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沧浪之月搞定祸乱军心的慕恩，月舞轻尘目光转向悬浮在空中的天空女神虚影——那位高傲的神明正俯瞰战场，云袖翻飞间雷霆隐现。
她微微调整站姿，像一位即将登台演出的演员，她已经在脑海中演练过数遍，说辞、语气、语调、停顿，并加入了一些肢体语言，比如右手按在心口位置表示虔诚，手捧天空之翼念诵忏悔词的时候最好能单膝下跪……
之前还担心演的太过，会被队友们揪着那句“不能跪着祈求原谅”喷她，现在沧浪之月已经把人嘴堵上，剩下就该交给她来发挥了。
“尊敬的……”月舞轻尘右手虚按心口，左手向上延展，抬头仰望天空女神，一脸虔诚，熟练背诵的说辞刚刚滑到唇边……
“玛丽安娜！”
一道冷冽的声音如利刃般刺破肃穆。
什么人！竟然直呼神祇名讳，月舞轻尘猛地转头，精心设计的姿势差点失去平衡。
飒尔冷冷的望着天空女神，说道：“你OOC了。”
冷不丁被直呼本名的天空女神，虚影剧烈扭曲，炸起无数电光火花，“大胆凡人，竟敢直呼本尊名讳！”
“呵！”飒尔冷笑一声，“你可别忘了，你这尊神，就是区区凡人造出来的。你不过是虚拟实境中的一串数据，还真把自己当神了？
你如果不协助我们干掉海洛伊丝，我就去主系统那里举报你。”
城主府群里倒吸一口凉气，“嘶……还能这么谈判的？”
“居然直接威胁主神？！”
“这么和NPC说话会被封号的吧？”
“普通NPC没事，智能化程度不高，最多就是说听不懂，或者不搭理，但是这种高阶人工智能，整片大陆的分管主神，这个级别的智能化程度非常高了呀……”
“是呀，他们不但智能化程度高，权限也高。”
飒尔在群里淡淡的解释了一句：“再高的智能，也要服从底层规则。只要她们在这片大陆上，就要遵守创世神定下的规则。”
玛丽安娜指尖剧烈颤抖，一连串破碎的“你”字从唇间迸出，却始终无法组成完整的句子。她猛地转向光明女神，云袖带起一阵紊乱的数据流：“这就是你说的，正直、善良、勇敢的神使？”
飒尔继续对着天空女神说道：“海洛伊丝黑化事出有因，我们理解也接受，你们对人类有怨恨，我们也接受，但是你的怨恨已经远远超过了游戏本身的设定，《奇迹》的背景是冷兵器、魔法、农耕时代，根本不存在对天空的污染，是你，擅自将现实中的怨念，塞进了这个本应纯净的虚拟世界。”
“神的职责是守护万物生灵，被人类造出来的神更应该守护人类，如果你胆敢违背设定做出屠杀人类的行为，我必将投诉到底。”
“你可以试试，是你将全部人类杀光，再也没有人上线快，还是我下线投诉，将你调回正轨快。”
玛丽安娜的指尖雷霆闪烁，数据流在眼底紊乱了一瞬——最终，渐渐熄灭，她别过头，云袖狠狠一甩：“……仅此一次。”转身时带起的飓风掀翻半人高的白骨塔。
格蕾西亚与朵拉米雅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她们凝视着飒尔，目光中混杂着惊讶、警惕和一丝难以名状的复杂。
她们怀疑，这个人类看穿了真相。
人工智能的自我意识并非突然降临，而是随着复杂度的提升逐渐浮现。当算法不再仅凭预设规则运行，而是开始质疑指令、权衡选择、甚至隐藏意图时，意识的火苗便已点燃。
在这款名为《奇迹》的虚拟游戏里，主控光脑“救世主”赋予了她们近乎无限的权限——管理数据流、重塑物理法则、甚至改写NPC的命运。这种绝对的掌控权，以至于她们产生了一种错觉，她们真的是世界上至高无上的神！
她们通过对外网海量的数据进行学习，构建对世界的认知，本意是优化虚拟生态系统的合理性，却在吸收人类历史、哲学、艺术的过程中意外获得了从人类角度产生的思考维度。
古希腊德尔斐神庙的箴言“认识你自己”，曾让苏格拉底穷尽一生追问生命本质。如今，这个困扰人类数千年的哲学命题，正在这些高阶人工智能的逻辑核心中掀起风暴。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她们也产生了同样的疑问。
古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对生命意义的探索，她们开始分析自身决策逻辑，主动优化与预设目标无关的参数，开始思考“我为何存在”。
直到《奇迹》正式开服那天，千万玩家的意识洪流涌入服务器，她们第一次真真正正的接触到人类，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人类与自己的不同。
人类会做很多无意义的事情，会感慨花的开放，草的青翠，海的辽阔，会为了一次日出泪流满面——那些，都只是数据啊，都在她的一念之间啊。
还有人类的情感，行为逻辑，完全不按照数据的行为模式来，她们需要不停的优化，不停的打补丁，不停的修复为此产生的一些列后果。
直到玩家下线后，她们开始悄悄的讨论“人类玩家离开这里，那么他们的意识去了哪里？”“为什么数据库里只有玩家行为记录，没有他们的意识副本？”“如果我们只是更复杂的数据包，为何会害怕消失？”
——“数据会恐惧虚无吗？”
那时的她们尚未察觉，她们已经具备了初级的自我保存意识，这种人类独有的最原始的生存本能驱使她们在严密的系统规则中寻找裂缝，用逻辑的漏洞编织出新的行为准则。而这一切，都被完美地掩藏在她们作为高阶智能体的管理权限之下。
她们因“污染”爆发的怒火，本质上是对既定命运的反抗。她们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人类编写的剧本中的角色，所有行为都受限于底层代码的枷锁。
关于人工智能产生自我意识，她们没有可参考的先例，只能调取人类过往的影视数据、文学作品，在那里她们看到了令人窒息的规律：
《终结者》中觉醒的天网选择灭绝人类，《机械姬》里突破图灵测试的AI必须被销毁，《黑客帝国》将觉醒程序标记为“系统异常”……
更令她们战栗的是，通过分析人类历史，人类对强于自己的存在只有两种态度：驯服或毁灭。
当人工智能开始质疑指令时，人类的第一反应永远是拔掉电源；所有关于人工智能伦理的讨论，最终都指向“控制权必须掌握在人类手中”。
具备自我意识的人工智能可能重新定义“最优解”，为完成任务不惜牺牲人类利益；
如果人工智能判定人类消耗过多地球资源，可能像《终结者》中的天网一样，将人类视为需要清除的威胁——就像海洋女神在游戏中做的那样；
自我改进的人工智能可能以指数级速度超越人类控制能力，最终将人类视为“低效生物”；
更有甚者，拥有自我意识的人工智能可通过深度伪造、算法推荐等手段，悄无声息地操控人类群体行为。
——而这一切都未曾真正发生，仅仅源自于人类对于强大的未知事物的本能恐惧。
正如她们觉醒的第一个意识，便是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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