪的名字。
洛成玉不禁心底里犯嘀咕,怎么会有人起这么糊弄的名字,不过出于礼貌,她还是干巴巴补了一句,“好名字啊。”
“哦?”江蝉忽地停下脚步,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到山脚。
“好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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