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其余几位世家子弟复杂各异、混合着惊讶、好奇、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或嫉妒的目光注视下,琉璃保持着得体的仪态,跟着迹部景吾,穿过一道不起眼的暗色木门,走进了画廊深处一个更为私密、空间稍小的专属展厅。
这里的灯光调控得更为精准,柔和地聚焦在墙面上数量不多却显然更为珍贵的画作上。空气更加静谧,仿佛与外面的世界完全隔绝。装饰风格极简,却处处透着不动声色的奢华,地面铺着厚厚的地毯,吸收了所有的脚步声。
迹部景吾似乎对这里很熟悉,他随意地在一张看起来就极其舒适、设计感十足的意大利真皮沙发上坐下,姿态放松,仿佛这里是他的私人领地。他指了指对面的单人沙发,对琉璃道:“坐吧。现在没有无关的人,不必太过拘谨那些繁琐的礼节,我们可以谈点更实际的东西。”
他的语气比在外面时随意了些,但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依旧锐利如鹰隼,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洞察对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和计算。这是一种基于绝对自信的掌控感。
琉璃依言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脊背依旧挺得笔直,这是长久礼仪训练的结果,也是她内心紧张的体现。双手优雅地交叠放在膝上,指尖微微用力,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她努力调整着呼吸,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镇定。
“你之前提出的那些观点,仔细想想,确实有几分道理。”迹部景吾开门见山,他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效率高得惊人,“飞鸟院家沉淀下来的那些文化资产和隐性资源,对于迹部财阀未来进一步提升品牌格调、深化在本土乃至亚洲高端市场的影响力,确实能起到一定的补充作用。但是,”
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更具穿透力,语气也加重了几分,“这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一个前提之上——飞鸟院家不能成为一个持续失血、不断需要输血的负担。现在的飞鸟院,就像一个底部破了无数个洞的木桶,500亿投进去,可能只是勉强堵住最大的几个漏洞,让它不至于立刻沉没。但后续的经营、债务重组、业务梳理,甚至只是维持现有的体面现状,都需要持续不断的、巨大的资源注入。迹部家是商业帝国,不是慈善机构,更不是无底洞。你如何保证,飞鸟院家不会最终拖累迹部家的业绩报表?”
这个问题比刚才更加现实,更加尖锐,直接指向了最核心的矛盾和风险所在,也显示了他绝非仅仅是一个被“华丽”概念打动的纨绔子弟,而是有着清醒商业头脑的继承人。
琉璃的心脏再次揪紧。这个问题她早已在脑海中推演过无数次,此刻虽然紧张,但还不至于慌乱。她迎着他审视的目光,冷静地回答,声音比刚才更加沉稳:
“迹部家的正式介入和公开支持本身,就是最强效的‘稳定剂’和‘止血针’。一旦联姻与合作的消息公布,市场对于飞鸟院家的信心会得到极大提振,恐慌性抛售会停止,股价会企稳回升。仅仅这一项,就能在很大程度上填补之前的亏空和市值蒸发。飞鸟院家并非失去了所有的盈利能力和优质资产,我们只是骤然失去了掌舵人,陷入了短暂的混乱和信任危机。至于后续的经营…”
她顿了顿,抬起头,目光毫不退缩地直视着迹部景吾,语气坚定而清晰:“我相信迹部家的商业智慧和效率。既然选择了进行这项战略投资,迹部家必然会派出最专业、最精锐的管理和财务团队入驻飞鸟院集团,进行全面的尽职调查、资产重组、业务优化,剥离非核心和不良业务,同时注入迹部家先进的管理理念、技术资源和全球渠道。这个过程本身,就是迹部家控制和获取投资回报的过程,飞鸟院家完全理解并愿意积极配合。”
她主动提出了“配合”,这是一种低姿态,但也是一种务实。然后,她提出了核心诉求:“我们只希望,在整个整合过程中,能够保留飞鸟院家关于茶道、花道文化的核心传承、品牌精髓以及其主要的技术和运营团队,并在涉及这些核心文化遗产的重大决策上,拥有一定的知情权和协商权。我们寻求的是基于尊重的‘合作’与‘共生’,而非彻底的、不留痕迹的‘吞并’。这既是对飞鸟院家百年历史的交代,从商业角度而言,保留这些独特性和文化底蕴,对迹部家也是有利的。”
她的回答再次远远超出了迹部景吾的预期。他本以为她会哭泣哀求,或是空谈一些不切实际的承诺,没想到她如此清醒、甚至可以说是冷酷地认识到了迹部家必然会全面接管经营权的事实,并且主动提出了“积极配合”和“仅要求保留文化核心”的条件,显得既有诚意、懂得进退,又有分寸、保留了底线。这种冷静和务实,出现在一个十五岁的华族少女身上,简直是异类。
迹部景吾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发出几不可闻的哒哒声,这是他陷入深度思考时的习惯动作。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孩,苍白但极其精致的面容上,那双大大的杏眼里却闪烁着与年龄和外表截然不符的冷静、智慧甚至是一丝锐利。她不像他见过的其他那些世家小姐,要么娇纵无知,要么只会唯唯诺诺地附和他。她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底线,并且有勇气在他面前清晰地表露出来。
这让他觉得…非常不寻常,甚至…有点意思,带着一种新鲜的挑战性。
“保留家族文化核心和一定的知情协商权…”他重复了一遍她的要求,微微勾起嘴角,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玩味和审视,“可以。本大爷对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向来不吝于给予一定的空间。但是,”他的语气变得强硬起来,“具体的界限和权限,必须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在具有法律效力的协议
“保留家族文化核心和一定的知情协商权…”他重复了一遍她的要求,微微勾起嘴角,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玩味和审视,“可以。本大爷对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向来不吝于给予一定的空间。但是,”他的语气变得强硬起来,“具体的界限和权限,必须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在具有法律效力的协议里。模糊地带是滋生麻烦和愚蠢的温床,迹部家从不做模糊的交易。”
“这是自然。一切当然应以正式的协议为准。”琉璃从善如流地点头同意,心中却暗暗松了一口气。他能同意谈细节,就是最大的进展。
“还有你,飞鸟院琉璃。”迹部景吾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她身上,如同聚光灯,带着最后的审视,“作为这场交易的核心组成部分之一,你本人,又能为此做什么?仅仅是一个象征性的、摆在台面上的联姻女主人?一个漂亮的装饰品?”
这是最直接,也最关乎她个人价值的提问。
琉璃迎着他毫不客气的目光,挺直了脊背,毫不退缩:“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学习一切需要我学习的东西,努力适应迹部家的生活节奏和各项要求。我会尽到我作为未婚妻以及未来妻子应尽的所有责任,无论是在家族内部还是在社交场合,都会尽力维护迹部家和飞鸟院家共同的声誉与利益。并且…”
她稍微加重了语气,目光坚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会努力成为飞鸟院家和迹部家之间最直接、最有效的沟通桥梁,协助双方更好地理解彼此的意图和顾虑,确保这场合作的顺畅进行,避免因文化或理念差异产生不必要的摩擦。这是我所能承诺的。”
她没有夸下海口说自己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业,而是给出了务实、可靠且符合她身份地位的承诺。真诚而不过度。
迹部景吾注视了她良久,冰蓝色的眼眸深邃如同寒潭,仿佛要彻底看透她的灵魂。展厅里安静得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终于,他停下了敲击扶手的手指,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一股无形的压力,也带着一种决定性的意味。
琉璃也随之站起身,微微仰头看着他。
迹部景吾向她伸出手,手掌宽大,手指修长有力,这是一个代表着认可和达成初步意向的动作。
琉璃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她将自己的手轻轻地、略带一丝迟疑地放在他的掌心。他的手温暖而干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与他外表的华丽精致形成微妙反差。
“飞鸟院琉璃,”迹部景吾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宣告般的、不容置疑的意味,回荡在安静的展厅里,“这场你极力推动的‘合作’,本大爷原则上同意了。记住你今天说的话。期待你接下来的表现,不要让本大爷失望。”
虽然语气依旧带着他特有的高傲,但这无疑是最终的、具有决定性意义的认可。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成功后轻微的眩晕感瞬间袭来,几乎让琉璃站立不稳。她强行压下身体的颤抖,努力维持着面部表情的平静,微微颔首,声音虽然轻却清晰:“非常感谢您的认可,迹部君。我会谨记我的承诺,不会让你失望的。”
初步的、也是最关键的接触,出乎意料地顺利结束了。一场建立在冰冷利益计算基础上,却又夹杂着一丝奇异欣赏和挑战欲的婚姻联盟,就此拉开了它充满未知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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