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在烬王府门前停稳,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车厢内,顾惊鸿依旧沉沉睡在萧承砚的肩头,呼吸均匀绵长。
萧承砚垂眸,视线落在她安静的睡颜上。那点因她毫无防备而生的异样感再次掠过心头,快得难以捕捉。他微微动了动肩,试图唤醒她。
然而,顾惊鸿只是含糊地咕哝了一声,非但没醒,反而无意识地蹭了蹭,将半边脸颊更深地埋进他的颈窝。
萧承砚试着轻轻抽动了一下手臂。
“嗯……”顾惊鸿发出一声不满的呓语,眉头微蹙,攥着袖角的手指反而收得更紧了。
萧承砚的动作顿住。他看着那张在睡梦中卸下所有清冷防备、甚至带着一丝稚气依赖的脸,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外面,长风已恭敬地掀开了车帘一角,冷冽的空气瞬间涌入。
萧承砚抬眼,对上长风询问的视线,沉默了一瞬,随即用另一只手臂稳稳地穿过她的膝弯和后背,索性将顾惊鸿整个打横抱了起来。
她的身体很轻,身上又透着一股子淡淡的冷香,萧承砚抱着她就好像抱着冬日里一捧夹了梅花的雪,又如抱着一只乖巧听话的小猫。
长风惊得眼睛都瞪大了,但他训练有素,立刻垂下眼帘,只默默地将车帘完全掀开,方便王爷通行。
萧承砚抱着顾惊鸿,步履沉稳地穿过王府寂静的回廊。冬日的寒气被他的体温和怀中人的暖意隔绝在外。
王府的侍卫家仆远远看到这一幕,无不屏息垂首,内心掀起惊涛骇浪——王爷竟亲自抱着顾惊鸿回寝殿?这简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那婢女当真有些有段,连王爷都被她拿下了!
萧承砚抱着顾惊鸿走向宸安居,又轻轻踢开门,抱着她走向耳房的床边,再次尝试将她放下。
然而,就在他小心翼翼地将她安置在柔软锦被上的瞬间,顾惊鸿的身体本能地蜷缩了一下,那只一直攥着他衣袖的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因着落点的改变,将更大一片袖角压在了身下!
她似乎找到了更舒服的姿势,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哼,睡得更沉了。
萧承砚:“……”
他低头看着自己被牢牢“钉”在床榻上的袖袍,又看看睡得人事不知的顾惊鸿。强行抽出?必然惊醒她。割断?未免小题大做……
最终,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连日奔波的疲惫和那“暖情散”带来的内耗,在此刻也如潮水般涌上。
他并非铁打之躯。
萧承砚索性在床沿坐了下来,身体微微后仰,靠在了坚实的床柱上,阖上眼,仿佛只是在闭目养神。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有些孤寂,却又奇异地与床上沉睡的女子构成了一幅静谧的画面。两人之间,仅隔着那一片被压住的衣袖,呼吸在寂静的室内交融。
两人便这样由沉沉的疲惫和一种奇怪的柔软牵引着,一直从下午睡到了第二天清晨。
……
翌日天光微熹,透过精致的窗棂,在室内投下朦胧的光影。
萧承砚几乎是瞬间便睁开了眼睛,他微微动了动因坐姿而有些僵硬的身体,精神已恢复清明。
他侧过头,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近在咫尺的顾惊鸿脸上,深邃的眼底映着晨曦,辨不清情绪。时间在静谧中缓缓流淌,只有她平稳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他本该立刻起身离去,处理堆积如山的公务,但这一刻,一种奇异的安宁感攫住了他,让他竟有些贪恋这片刻的……凝视。
就在这微妙的宁静即将被打破之际——
“叩叩叩!” 急促而克制的敲门声响起,紧接着是长风刻意压低却难掩焦急的声音:“王爷,刚刚来了一封急报!”
萧承砚眼神瞬间一凛,所有的温软与凝视顷刻间褪去,恢复成那个冷峻威严的烬王。他下意识地想抽身而起,动作却再次被牵制——顾惊鸿依旧压着他的袖角,睡得正香。
军情如火,容不得半分耽搁。
萧承砚没有丝毫犹豫。他右手探向腰间,寒光一闪,一柄贴身携带的锋利匕首已握在手中。他看也未看,手起刀落!
“嗤啦——”
一声极轻微的锦帛撕裂声响起。那截被顾惊鸿压了一夜的袖角,应声而断。
萧承砚迅速起身,整了整衣袍,转身大步走向门口,拉开门时,已是那个威仪赫赫、一丝不苟的烬王。
门外,长风焦急地躬身递上密封的卷轴。
“王爷。”长风将急报呈上,眸光却被那抹显眼的、破损不齐的袖口吸引住——王爷的袖子……破了?!还是这么……这么不规则的破法?!漫漫长夜,房间里发生了什么?!!
萧承砚似未见长风的惊愕一般,面无表情地接过卷轴,熟练地从卷轴中拿出密报,看着看着,眉头轻轻皱起,声音冷冽:“书房议事。”
旋即,他抬腿朝着书房走去。
长风见状,亦是顾不得王爷的袖子,几步跟上王爷。
书房内,气氛凝重。
萧承砚快速浏览着西南军报,眉峰紧锁,迅速下达了几道指令。长风听着王爷的分析和判断,收敛心神,不时点头,不敢再分心。
处理完紧急军务,萧承砚揉了揉眉心,目光落在案头另一份关于京中官员动向的简报上。
他随手翻开,一行字赫然映入眼帘:
「御史台奏:二皇子萧承珏,狎妓宿娼,夜醉红轩,举止失仪,有损天家威仪,请陛下严惩。」
萧承砚的眸光骤然缩了一下,几乎是瞬间,昨日在酌月楼琼琚阁内的情景清晰地浮现脑海——顾惊鸿那看似惶恐无助、实则字字诛心的清脆声音:
「那位据说与殿下您……交情匪浅的醉红轩头牌柳姑娘,前几日在赏花宴上,不也当着众位夫人的面,夸赞我家王爷‘龙章凤姿,令人心折’么?柳姑娘那般人物都如此说了,可见王爷魅力!」
“柳姑娘”……醉红轩头牌……柳依依?——一丝冰冷的锐芒从萧承砚眼底深处掠过。
他昨日只当顾惊鸿是为了反击萧承珏而大胆捏造或道听途说了些风月场的流言,以此羞辱对方。但今日御史台的弹劾,却坐实了二皇子确实在醉红轩狎妓,且很可能就是与柳依依有关!
那么,顾惊鸿那句关于“柳姑娘夸赞”的话,是纯粹的巧合?还是……她真的知道些什么?她究竟是谁?或者说,酌月楼的一个“出逃婢女”掌握的消息都早于御史台,那么这个酌月楼又是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他执起朱笔,在简报上“醉红轩柳依依”的名字上,无意识地顿了一下。
浓稠的朱砂墨迹瞬间在宣纸上晕染开一团刺目的红,如同滴落的血珠。
萧承砚盯着那团刺目的红晕,眼神幽深莫测。他放下朱笔,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
“长风。”
“属下在!” 长风立刻应声。
萧承砚的目光锐利如刀,“去查。查清楚,昨日之前,究竟是谁,在何时何地,向顾惊鸿透露过关于醉红轩柳依依的事情。尤其是那句‘赏花宴上的夸赞’。一丝一毫,都要给我挖出来。”
“是!” 长风心中一凛,立刻领命而去。
萧承砚看了长风一眼:“知道如何查吗?”
长风听出来了萧承砚的意有所指,是让他暂时放开王府原先铁通一般的防卫,遂神情犹豫:“可是王爷,您的身子……”
萧承砚淡淡回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本王的身子,自己心中有数。”
便是在长风即将离开书房的那一刻,萧承砚的声音再次传递到长风耳边:“关于顾惊鸿的事莫让旁人知晓……包括她本人。”
长风剑眉一蹙,又一挑,旋即回身道:“是。”
书房内,只剩下萧承砚一人。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半截残破的玄色衣袖,眼神在案头刺目的朱砂墨团和窗外初升的朝阳之间流转,深邃难辨。
……
耳房内,阳光已经变得明亮温暖。
顾惊鸿是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满足感唤醒的。她感觉自己像是沉在温暖的海底,许久未曾有过如此深沉无梦的安眠。
意识缓缓回归,顾惊鸿的瞳孔倏然聚焦。
不对!昨日最后的意识是在萧承砚的马车上,可为何今日醒来会在耳房中。
未及细想,顾惊鸿手上传来质地优良的布料触感,拿起来一看——
映入眼帘的,是一小片墨绿色的锦缎碎片,上面用金色丝线绣着繁复精致的夔龙暗纹,在阳光下流转着低调的华光。
这布料……这花纹……是王爷的衣袖?!
所以……是她压着他的衣袖,然后他没叫醒她,反而用断袖的方式离开?
顾惊鸿想了想,忽然便觉得该是想通了其中关窍——萧承砚那样一个清冷矜贵的王爷,应是觉得这袖子沾染了她顾惊鸿气息,所以才“割舍”的吧!
正想着,处理完工作的萧承砚推门而入,身上还穿着一件袖子破了的锦袍。
顾惊鸿起身,顺便将手中那片布料藏在身后,恭顺福礼:“王爷。”
萧承砚的眸光落在她不安分的手上,一步一步朝着顾惊鸿走去,修长的手指摸向自己腰间的玉带扣,只听得“咔哒”一声,玉带被他解下,顺手丢在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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