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那充满无力感和现实残酷的话语,像一把冰冷沉重的铁锤,彻底砸碎了琉璃方才凭借一腔孤勇构建起的、脆弱的希望堡垒。书房内陷入了比之前更加令人窒息的沉默,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实质的绝望气息。飞鸟院崇山仿佛被这番嘶吼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颓然地跌坐回宽大的椅子里,用一只枯槁的手遮住了眼睛,肩膀无力地佝偻下去,整个人瞬间又苍老了十岁。
是啊…迹部家那样的庞然大物,高高在上,俯瞰着商业世界的芸芸众生。他们凭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对飞鸟院家这艘正在快速沉没的破船施以援手?商业世界的法则冷酷而直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在那些顶尖财阀精密的风险评估模型里,此刻的飞鸟院家,恐怕不仅仅是一个缺乏足够吸引力的问题,更是一个需要极力规避的、高风险的不良资产。所谓的百年声誉,在巨额的资金风险和不确定的未来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难道…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吗?难道她穿越而来的意义,就是为了更清晰地体验一遍这具身体原主人那注定的悲惨命运吗?绝望的寒意如同毒藤,从心脏开始,向着四肢百骸疯狂蔓延。
但是…
就在这片几乎要将她彻底吞噬的绝望深渊里,她脑海中却再次顽强地、异常清晰地闪过迹部景吾那张骄傲得不可一世、眼角泪痣都仿佛闪烁着自信光芒的脸庞,以及那句如同烙印般刻在她记忆里的话——“不屑于占任何人的便宜,尤其是在对方处于弱势的时候”。
真的…连一丝一毫的机会都没有吗?哪怕只是百分之二,百分之一?
祖父是从一个家族掌舵人、一个经验丰富的老人的角度,权衡的是整体实力、宏观利益和巨大的风险。他看到的迹部家,是一个完整的、利益至上的商业帝国机器,冰冷而高效。他的判断基于常理,无可指摘。
但是…联姻这件事,尤其是涉及到迹部景吾这样一个极其特殊、性格鲜明的未成年继承人,它难道就没有一点“非常规”操作的可能性吗?它难道完全不能带有一丝“私人”性质的、基于个人性格特点的变数吗?
如果…如果接近的方式,不是卑微的、乞求式的、将自身放在绝对弱者位置上的交易,而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基于对他性格深刻理解的、“华丽”的挑战和邀请呢?
琉璃那几乎要冻结的思维再次开始疯狂地转动起来,如同溺水之人拼命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她闭上眼,努力摒除绝望的情绪,强迫自己回忆所有关于迹部景吾的细节,不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琉璃那几乎要冻结的思维再次开始疯狂地转动起来,如同溺水之人拼命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她闭上眼,努力摒除绝望的情绪,强迫自己回忆所有关于迹部景吾的细节,不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他热爱挑战,享受将看似不可能的事情变得“华丽”的过程(比如带领冰帝网球部走向全国)。他欣赏有实力、有勇气、敢于直视他的人(比如他对越前龙马的态度变化)。他对手下的网球部队员极其维护,展现出极强的责任感和保护欲(虽然表达方式总是高高在上、极其傲娇)。他极端注重美学和格调,讨厌一切不华丽、不优雅、不符合他审美的事物和行为。他甚至有点…中二和戏剧化,喜欢成为焦点,享受被人崇拜的感觉。
那么,真田家这种趁火打劫、威逼利诱式的联姻提议,在迹部景吾看来,会不会就是一种极其“不华丽”、“不优雅”、甚至“下作”的行为?如果…如果他知道有一个古老华族的少女,正被迫走向那样“不华丽”的命运,而他,迹部景吾,有能力、有资源,以一种更“高级”、更“堂堂正正”、更符合他美学的方式改变这一切,他会不会产生一种…类似于“只有本大爷才能完成这华丽逆转”的冲动和表现欲?(当然,他绝不会承认这是什么英雄主义)
而且,迹部家就真的完全无利可图吗?飞鸟院家百年积累的文化声誉、高端人脉圈层、那些位于黄金地段的优质不动产和具有保值增值潜力的艺术品收藏…这些对于意图在全球范围内进一步扩大影响力、提升品牌文化内涵和软实力的迹部财阀来说,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战略投资价值吗?或许只是之前的飞鸟院家太过独立和封闭,从未向迹部家抛出过具有足够吸引力的合作橄榄枝?而现在,危机本身,或许就是打破这层壁垒的契机?
风险依然巨大无比,迹部家拒绝的可能性依然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但是,如果那百分之十的成功几率能够被抓住…如果…
琉璃猛地抬起头,眼中原本几乎熄灭的光芒再次燃烧起来,那光芒比之前更加锐利,更加冷静,甚至带上了一种破釜沉舟的、近乎疯狂的算计色彩。绝望被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冷静的疯狂。
“祖父,”她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语调却出现了一种奇异的、与年龄不符的冷静和条理,“您说的对,迹部家很可能不愿意。常规的、乞求式的求助,他们大概率会拒绝。但是,如果我们换一种截然不同的方式去‘提出’这场联姻呢?”
飞鸟院崇山放下遮眼的手,疑惑地、甚至是茫然地看着她,不明白在如此清晰的现实面前,她还能有什么办法。
“我们不把它当作一场卑微的、乞求庇护的交易,而是…包装成一场颇具眼光的‘战略投资’,一次强强联合的‘商业合作’。”琉璃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构建着说辞,现代的商业思维与她刚刚吸收的这个时代的规则快速融合,“我们主动提出一份丰厚的、无法让人轻易拒绝的‘嫁妆’清单。比如…飞鸟院集团旗下核心控股公司5%的不可稀释股份,并附上专业的资产估值报告,明确其当前市场价值(即便在低谷期)以及长期增值潜力。同时,将家族拥有的、位于东京银座和京都祇园的三处最具价值的茶室地产的未来五十年收益权,以及部分精选艺术收藏品的共同管理权,作为附加条件。”
她越说越快,思路越来越清晰,仿佛在黑暗中终于摸到了那根若隐若现的线头:“我们要做的,不是去哭诉我们的困难,而是去向迹部家展示:飞鸟院家虽然遭遇不幸,但百年根基未损,核心优质资产仍在,高端人脉和文化影响力依旧是无价之宝。这正是迹部财阀目前可能需要的、用以提升其全球品牌文化软实力和资产多元化的稀缺战略资源!我们帮助他们分析:此时介入,是以一个相对合理的‘折扣’价格,获得一项极具潜力的优质战略资产的机会;同时,还能展现迹部家‘慧眼识珠’、‘扶持传统瑰宝’的正面社会形象,赢得口碑——这是一举多得的高明投资!”
她顿了顿,小心地选择着最能打动人的措辞,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能穿透黑暗,看到那个远在东京的骄傲少年:“而对于迹部景吾少爷本人…这条信息需要通过绝对可靠且了解他性格的中间人,以非常含蓄和巧妙的方式传递过去:真田家意图趁火打劫,其行径堪称‘不华丽’(这个词很重要),飞鸟院家的联姻之举实属无奈下的下下之选。飞鸟院家上下,更由衷钦佩和希望与行事更为‘光明磊落’、‘注重规则与美学’的迹部家合作。这或许…能精准地触动他那根骄傲的神经,激起他的一丝好胜心和对真田家手段的不屑。”
飞鸟院崇山彻底愣住了,张着嘴,像是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孙女一样,难以置信地瞪着她。这番分析,这条完全跳脱出传统思维框架的谈判思路,这精准的利益剖析和心理把握…这哪里像一个十五岁、深居简出的华族少女能想到的?这简直是…一个混迹商界多年、深谙人心和博弈之道的老手才能提出的角度!
将自身的危机和弱点,巧妙地包装成一个潜在的投资机会和展示对方眼光的平台?将求助的姿态,转化为一种基于平等(表面上的)商业合作提议?甚至…利用对方年轻继承人独特的性格特点,进行精准的“心理营销”?
这太大胆了!太冒险了!太…异想天开了!但是…为什么,在听她说完之后,他那颗早已被绝望冰封的心脏,竟然不受控制地、剧烈地跳动了一下?那死寂的黑暗中,竟然真的仿佛透进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光?
“你…你…”飞鸟院崇山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这些…这些东西…你怎么会…想到这些?”他眼中的震惊几乎要满溢出来。
琉璃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巧妙地掩饰住眼底那一闪而过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异色:“我只是…不想坐以待毙。父亲和兄长不在了,我不能只是哭泣。这些天,我想了很多很多,也…偷偷查阅了一些关于商业并购和财阀投资的书籍和资料。”她将一切推给了突如其来的成长、强烈的求生欲和对资料的研读,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飞鸟院崇山久久无言,只是用复杂到极点的目光看着琉璃。那目光中,有震惊,有难以置信,有一丝微弱的欣慰,有深重的愧疚,有对未知风险的恐惧,但最终,在那片绝望的死水里,一种被逼到绝境后不得不生出的、疯狂的豪赌之心,竟然慢慢地、艰难地探出了头。
良久,久到琉璃以为他会再次拒绝。
他猛地用那只枯瘦的手,拍了一下书案!
发出的声响并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却如同惊雷。那动作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押上所有的决绝!
“好!”飞鸟院崇山的声音嘶哑,却透出一股狠劲,“就依你所言!我们飞鸟院家…就赌这一把!赌迹部家的眼光和格局!赌那个迹部景吾小子的骄傲,到底值多少钱!”
他眼中重新焕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属于家主的那份决断和气势似乎又回来了一些:“我明天…不!我现在就立刻秘密联系与飞鸟院家世代交好、又能与迹部家核心人物说上话的中间人——茶道大师千玄斋先生!他是迹部老爷子都敬重几分的人物!就按你说的这个思路去谈!5%的核心集团股份作为基础嫁妆,价值接近?500亿!再加上那三处茶室的收益权!我看他迹部家…动不动心!”
“祖父,”琉璃轻声打断他,抬起眼,目光平静而清澈,里面闪烁着一种让飞鸟院崇山感到安心的自信,“请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我不会过于主动急切,也不会怯场失仪。我会表现得…就像飞鸟院家小姐应该有的样子。”她顿了顿,补充道,“冷静,优雅,不**份,同时…或许可以恰到好处地展现出一点内在的锋芒和独立思考能力,以契合他听到的那个‘评价’。”
她在心里迅速规划着。要表现得体,但不能乏味;要有些许锋芒,但不能咄咄逼人;要能引发他的兴趣,但不能显得刻意讨好。这个度,需要精准把握。
飞鸟院崇山看着孙女沉稳淡定、条理清晰的模样,心中那最后一点焦虑也渐渐平息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信任和期待。他忽然觉得,或许真的可以相信这个一夜之间仿佛脱胎换骨的孙女,能够创造奇迹。
第二天下午,天空放晴。琉璃选择了一身质感极佳的淡藕荷色留袖和服,面料是带有暗纹的西阵织,颜色素雅清新,既符合她守丧期的身份,又不失少女的柔美。头发请小樱挽了一个较现代感的半髻,其余长发柔顺地披在身后,只别了一枚小巧精致的珍珠贝母发饰,低调而温润。妆容极其清淡,几乎看不出痕迹,只着重修饰了眉形和唇色,让她看起来气色好些,依旧保持着一份破碎感,却又不至于太过病弱。
乘坐着家族那辆低调的黑色轿车,琉璃在约定的时间前十分钟,抵达了位于东京都心繁华地带却闹中取静的高级画廊。画廊的外观是极简的现代风格,巨大的玻璃幕墙擦得一尘不染。
门口早已有一位穿着燕尾服、举止一丝不苟的老年管家等候着,他目光锐利地确认了琉璃的身份后,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恭敬笑容,微微躬身:“飞鸟院小姐,景吾少爷和其他客人已经到了,请您随我来。”
管家引领着她穿过光线调控恰到好处的走廊,两侧墙上挂着价值不菲的前卫艺术作品。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氛和一种属于艺术空间的静谧感。
推开一扇厚重的隔音门,眼前是一个宽敞明亮的挑高内厅。这里已经有三五位年轻的男女,皆衣着光鲜,气质不凡,显然是迹部景吾圈子里家世相当的世家子弟。他们正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低声交谈,或驻足于墙上的画作前欣赏。
然而,琉璃的目光几乎是在进入内厅的瞬间,就被那个最耀眼、最无法忽视的存在牢牢吸引了过去。
迹部景吾。
他并没有穿冰帝的校服,而是换了一身量身定制的深蓝色休闲西装,面料挺括,剪裁完美地衬托出他挺拔修长的身材和宽肩窄腰的优势。他没有打领带,衬衫最上面的扣子随意地解开,少了一丝正式,多了几分随性的魅力。他正独自站在一幅色彩大胆、笔触狂放的抽象画前,单手随意地插在西裤口袋里,另一只手的手肘弯曲,手指搭在线条优美的下颌上,神情专注而挑剔,仿佛在评估这幅画是否够得上“华丽”的标准。窗外的光线落在他身上,将他眼角的泪痣映衬得格外醒目,为他俊美的侧颜增添了一抹奇异的魅力。
似乎感应到新的目光注视,迹部景吾几乎是立刻转过头来。那双锐利而深邃的冰蓝色眼眸,如同精准的雷达,瞬间就捕捉到了刚刚进门的琉璃。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从她挽起的发髻到素雅的和服,再到她脚上那双白色的日式袜履,快速地、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像是在评估一件艺术品的价值。然后,他微微挑了下那双好看的眉,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意味不明、却足以让周围光线都为之暗淡的弧度。
琉璃的心跳不由自主地漏了一拍,被那直接而富有侵略性的目光看得有些紧张,但她很快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保持着得体的、略显疏离的微笑,在管家的示意下,缓步走上前去,在他面前约一米五的距离停下,微微躬身行礼,动作优雅流畅:“迹部君,日安。我是飞鸟院琉璃。感谢您的邀请。”她的声音清亮温和,既不怯懦也不献媚。
迹部景吾没有立刻回话,而是又用那种审视的目光看了她两秒,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细微的讶异,或许是因为她的平静,或许是因为她与他预想的不同。然后,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他特有的、磁性而慵懒的腔调,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带着华丽的尾韵:“飞鸟院琉璃?啊嗯?就是你,跟飞鸟院家主说,不想嫁去真田家,觉得本大爷的家族更…‘光明磊落’?”
他的话语直接得近乎无礼,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瞬间让周围其他几位原本在低声交谈的年轻人齐刷刷地屏住了呼吸,所有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琉璃身上,等待着她的反应。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而充满悬念。
琉璃心中微微一震,没想到他竟会如此单刀直入,毫不迂回,直接将最敏感的话题抛了出来。这无疑是一个下马威,也是一次直接的考验。但她面上依旧保持着从容,抬起头,勇敢地迎上他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冰蓝色眼眸,声音清晰而平静,没有丝毫慌乱:“是的,迹部君。这是我基于目前形势做出的判断。我认为,在面对家族困境时,选择与遵守规则、重视长期合作与共赢的伙伴同行,远比与意图不明、行事风格迥异的猛兽周旋要更为稳妥。这并非针对某个特定家族,仅仅是基于风险与收益的综合考量。”
她既坦然承认了事实,巧妙地将个人选择提升到了客观冷静的商业决策高度,避开了容易引发争议的个人好恶,同时再次不露痕迹地强调了迹部家“遵守规则”、“重视长期合作”的优点,暗合了迹部景吾的骄傲。
迹部景吾眼中那丝讶异明显扩大了些,随即迅速转化为一种更浓的、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事物的兴趣。他轻笑一声,笑声华丽而富有穿透力,在安静的艺术空间里回荡:“风险与收益?啊嗯?有意思。居然用商业术语来讨论联姻…”他向前微微倾身,一股无形的、强大的压迫感随之而来,冰蓝色的眼眸紧紧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看穿,“那么,飞鸟院小姐,按照你的‘风险评估’,你觉得,你们飞鸟院家目前的情况,能为本大爷的家族带来什么样的、足以打动人的‘收益’,值得我们来承担介入你们这摊…麻烦所带来的‘风险’呢?”
真正的考验,开始了。琉璃知道,她的回答,将直接决定迹部景吾对她的评价,乃至整个联姻计划的走向。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所有的神经都绷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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