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顾惊鸿却缓缓地地吸了一口气,那翻涌的杀意被她一点点强行压回眼底深处。
她松开攥得发白的指尖,声音异常冷静:“不用。现在去,只会打草惊蛇。”
一瞬间,谢琰原本还别扭的神色回归以往。
不知为何,他心中倏然升起一种“萧承砚,你费尽心机也不过如此”的快感。
他忍不住用大拇指反指着另一边厢房:“他们可是要在宴会上要你相好的命,这你都不管?”
顾惊鸿再度靠回原先的位置,眸光深远:“若是我看上的男人还需要我去管,那我看上他什么了?”
谢琰从顾惊鸿这句话里听到了至少三层意思。
第一层,顾惊鸿承认她喜欢萧承砚,他是“她看上的男人”。
第二层,萧承砚此人在顾惊鸿眼里“很强”,强到赴“鸿门宴”也不用担心。
第三层,或许是顾惊鸿自己都尚未意识到的,她和萧承砚之间已经基于信任产生了某种默契,而这种默契让两人即使在碰到紧急情况之时仍能产生信任。
而这第三层,谢琰认识顾惊鸿多年都未曾做到。
顾惊鸿并未发现谢琰的变化,自顾自继续道:“萧承砚不是傻子,他既然敢应约,就必定做好了应对各种局面的准备。对方连‘王府内应’都安排了,可见谋划已久,我们现在贸然动手,除了暴露自己,让他更加被动,没有任何好处。”
他忍不住眯着眼看顾惊鸿,心中泛着淡淡的酸意,撇撇嘴,仍旧调侃。
“顾惊鸿……你到底是不是个女人啊?你那心上人眼看就要被人算计得骨头都不剩了,你居然还能这么冷静?你到底喜不喜欢他?”
顾惊鸿白了他一眼:“你懂个屁!”
她像是在解释,又像是自言自语,“喜不喜欢,和该怎么做是两回事。无能狂怒,救不了任何人,只会坏事。”
……
五日后·西南藩王府
藩王府邸张灯结彩,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
宾客们锦衣华服,三五成群,低声交谈。
“宁王今日这寿宴,真是给足了我们面子,瞧瞧这排场……”
“何止是排场?听说连久不露面的烬王殿下都要亲临,这才是天大的面子!”
“嘘……慎言。今日这宴,怕是宴无好宴……”
正低声议论着,今日的寿星——宁王赵谦到了。
他穿着一身深棕色常服,笑容可掬地从侧厅步入宴场,不断向沿途的宾客拱手致意,姿态放得极低,全然不见藩王的架子。
“诸位大人赏光,本王荣幸之至,快请入座,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那位机灵的官员立刻上前,高声贺道:“恭贺王爷华诞!愿王爷松柏长青,福寿安康;更盼我西南之地,在王爷治下,永享太平!”
赵谦闻言,脸上露出一种仿佛深受感动的神情。
他停下脚步,面向众人,声音温和却清晰:“多谢李大人吉言!‘福寿’二字,乃天恩所赐,本王不敢妄求。”
“至于这‘西南太平’……此乃本王分内之责,更是我等臣子,共同辅佐朝廷、拱卫社稷之本分!本王唯愿兢兢业业,守土安民,不负皇恩,不负诸位同僚的期望,方能……问心无愧啊。”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回应了恭维,又表明了自己“忠君爱国”的立场,姿态做得十足十。
随即,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侧身对管家吩咐道:“主位且为烬王殿下留着,殿下军务繁忙,能拨冗前来已是本王的福气,万不可失了礼数。”
一番话,引得众人对他啧啧称赞。
吩咐完毕,他才在次一级的主宾席上落座,继续与周遭的宾客谈笑风生,言辞间多是风花雪月、民生经济,俨然一位宽厚、仁德、且知礼守节的贤王。
然而,在他偶尔抬眼望向府门方向时,那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锐利精光,才稍稍泄露了他此刻亢奋而紧张的心情。
不多时,只听响亮沉稳的嗓音响起,几乎穿透整个宴会厅:“烬王殿下到!”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门边,只见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王府门口,不怒自威。
他穿着一身玄色暗绣蟒纹的常服,墨发以玉冠束起,露出清晰冷硬的侧脸轮廓。
他的脸色似乎比平日更苍白几分,唇色也淡,眉宇间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病气与倦色,仿佛重伤未愈、强撑病体而来。
然而,正是这份病弱,非但没有折损他半分气势,反而为他增添了一种令人心悸的危险感。
他的目光沉静如水,缓缓扫过全场,所过之处,宾客们竟不由自主地纷纷垂下眼帘,或起身,或敛容,不敢与之对视。
整个大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下一刻,主宾席上的赵谦快步上前。
“殿下!烬王殿下!您真的来了?!这、这真是让本王……不,让臣这寒舍蓬荜生辉啊!今日臣的一个小小生辰,竟劳动殿下亲临,实在是万分荣幸!殿下快请上座!”
萧承砚垂眸,语气平淡:“宁王寿辰,本王理应前来道贺。”
便是在此时,赵谦看到了跟在萧承砚身后,一位身着一身藕荷色绣兰草云纹的锦缎衣裙的女子。
烬王惯来不近女色,这位不知是何故,竟能被他带来寿宴,倒是新鲜。
赵谦一边引萧承砚去上座,一边笑意盈盈问道:“不知这位……”
玄汝看了看赵谦,又看了看萧承砚,然后双手挽住萧承砚,将头靠在他身侧,眨着眼睛:“我是王爷带来的。”
言毕,玄汝明显感觉到了萧承砚下意识的冷意和抗拒。
但她不管,非要抱着萧承砚的手臂。
让他冤枉她!
最终,萧承砚看了玄汝一眼,还是抽出了手臂。
即便如此,这位“王爷带来的姑娘”已经足以让众人刮目相看了。
甚至赵谦在看玄汝的时候,脑袋中还一闪而过一个念头——她不会就是那日探子回报的,用炸药的姑娘吧!
赵谦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精明——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若是连这位精通炸药的姑娘都被控制了,那他的胜算便更大了!
下首众人用眼神聊天。
“……烬王殿下今日竟带了女眷?”
“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不是说烬王殿下不近女色吗?”
“这姑娘瞧着面生,是哪家的千金?”
“莫不是……他军营中的那一位?”
萧承砚对周遭的奇怪眼神视而不见,面无表情地带着玄汝步入主厅上座。
面上风平浪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眼角的余光一直在不停地搜索一个身影。他向来冷静自持,是以,所有人,包括玄汝都没有能看出他有何不同。
宴至酣处,赵谦一拍手,厅中乐声一变,婉转旖旎。
一队身披轻纱、身姿曼妙的舞姬翩然入场,随着乐曲翩翩起舞,正是西南最有名的销金窟“醉花阴”精心培养的歌姬。
萧承砚一眼便锁定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顾惊鸿!
她、她……竟然混在了歌姬堆里!
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他面前!
萧承砚放在长案下的手紧紧攥着,另一只手却依然云淡风轻地捏着酒杯,甚至还状似无意地接受众人对他敬酒。
另一头顾惊鸿也看见萧承砚了。
她看见他似未看到自己一般喝酒,他的身边还坐着故意端方啄饮的玄汝。
她就知道,萧承砚一定有后招,不然不会明目张胆带着玄汝过来,这场鸿门宴,他早已准备好了应对之法。
可是为何,她却莫名觉得脊背窜起一股寒意呢?
与此同时,男扮女装的谢琰也看道了萧承砚和玄汝,他一边舞动,一边看了看顾惊鸿,然后倏然该了原本的步伐,变成了同顾惊鸿双双起舞。
霎时间,周围那些在跳舞的歌姬都似变成了伴舞之人,众人只看见谢婉婉和顾惊鸿的双人舞,互动来回,眸中含笑。
顾惊鸿自然知道谢琰此人爱玩火,但又因为功夫上确实实力有差距。
因此,现场的舞几乎变成了顾惊鸿拼命想要疏远,谢琰又一次次拉进。
“咔”的一声,萧承砚手中的酒杯碎裂。
里面盛着的酒顺着裂纹淌出,萧承砚修长的手指上也溢满了酒香。
一边的侍女见状,忙替萧承砚换了杯子,又递上一块干净的巾帕。
萧承砚一边擦手,一边将眸光柔和地落在谢琰身上。赵谦抓住这一瞬间的变化,忽然似明白过来什么,指着谢琰。
“这位舞姬叫什么名字,赶紧上来陪烬王殿下喝两杯。”
谢琰被架到那个份上,有些骑虎难下,终于还是朝萧承砚走去敬酒。
所有眼睛都看着这两个人,谢婉婉斟了酒,托着酒杯在萧承砚面前,萧承砚自岿然不动,他就这么看着谢琰,也不说接受,也不说拒绝。
倒是让周围的人觉得摸不着头脑。
连原本只专注于用膳的玄汝一时间也忘了咀嚼,愣愣地看着两人——这谢琰……莫不是疯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眼见周围探究的目光越来越多,顾惊鸿款款上前,从谢琰手中接过了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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