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还冷着，虽然屋子里开着暖气，但要从被窝里离开还是有点困难。
徐媛吃完早饭，见吴清宥还不从卧室里出来，狂拍门：“你还上不上班了？我和你爸都要走了！”
手机闹铃第六次响起，吴清宥闭着眼睛坐起来，从喉咙里黏糊地挤出来“知道了”三个字，伸手去抓丢在旁边椅子上的衣服，胡乱套上。
把电脑放进双肩包里，吴清宥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出了卧室，另一只手拽领口，将挂在脖子上的情侣项链拉正。
“你包拉链！别走一路掉一路的！”徐媛刚换好高跟鞋，瞧自家儿子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就生气。
吴清宥慢慢低头，先看见的却是自己的项链：“哦。”
可他也没改，去到一边的零食柜，从里面拿面包饼干还有果汁软糖，就着拉链还没有拉上，直接丢进去。
“你上班还是春游？”徐媛无奈。
数据线从吴清宥大敞口的双肩包里拖了下来，长长的一条。
把碗筷放进洗碗机里，吴宪海从厨房里出来，帮徐媛拿包。
他看着吴清宥从包里落出来的那截数据线，开始笑：“大清早就开始拖地啊。”
没去管他爹的打趣，吴清宥把包丢沙发上，进了浴室洗漱，含糊道：“我十点才上班。”
他家离公司不远，地铁三十分钟就到，开车的话会更快。
但家里就一辆上了京牌的车，从吴清宥十八岁开始，年年不落，摇号摇到他如今的二十六即将二十七岁，第二张车牌的影都没见着。
徐媛皱着眉说他怎么还跟个小孩一样，二十六了还长不大，叮嘱吴清宥吃完饭后记得把东西放洗碗机里，然后和吴宪海一起离开。
爸妈上班的方向和他相反，出发的时间，也比卡点大王吴清宥早一个小时。
门关上时发出的声响不小，吴清宥低头吐/出含在嘴里的泡泡，洗过脸后眼睛也终于能够睁开。
镜子里的人头发炸成一团，挑染成绿色的几根翘得最高，他抬起手来用力压下去，没用，还是老样子，倔得厉害。
打开微信，置顶的联系人对话框边上多了一个红点，阡野发来每日的报备，说哥哥早安。
原本的起床气在此时荡然无存。
吴清宥蹭掉手上多余的水渍，打字回复。
【AAA算法大师：崽崽也是，早安^^】
北京早高峰要人命，人贴人挤着往前走，排着队等的人弯弯绕，可以画出好多个奥运五环。
鸭舌帽盖住了一头的羊毛卷，遮住了那几根染成绿色的头发，吴清宥还在等下一班载满社畜的地铁，他抓着手机，和阡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AAA算法大师：你每天都起这么早？都有早八？】
【小男朋友：不是的哥哥，我在外边上班。】
之前听他说打工，吴清宥以为是没有课时候的勤工俭学。
【AAA算法大师：大三这么早就开始实习了？好厉害［大拇指］】
【小男朋友：嘿嘿。】
左溯也眯着眼睛，唇角上扬，明显的好心情，发出去的文字消息代替他笑出声。
今天是团体和单人的杂志拍摄，分批次做妆发，先完成的几个人已经坐车去了棚里。
蔺智还穿着睡袍蹲在旁边的地上，吃工作人员拎回来的早餐外卖，吧唧嘴的声音被吹风机工作时的嗡嗡声遮过。
“蔺老师，该做造型了。”
工作人员叫他，蔺智就加快了吃饭的速度，迅速喝完了碗里边的最后几口汤：“唔唔！来了！”
蔺智是他们里最小的那个，网红自带一定流量基础，卡着刚十八的年龄来选秀，也卡着第八的位次出道。
“也哥你在笑什么？”蔺智瞧见了他嘴角微小的上扬弧度，好奇地问。
手机贴了防窥膜，但左溯也还是不大放心，而且蔺智也在往他这边凑，于是食指摁下开关键，让手机屏幕彻底变黑。
“没什么。”造型师在弄他头发，左溯也不好挪身子。
黑洞洞的摄像头对着两人，也是蔺智突然凑过来和他搭话的原因。
蔺智缩了回去，没一会儿又过来，举着手机对着左溯也笑，说自己刷视频看见了一个好玩的。
手机震了一下，新的微信消息出现，左溯也在设置里关了APP的内容简要，锁屏上只有一个弹窗在做提醒。
镜头还是对着他们。
视频播放结束，自动到开头开始第二遍的循环，并不觉得内容有多好笑，但左溯也还是礼貌地点头：“嗯，挺有意思的。”
也不恼他的语气干巴，蔺智往摄影师那扫了一眼后就又坐了回去。他举着手机看下一个视频，嘴里发出咯咯的笑声，任化妆师往他的脸上扑东西。
在拍完他们的简单互动后，摄影师举着设备离开了，于是左溯也打开手机，准备继续去回复吴清宥的消息。
“造型好了，左老师。”
造型师拍他的肩膀，示意发型结束，左溯也输密码的手指下意识左滑，相机功能被他打开。
“谢谢老师。”左溯也抬头，对造型老师说道。
旁边的蔺智举着手机，自言自语，在录vlog给粉丝看。
左溯也又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想了想，就着刚打开的相机功能，拍下照片。
照片里的男生脸被手机挡住了一半，露出一双丹凤眼，懒散的模样消减掉不少眉骨和妆发带来的攻击性，耳骨上缀着的银环在室内折射出光亮。
对镜拍比自拍要简单很多，手机解锁后，左溯也又盯着和吴清宥的对话框看。
因为吴清宥的那句“有一个人不是很喜欢”，他昨天又在当鸵鸟，跟吴清宥说有事不能一起打游戏。
号没上，《岚言》的每日任务也没做，周任务清零前的奖励都没领取。
是和一周前，看见吴清宥那条说说下的评论时，一样的处理方式。
虽然几天后的凌晨，他看见出现在对话框里的新消息，iwatch的警报刺破宿舍的安静，滴滴滴，还好客厅里只有因为口渴出来倒水的他——好像脚踩在棉花糖上，太晕乎了，比中头奖还不可思议。
照片当然不可能发给吴清宥，毕竟左溯也是他不喜欢的人。
心里边堵得厉害，左溯也站在门边喘气，站了十秒钟后下了决定，揣着门卡往住的房间走，和叫他下去坐车的工作人员说，麻烦请等一下。
吴清宥送他的情侣项链赶在出发前寄到，于是被他小心地装在行李箱里，跨过一千公里，陪着左溯也去另一个地方。
把项链找了出来，戴上，左溯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终于有勇气去看吴清宥发来的新消息。
【哥哥：突然有一个线上会，我一会儿到公司了再找你啊崽崽！】
和地铁一并来到的，是领导在工作群里艾特全体成员，市场那边说重要数据有错误，明明班还没有开始，钉钉线上会比standup更先来到。
吴清宥只能停下和阡野的聊天，打字说一会儿再找他。
耳机里是副总的“谆谆教诲”，长在毛孔里的颗粒度，领导说市场那边在催，这个东西明天要和大老板那边报告。
地铁到站时的惯性带着人往前，吴清宥抓紧了手机，抬头看到站显示屏，没太多感情的播报声从另一只耳朵里传来：“前方到站——”
突然，耳机里除去上司的说话声，还挤进来一道和吴清宥这边听到的、一模一样的到站播报。
吓得吴清宥一激灵，连忙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机，是不是不小心把扬声器碰到了？
看到斜杠准确地盖在话筒键上，吴清宥松了一口气。
“在地铁上呢？”简单的插曲，朱源把话题重新拉了回去，“事发突然，大家等会来就直接把东西做好，给那边的同事，今天中午聚餐，我请客去吃那家新开的中餐馆。”
聊天区开始刷屏，领导万岁，鼓掌撒花，吴清宥也跟着一起，点后面的 1，连复制粘贴都不用。
地铁到站，一水的牛马乌泱泱的又出去，吴清宥看着阡野的回复，发了一个表情包过去，说等会儿要算一个数据，再找他的时间还要再延后。
雾霾有些重，天空也是灰蒙蒙的，看着不太舒服，写字楼高高立在沥青路的两侧，吴清宥注意到旁边公交车站的广告栏，上边印着AlTus八个人。
他拿出手机，放大，在八个人里找到戴桁的脸，然后拍下来。
掐着点到，在工位坐下后，吴清宥脱下外套，把自己的小零食从包里拿出来，放好，才开了电脑重新跑数据。
等结果出来前的这段时间刚好可以用来摸鱼，他拿着马克杯去茶水间接咖啡，排队等的同时刷小红书，有人已经发了今天AlTus的上班视频。
端着咖啡回到工位，吴清宥还在刷各种不同视角的戴桁出发视频，突然的，大数据的推荐换了另一个人。
左溯也顶着一头白发出现，三七分，刚刚好露了点额头，拍视频的妹子在和他说上班加油，左溯也就看着她微微笑，点头说我会的。
视频发布者配的文案是一长串的啊啊啊，用文字来表达她内心的不平静。
吴清宥闭了闭眼，长舒一口气，跟做贼一样左看右看。
“我是怕摸鱼被领导抓。”他喃喃，为自己的心虚行为找借口。
然后手指点了一下屏幕，吴清宥开始看这个视频第二遍、第三遍。
“我是在为今天的工作积攒能量。”他又小声道。
真好看啊，按照他多年追星经验来看，这个镜头的出圈可能性极大。
唾弃自己怎么能给这条视频贡献播放量，吴清宥盯着视频里的左溯也生气，唱歌能听跳舞能看长得好看又怎么样，凭什么出道名次压他们家戴桁一头？
新的微信消息弹出，吴清宥点进去看，朱源艾特全体成员，说数据没有问题，是市场那边的人搞错了。
不用返工的喜悦也没能将吴清宥心里的这点弯弯绕驱散，因为他的脑子在打架，现在已经在看第七遍视频！
突然的，他看见了左溯也挂在脖子上的项链。
视线一点点下移，吴清宥看着挂在自己卫衣外边的那个坠子，项链取下来，和视频里的做比较。
怎么按照自己的喜好买东西，都能买到左溯也的同款？
吴清宥抓起马克杯，咖啡一饮而尽，等心情平复了些许后，他再点开自家小男朋友的聊天框，不小心碰到了语音消息，他男朋友的声音被外放出来。
尾音上扬，语气轻快，撒娇的味道溢了出来。
虽然和阡野已经连麦游戏很多次，他自己也关注AlTus这么久，但这是他第一次发现，阡野的声音和左溯也的，好像。
完全见了鬼，吴清宥把项链丢在桌上，不打算再戴，迅速退出小红书这个可怕的软件，去淘宝下单另一款情侣项链。
【AAA算法大师：崽崽我新买了情侣款式的项链给你，礼物在路上了。】
阡野发来了新的语音，不长，只有两秒钟。
“谢谢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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