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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妺喜(二十三)

晨曦微露,驱散了王廷上空浓重的黑暗,却驱不散弥漫在宫苑深处的血腥气和劫后余生的压抑。

赵梁府邸的血腥尚未清理干净,司寇府方向的惨嚎也终于彻底沉寂,库丁、几个城防校尉以及司寇的几个心腹,如同秋后的落叶,被血狼卫冷酷地扫进了死亡的深渊。

那些被鞭笞罚为苦役的宫人内侍,如同被碾碎的尘埃,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王廷最阴暗的角落。

偏殿内,林娇娇靠在铺着厚厚兽皮的矮榻上,身上盖着春新换的、带着阳光味道的薄被,窗外透进的天光带着冬日的清冷,落在她依旧苍白的脸上,她闭着眼,长睫在眼下投下浓密的阴影,呼吸平稳,仿佛已经沉沉睡去。

但春知道,妃主并未真正入睡,从昨夜血狼卫退去,石虎禀报司寇伏诛、库丁等人被处决的消息后,妃主就一直这样安静地躺着,眉头微蹙,仿佛在承受着无形的重压。

春不敢打扰,只是轻手轻脚地拨弄着火塘里的炭火,让殿内维持着恰到好处的暖意。

【宿主生理指标:趋于平稳。外部环境:威胁等级:低(暂时)。逻辑模块:建议休整,恢复精力。情感模拟单元:……冗余数据(忧虑、警惕)……缓慢消解中……】系统的提示音带着一种事后的平和。

林娇娇确实没有睡,她只是闭目养神,强迫自己放松紧绷了太久的神经。

司寇没有攀咬她,血狼卫暂时退去,物资追回,石虎掌控了王廷的防卫……这一切,都让她获得了短暂的喘息之机。但那份沉重的疲惫感,如同浸透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她想起库丁最后挡在她身前那决绝而卑微的背影,想起他被拖走时绝望的哀嚎,心中那点微弱的负疚感并未完全消散,但石虎的话也在她脑海中回响——若非她当机立断,整个王廷都可能覆灭,死的人只会更多,在这乱世,自保已是艰难,怜悯……有时是种奢侈。

罢了,她轻轻叹了口气,将那份沉重暂时抛开,眼下,最重要的是恢复精力,巩固这来之不易的“安全”。

“春,”她睁开眼,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什么时辰了?”

“回妃主,快巳时了。”春连忙应道,小脸上带着关切,“您饿了吧?奴婢去给您弄点吃的?”

“嗯。”林娇娇点点头,撑着身体坐起来,“简单些就好。嗯……熬点小米粥吧,稠一点。再……看看有没有新鲜的鸟蛋,蒸个蛋羹。”经历了昨夜的惊魂和血腥,她本能地渴望一些温暖、清淡、能抚慰肠胃的食物。

“喏!”春脆生生应道,脸上露出笑容,妃主想吃东西了,这是好事!她小跑着出去了。

没过多久,春就端着一个托盘回来了,一碗熬得金黄浓稠、散发着谷物清香的小米粥,一碗澄黄温润、光滑如镜的蒸蛋羹,上面还点缀着几粒翠绿,食物的热气驱散了殿内最后一丝寒意,也带来了鲜活的生命气息。

林娇娇接过碗,小口小口地喝着温热的粥。、

米粒软糯,带着朴实的甘甜,暖流顺着喉咙滑入胃袋,带来一种真实的慰藉。

她又舀起一勺蛋羹,细腻滑嫩的口感,带着禽蛋特有的醇香,让她满足地眯起了眼,活着……真好……这一刻,食物的力量,比任何言语都更能安抚她饱受惊吓的身心。

【宿主摄入能量物质。生理机能:加速恢复中。情绪状态:正向调节。】系统捕捉到了这份细微的满足感。

刚用完简单的早膳,殿外便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琬、琰二女相携而来,两人显然精心梳洗过,换上了干净的衣裙,脸上也敷了薄粉,遮掩了些许憔悴,但眼底深处依旧残留着昨夜的惊悸。

“姐姐!”琰美人一进门,就像只受惊归巢的小鸟,扑到林娇娇榻边,眼圈瞬间就红了,“姐姐!你没事吧?昨晚……昨晚吓死我们了!那些血狼卫……好可怕!”

琬美人也快步上前,虽然努力维持着镇定,但声音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姐姐……你还好吗?我们……我们听说司寇和库丁他们……都……”她没说完,眼中闪过一丝后怕。

林娇娇看着她们,心中了然,昨夜血狼卫临门,动静不小,她们必然也听到了风声,只是被石虎的人拦在各自的偏殿,不敢出来,此刻看到自己安然无恙,才敢过来。

“我没事。”林娇柔声安抚,拍了拍琰美人的手背,又对琬美人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让你们担心了,司寇和库丁……他们是咎由自取,勾结外敌,背叛王上,死有余辜,事情已经过去了,不必再怕。”

她的声音温和而坚定,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琬、琰二女看着她沉静的面容,感受着她话语中的力量,心中的惊惶才稍稍平复,琰美人吸了吸鼻子,小声道:“姐姐……你昨晚……一定很害怕吧?都怪我们……帮不上忙……”

琬美人也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自责和……更深的依赖。

“傻话。”林娇娇轻轻摇头,“你们好好的,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她示意春给她们也盛点粥,“来,喝点粥,压压惊。”

琬琰二女顺从地接过碗,小口喝着温热的粥,食物的温暖和元妃姐姐的安抚,让她们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殿内的气氛,也因为这简单的早餐而变得平和了许多。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石虎沉稳的声音:“末将石虎,求见元妃!”

“进来吧。”林娇娇放下碗。

石虎大步走进殿内,他显然也梳洗过,换上了干净的甲胄,脸上的血污和疲惫洗去,恢复了往日的刚毅和沉稳。他对着林娇娇和琬琰二女抱拳行礼:“参见元妃!琬美人、琰美人。”

“石将军免礼。”林娇娇看着他,“有事?”

“回元妃!”石虎声音洪亮,带着一丝振奋,“物资已清点完毕!追回的粮食、伤药、布匹,均已重新入库!末将已派重兵把守库司,日夜轮值!另外……”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欣慰,“昭医官那边传来消息,他带着阿桑她们,用追回的伤药,救治了不少昨夜被鞭笞的宫人,虽然……还是死了几个重伤的,但大部分都保住了性命。”

林娇娇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太好了,物资追回,伤员得到救治,这无疑是最好的消息,这不仅仅是挽回了损失,更是在这冰冷的王廷里,艰难地挽回了一些人性和希望。

“石将军辛苦了!昭医官也辛苦了!”林娇娇由衷地说道,“传本妃令:所有参与追回物资、守卫库司、救治伤员的将士和宫人,每人赏赐……嗯,双份口粮,若有额外功劳者,由石将军和昭医官酌情上报,本妃另有赏赐!”她知道现在物资紧张,但必要的激励不能少。

“喏!末将代将士们谢元妃恩典!”石虎抱拳,声音中带着感激,在这个朝不保夕的时刻,双份口粮,是实实在在的恩惠。

“另外,”林娇娇看向石虎,目光沉静,“王廷防卫,不可松懈,尤其是……血狼卫虽然退去,但难保没有其他宵小之徒趁乱生事。石将军,王廷安危,就托付于你了。”

“元妃放心!”石虎挺直腰板,声音斩钉截铁,“末将定当竭尽全力,护卫王廷周全,绝不让任何人惊扰娘娘清静!”他目光扫过琬琰二女,又补充道,“末将已加派人手,护卫各位美人殿宇安全!”

琬琰二女闻言,脸上也露出了安心的神色。

石虎禀报完毕,躬身告退,殿内再次恢复了平静,林娇娇看着琬琰二女脸上渐渐恢复的血色,感受着殿内难得的平和暖意,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缓缓松弛下来。

接下来的几日,王廷似乎真的进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期。

赵梁和司寇的覆灭,如同被拔除了两颗巨大的毒瘤,虽然留下了血腥的疮疤,却也暂时震慑了潜在的宵小。

石虎治军严谨,将王廷守卫得如同铁桶一般,库司在库丁死后,由石虎临时指派了一名忠厚老实的副手,管理,物资发放变得井然有序,昭医官则带着阿桑等护理小队,利用追回的伤药,救治了不少在之前混乱中受伤的宫人奴隶,赢得了不少宫人发自内心的感激。

林娇娇的生活也规律起来,她每日按时用膳,春变着法子给她弄些清淡滋补的食物,在庭院中散步晒太阳,偶尔召见琬琰二女说说话,她们几乎成了她的固定“跟班”,或者去土坡上远眺,整理思绪。

琬琰二女对林娇娇的依赖日益加深,琰美人几乎成了她的小尾巴,叽叽喳喳,分享着听来的各种小道消息。

琬美人则安静许多,但总是默默跟在林娇娇身边,帮她递个披风,端杯水,眼神中充满了敬服和……一种近乎虔诚的守护欲,她们身上那种部落美人的野性和骄纵,在林娇娇沉静而强大的气场面前,早已消散无踪,只剩下全然的驯服和依赖。

【外部环境:稳定(暂时)。个体(琬美人)亲密度:显著提升(守护倾向)。个体(琰美人)亲密度:峰值(依赖)。】系统平静地记录着。

然而,这份平静之下,林娇娇并未放松警惕,血狼卫统领厉临走时那句“好自为之”的警告,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时刻提醒着她危险并未远离,夏桀的疑心,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随时可能再次亮出獠牙。

她更加谨慎地约束着自己的言行,不再轻易插手具体事务,除了偶尔关心一下伤员救治,将库司管理和宫人调配都交给了石虎和昭,她深居简出,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偏殿或庭院里,如同一个真正养病休憩的元妃,只是那双清澈的眼眸深处,始终保持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静和警惕。

这天午后,阳光正好。

林娇娇在春的搀扶下,又来到了那片熟悉的土坡,石虎派来的两名亲卫远远地守在坡下,琬琰二女也跟了过来,琰美人采了几朵在寒风中顽强绽放的不知名小野花,献宝似的递给林娇娇。

林娇娇接过那几朵淡紫色的小花,唇角微弯,露出一抹浅淡却真实的笑意,她坐在铺着厚厚茅草的石头上,裹着披风,望着远处连绵起伏、覆盖着薄雪的荒凉山峦,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驱散了冬日的寒意。

琬美人安静地坐在她身边,目光落在林娇娇沉静的侧脸上,阳光勾勒着她完美的轮廓,长睫在眼下投下扇形的阴影,那份美,纯净得不染尘埃。

琬美人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宁和满足,只要能在姐姐身边……就好……

琰美人则叽叽喳喳地说着听来的趣闻,小脸上洋溢着久违的活力。

林娇娇听着琰美人的絮叨,感受着阳光的暖意,看着手中那几朵在寒风中摇曳的小花,心中也难得地升起一丝真正的宁静,或许……这样的日子,还能持续一段时间?

然而,就在这时——

呜——呜——呜——!!!

一阵低沉、悠长、带着金属震颤感的号角声,如同从遥远的地平线滚雷般传来,那声音穿透凛冽的寒风,带着一种原始的、苍凉的、令人心悸的穿透力,瞬间响彻了整个王廷。

这号角声……与之前鸣条战败时的号角声截然不同,它更加急促、高亢,像是带着一种……暴戾的宣告 ?!

林娇娇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手中的野花无声滑落,她猛地站起身,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琬琰二女也如同受惊的小鹿,瞬间停止了说笑,小脸煞白,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这……这是……”琰美人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王……王旗号角!”琬美人失声惊呼,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惶,“是……是王上!王上……回来了?!”

王上?!夏桀回来了?!

林娇娇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阳光的暖意瞬间消失无踪,只剩下刺骨的冰冷,她死死盯着号角声传来的方向——那是王廷正门的方向。

他……怎么会突然回来?!他不是应该在鸣条吗?巨大的震惊和恐慌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夏桀的突然归来,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打破了所有脆弱的平衡。

【警告!外部环境剧变!威胁等级:急剧上升!核心个体(夏桀)锁定!意图分析:未知!极度危险!逻辑模块:最高警戒!情感模拟单元:……能量核心:过载!……滋滋……】系统的警报声尖锐刺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和混乱。

石虎派来的亲卫也脸色大变,立刻吹响了示警的哨音,尖锐的哨音划破长空。

整个王廷,瞬间陷入一片死寂,随即,是更大的、如同瘟疫般蔓延的恐慌。

“王上回来了!”

“是王上!”

“快!快准备迎接!”

宫人奴隶们如同受惊的蚂蚁,慌乱地奔跑起来,原本还算有序的王廷,瞬间陷入一片混乱。

林娇娇站在土坡上,寒风卷起她的披风和发丝,她看着远处王廷正门方向扬起的滚滚烟尘,听着那越来越近、如同闷雷般的马蹄声和喧嚣声,她知道,她真正需要面对的人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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