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萧承砚那双翻涌着骇人欲念的猩红眼眸,在触及那枚蝴蝶印记的瞬间,骤然一缩。眼底深处那疯狂咆哮的欲念风暴,如同被一道无形的寒冰剑气劈开!一丝极其短暂的、近乎迷离的清明,如同流星般划过那赤红的深渊。
“阿……宁……”
他喉间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呓语,攫住她肩头的手,力道似乎微微松懈了一丝。
紧接着,在顾惊鸿惊愕的目光中,他那带着滚烫的气息的脑袋,竟缓缓地,以一种迷离的姿态,低垂了下去。
薄唇轻轻地落在了那枚微凉的蝴蝶印记之上。
一个吻。
既非狂暴的占有,亦非情/欲的宣泄,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的流连……
灼热与冰凉相触,激起顾惊鸿浑身一阵剧烈的战栗。
那感觉,如同被毒蛇冰冷的信子舔舐,又如同被滚烫的烙印灼伤。
屈辱、震惊、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诡异感瞬间席卷了她,袖中的短箭几乎就要脱手而出。
然而,这迷离的触碰仅仅持续了一息,萧承砚便忽然抬起了头。
似乎被自己这失控的举动惊醒,又像是那蝴蝶印记的冰凉短暂地刺穿了他的迷障。他赤红的眼眸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怒意——
“呃啊——!”
他发出一声痛苦而暴怒的低吼,猛地将顾惊鸿狠狠推开!
顾惊鸿踉跄着后退几步,后背撞在门框上才勉强站稳。
肩头裸露的肌肤和那被亲吻过的蝴蝶印记在空气中微微发凉,她迅速拢紧破碎的衣襟,遮住那片肌肤,断箭悄然收回袖中。
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涌上她的心头。
萧承砚几乎要失去理智,他修长的手指指向门口,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丝颤抖都带着焚身的煎熬和滔天的耻辱,“滚!给本王……滚出去!不准再踏进宸安居一步!”
语毕,他不再看她一眼,跌跌撞撞、如同负伤的猛兽般,一头撞向通往内室浴房的方向。
“砰——!”
一声巨响,厚重的浴房门被狠狠关上,隔绝了外界的视线。
紧接着,里面传来了冰冷水流猛烈冲击身体的哗啦声,还有木架落地的声音。
顾惊鸿见萧承砚离开,身体倏然像泄了气一般,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框,剧烈地喘息着。肩头衣料已然破碎,颈侧锁骨处那被亲吻过的地方,如同被烙印灼过般滚烫,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诡异触感和屈辱。
她缓缓站直身体,拢紧破碎的衣襟,将散乱的长发拨到肩前,然后,像一个真正惊魂未定的婢女,低着头,拖着的步伐,一步一步,无声地退出了这弥漫着危险气息的宸安居主殿。
厚重的门在她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里面那令人心悸的水声与低吼。
站在宸安居冰冷的廊下,冬夜的寒气瞬间包裹了她,但不知为何,方才萧承砚的那副样子在她面前挥之不去,她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还在宸安居范围之内。
……
浴房里不断传来低吼,似犹斗的困兽。
门口长风侍卫来回踱步,几度想要冲进去看看王爷究竟什么样了,都被萧承砚坚定的“滚”字给赶了出来。
王府的管事、侍卫、婢女……似乎都察觉了宸安居的异样,但远远望见煞气冲天、手按剑柄的长风,无人敢上前一步,只能无声地隐入夜色。
长风未得允许进浴房,又无法知道萧承砚如何,只好去问顾惊鸿。
彼时的顾惊鸿正穿着破碎的衣服,一个人默默地抱着膝盖坐在浴房门口廊道边上的阴影下,感受着冬日的冷风不停地想要往身体里灌。
她心中翻涌的情绪复杂得让她自己都感到陌生,惊惧、屈辱之后,竟是一股沉甸甸的、如同浸了水的棉絮般堵在心口的……愧疚。
长风冰冷生硬的声音响起:“顾惊鸿,你到底对王爷做了什么?!”
顾惊鸿似乎没听懂,只是抬起头看着长风。
长风见状,只好提了提声音再问了一遍。
顾惊鸿似乎才反应过来,眼睫投下一片阴影,声音麻木:“不是我做的。”
“不是你做的?!方才跟着王爷进房间的不是只有你一人么?我早就看出来你不对劲了,若不是、不是王爷压着……你这样不择手段的女人早已成了我剑下亡魂了!”
不择手段——顾惊鸿的脑袋“嗡”的一下,根本就听不见长风后头说的话。
原来自己方才的愧疚竟是来源于这四个字。
她利用萧承砚寻找多年、近乎执念的蝴蝶印记,利用他对那抹幻影残存的怜惜与克制,来达成自己盗取令牌和“九转还魂草”的目的,这便是不择手段了。
尤其是方才,她亲眼看着他被药力折磨得双目赤红、理智尽失,却在那枚印记前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般强行停下……她确实愣住了,生平第一次,她没有坚定地要去执行自己的任务,亦是生平第一次她心中生出了愧疚恍惚之感。
顾惊鸿用力咬了下苍白的下唇,声音带着一丝干涩:“王爷他,应是中了‘暖情散’。”
长风瞳孔骤然收缩,失声道:“暖情散?!”
顾惊鸿轻轻点头,声音低哑:“此药药性极烈霸道,非寻常体魄可抵挡。若寻常男子中了此毒,却无处宣泄,不仅会大伤根基元气,于身体更是毁灭性的摧残,体魄稍弱者……立时毙命也非罕见。”
她顿了顿,抬眸看向长风,眼神复杂:“但王爷……体魄强健远胜常人——想必、想必不会出什么大事。” 那“想必”二字,说得她自己都毫无底气。
“想必?!”长风握剑的手青筋暴起,剑鞘嗡鸣,“顾惊鸿!你把王爷当做什么?供你戏耍玩弄的玩物吗?!你给他下此阴毒之物,又将他独自一人置于此等境地……你简直……卑劣至极!”
顾惊鸿依旧抱着双膝,蜷缩在阴影里一动不动,声音麻木而平静:“我说了,不是我。长风大人若不信,自可去查。”
两人在凛冽的寒风中僵持着,唯有风雪呼啸而过,卷起廊下的枯叶,发出沙沙的悲鸣。
不知多久,浴房内的水声和低吼声终于渐渐微弱下去,最终归于一片沉寂。
长风丢下一句“别让我抓到把柄”,朝着浴房奔去。
顾惊鸿的心也跟着提起。结束了?他……熬过去了?还是……
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浴房里没有任何动静——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药性如此猛烈,他强行用冷水压制,会不会……伤了根本?
不对不对,此刻王府定是乱作一团,萧承砚昏迷、长风无暇,应是取令牌的最好时机,王爷即便伤到了,也不是自己下的毒。
两个截然相反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激烈冲撞撕扯,如同两头凶兽在搏斗。最终,对身世之谜的执着还是压到了感情,顾惊鸿决定先去取令牌。
她从廊上下来,身影快速融入夜色,刚要穿过浴房走向密室,却听得长风略微提高的焦急声音:“王爷!”
顾惊鸿心中蓦的一紧——“不择手段”……长风的话依然盘旋在耳边。
看着自己准备迈向密室方向的脚尖,顾惊鸿第一次觉得那方向通往的不是生机,而是连她自己都无法直视的……深渊。
顿了顿,她调转方向,去了宸安居浴房。
他昏迷了。
而且状况看起来很糟。
巨大的汉白玉浴池内,冰冷的水面漂浮着未化的碎冰。萧承砚高大的身躯半沉在水中,背靠着池壁,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唇色泛着不正常的青紫,湿透的黑发紧贴着他饱满的额角和冷硬的下颌线。
他呼吸微弱,胸膛几乎看不见起伏,仿佛一尊失去生命的玉雕。
若非那紧蹙的眉峰,他几乎与池中冰冷的汉白玉融为一体,失去了所有属于烬王的煊赫与威严,只剩下一种近乎献祭般的脆弱。
顾惊鸿忍不住心头一颤——原来,男子也可以是这个样子?
顾惊鸿自小在酌月楼那个人心诡谲、利益至上的地方长大,见得最多的男子无非就是楼主和四位师兄。
大师兄,掌枢阁辅温凛川,成天与算盘账本为伍,眼里只有冰冷的数字和堆积如山的金银,在他的眼里,女子也不过是在为他金银之路增添色彩罢了。
当初酌月楼业务刚发展,需要一笔天文数字的银子,他甚至能面不改色地设下连环局,将几位对他情根深种的江南富商之女骗得倾家荡产,最后只换来他一句轻飘飘的“情爱误事,不及银钱实在”。
再美的女人,再真的情意,在他那副精于算计的冰冷心肠面前,都不过是随时可以兑换成筹码的工具。
二师兄,人典阁辅林修远,像是天生为掌控人心而生。他英俊的外表下,是玩弄情感于股掌之间的冷酷。
女人在他眼中,是棋盘上的棋子,是达成目标的道具,只那些智谋不足只配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小丑。
他曾用极致的温柔让一位前朝皇室遗孤之后对他死心塌地,心甘情愿献上几大世家内部盘根错节的关系,却在得手后,毫不留情地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只留下一个冰冷的评价——“女人,不过此用。”
三师兄,谢琰……比起前两位,他似乎“好”得多。风流倜傥,知情识趣,出手大方,但他身边的女人,从未停留超过三个月。
他享受追逐和征服的快感,享受新鲜感带来的刺激。再美的容颜,再有趣的灵魂,一旦被他摸透,便如同失去光泽的珍珠,被他弃如敝履。他曾搂着新欢,对黯然离去的旧爱背影嗤笑:“这世间不过是各取所需,及时行乐罢了。”
四师兄秦进便更不用说了,不但拿女子当玩物,甚至诱骗女子满足他变态/私/欲。兰茵便是在他无尽的变态折辱之下丧命的……
所以在顾惊鸿过往的认知里,男人,要么是温凛川那般唯利是图、心冷如铁;要么是林修远那般以情为刃、杀人诛心;要么就是谢琰这般贪恋新鲜、薄情寡义;或者如秦进一般……
情爱二字,不过是他们用来伪装、利用或消遣的玩意儿。所谓的专情、执着,不过是话本子里骗人的痴话。
在今日之前,她看所有男子都是这般,萧承砚也不例外——最初按个白月光的计策无非是即将溺水的她抓住的唯一一个渺茫的希望而已。
可如今,顾惊鸿的这份笃定动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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