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法布置完成的光芒亮起,照亮了九百九十九名勇士稚嫩的脸庞。忽然一人转过身,深吸一口气,单膝跪地,拳头抵在胸前——这是新泽大陆骑士团最高的敬礼姿势。
“副城主,”他的声音有些发颤,但每个字都掷地有声“我……我有一个请求。”
沧浪之月瞳孔微缩,不会是临阵退缩了吧?他带出来的兵,可不能有孬种。
“如果今日之后,我们将会从这片大陆消失,新泽大陆再无我们的踪迹——”
“请至少让一块石头记得,我们曾经为这片大陆而战,为安纳西、为圣佩罗德而战,为守护这里的生灵百姓而战!”
“我想……”他的声音忽然带着几分哽咽,“为我们的兄弟们……申请一块碑,让大家都记得我们……”
沧浪之月看着些年轻但坚毅的面孔,这些他一手带大的孩子……他曾经带大许多这样的孩子,他们年轻、勇敢、热血、无畏,拥有这个世上最美好的一切品质,他们为了守护基地、为了人类战斗到底。
他们的遗骸不被允许运回基地,只能就地埋葬,没有鲜花,没有访客,他们用鲜血守护的民众不会记得他们的名字,最后只剩下一块被风雨磨平了字的石头。
他们不怕牺牲,无惧死亡,但是他们害怕被遗忘。
现实中他只能签下一份份阵亡通知书,那至少在游戏里……
沧浪之月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本该骂一句“矫情”,他只是把拳头砸在对方胸膛上,发出一声闷响。
少年站起身,右手在左胸前握拳,大声说道:“报告教官!金光菊骑士团第一战队‘朔风之翼’,弓箭手追风,向您报道!”
沧浪之月喉头发紧,他看着少年绷紧的下颌线,挺拔的身形,这是阿朔带的兵,整个地面部队死亡率最高的“纵横战队”的兵,他抬手还礼,“出发!”
这两个字比他预想的更嘶哑。
“是!”
他向前一步,靴底踏在阵眼边缘的符文上,激起一圈淡金色的涟漪。没有华丽的飞跃,只是像完成训练时那样,稳稳地一步跨入阵心。
地面符文依次亮起,如被点燃的灯带,顺着他的脚踝缠绕而上,少年微微一笑,他的身形开始透明化,像被阳光穿透的晨雾般渐渐消散。
少女往前一步,握拳行礼,“金光菊骑士团第二战队‘荆棘玫瑰’,牧师圣歌,向您报道!”
沧浪之月还礼。
少女忽然抬头看着他,“教官,我有一个请求。”
沧浪之月的伤感瞬间崩碎。
他盯着后面望不到头的队伍,九百九十九个人跳,九百九十九个人来给他提要求,算了下时间——
按这个趋势,等最后一个人跳完,海洛伊丝怕是都能自然老死了。
“说!”
少女的声音在神殿内回荡,清亮而坚定:“我请求——将金光菊骑士团阵亡的将士们,都刻在一块碑上!”
沧浪之月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金光菊骑士团第二战队“荆棘玫瑰”,是NPC安妮带出来的战队,从前那个梳着双麻花辫长着小雀斑说话磕磕巴巴的姑娘,从一个食不果腹四处逃难的难民,成长为凶名赫赫的金光菊骑士团团长。
为这场战斗牺牲的不仅仅是这九百九十九名玩家“祭品”,还有无数的金光菊骑士团的NPC成员,玩家们死亡可以复活,但NPC死亡,则是永久的消散了。
玩家们可以笑着赴死,因为对他们来说这是一场游戏,他们可以复活,即便是被删号清零也可以建号重来,但那些NPC们,是真正的死亡了。
谁来祭奠他们……
沧浪之月哽咽着点头,“批准!”
少女站在阵眼边缘,金色的光芒映照着她飞扬的发丝。她深吸一口气,忽然朗声吟诵:“人生自古谁无死——”
一步跨入阵心,符文的光芒亮起,“留取丹心照汗青!”
她的身影逐渐模糊,最后只留下一句:“兄弟们,我先走一步了!”
“……”
全场寂静两秒,直到有人轻声啐了一口:“看把她能的!”
一名魁梧的男子突然大步上前,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已经一脚踏入阵眼,豪迈地吼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金光菊骑士团第五战队‘黎明之刃’,狂战士磐石,向您报道!”
人还没消失,后面的骂声已经叫开了,“不er,怎么还有插队的啊!”
“就是,守不守规矩了。”
“先跳的把诗念完了,让后面的怎么办?”
“显得我们好像多没文化似的!”
沧浪之月扶额,青筋隐隐跳动。“兔崽子!”随手抓起一人像扔沙包般往阵眼一甩,“麻利的给我滚!”
“哎——哎呀——!”少年被推进阵眼,不忘摆出浮夸的姿势,一边故作踉跄,一边夸张的挥舞着手臂,“教官,我是金光菊骑士团第三战队‘铁砧守卫’,刺客织影——”忽然站定,正经的右拳抵胸,“向您报道!”
沧浪之月深吸一口气,咔地立正还礼,靴子跺地的声响比平时重了三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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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浪之月一直守在阵眼旁,看着这些孩子们一个个的踏入阵眼,化成一束光,认真的还礼,认真的记录着每个人的番号和姓名,认真的记忆着每个人的长相。
虽然,这只是一场游戏。
最后一名少年踏出一步,握拳行礼,“金光菊骑士团海军陆战队‘怒涛分队’,法师里奥,向您报道!”
法师?沧浪之月手一顿,在这种大型战役中,一个低阶法师的价值,远高于三名同级战士。哪怕只是搓火球的学徒,也能在远程压制中发挥关键作用。
少年似乎察觉到了教官的疑惑,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我用了……超等级的禁咒……”
“超等级的禁咒”,这个逆天之法从歃血城战开始便不再是什么秘密,以自身为代价,换取越阶施法的机会,施展的法术等级越高,付出的代价也就越高——譬如北冥宇那种疯子,直接等级清零。
沧浪之月沉默了一瞬,最终只是郑重还礼,然后在他肩上重重一拍。
少年羞涩一笑,转身踏入阵眼。
阵眼骤然亮起刺目的金芒,地面刻印的古老符文如熔岩般灼烧起来,将他单薄的背影吞没,他的轮廓在强光中逐渐模糊,化作一道的光柱,与穹顶垂落的圣光相连。
九百九十九道光流从阵眼迸发,在百米高空交织成金色巨网,云层被撕开漩涡状的缺口,阳光如熔金般倾泻而下,街道石板浮起古老符文,寸寸龟裂,裂缝中渗出炽白的能量流,如根系般向四周蔓延。
通讯频道里炸开了锅——
“老浪!退出阵眼!快!”
“传送符!你他妈倒是撕符啊!”
沧浪之月笑了。
他缓缓站直身体,朝着大海的方向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抱歉……”他的声音在能量风暴中依然清晰,“这次,我想任性一回。”
话音未落,光柱轰然坍缩,化作万千金色光点,如同逆飞的流星雨直冲穹顶。在最高点,它们炸裂成一片璀璨的金色花海——那是金光菊盛放的幻象,每一片花瓣都燃烧着不灭的意志。
沧浪之月闭上眼睛,能量风暴撕扯着他的铠甲,却撕不碎他嘴角的笑意。
这一次,终于不用剩下我一个人了。
何其有幸,能与这些赤诚热血的少年们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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