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势不允许1022有时间哀悼妹妹的死亡。西北军事基地被引爆后，E国就向西北进兵发难，轰炸高墙的响动在西北持续了三天，从东北来的一帮特种兵要协助当地平民人形兽撤离，还要支援前线。
这场战争持续了一个月，一个月后，因为变异种狩猎者的大举东进，战场上出现了第三方“敌人”，E国迫不得已退兵。
黛威被葬在了西北陆军的烈士园里。1022揪了一撮自己鬓边的红色绒毛，让其随着黛威的骨灰盒葬入地底。
逝者就此长眠，生者还要继续前进。
在从西北撤退的飞机上，伊利亚盯着1022脖子上的小章鱼看了很久。
“我能摸摸它吗？”伊利亚突然问1022。
1022愣了一愣，将右手在蛸蛸前面摊平，低声问：“姐姐想摸你，允许吗？”
蛸蛸缓缓爬到她的手掌上，1022托着蛸蛸，递到伊利亚跟前，让伊利亚触碰。
伊利亚用食指指腹轻轻蹭了蹭蛸蛸的身体，低声说：“谢谢。”
周围的其他士兵都以为这句“谢谢”是伊利亚对1022说的，只有1022知道，姐姐这句话是对蛸蛸说的。
最近有什么事是值得伊利亚感谢蛸蛸的吗？1022只能想到突然大举东进的那些变异种。
看来那些变异种是蛸蛸赶到东边来的。
之前无暇顾及的细节一一划过脑海，1022想起西北军事基地被引爆前，蛸蛸在她脑海中尖啸的那一声“sa ga”。
或许不是在警示附近有变异种，而是在警告她危险即将来临……又或是自己所在意的人形兽即将要陷入危险。
1022又想起了梅无旬出事前，蛸蛸呈现在她梦境中的提示景象。
蛸蛸怎么知道梅无旬会有危险？难道是有预知的能力？
1022默默提了提衣领，把蛸蛸遮住。
如果让别人知道蛸蛸还有这本事，就要有人开始跟她抢章鱼了。
她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伊利亚。
伊利亚接收到1022的眼神，顿了顿，似乎在尝试理解1022这个眼神的意思，随后试探地抬手，在唇前做了一个拉上拉链的示意动作。
1022见状，放心地移开眼。
不过蛸蛸这个存在总归是让人放不下心来，更何况蛸蛸的持有者还是个常年混迹战场的士兵。回到东北基地后，伊利亚立即将1022叫来自己的办公室，打算先试探一下1022的态度。
“它是个在某种程度上能够操纵狩猎者的存在，22，你……”
1022打断伊利亚，肯定地说：“我不会借助这种力量去侵犯其他国家。狩猎者太不稳定了，没有同盟观念，我也不会试图用蛸蛸去操控战场。”
“西北这次出现狩猎者，不是我的授意。”
1022顿了顿，又补充似的说道：“我从未在战争方面向蛸蛸授意过什么。”
“……你自己注意着就好。”伊利亚叹息一声，说起另一件事，“明年开春有军联赛，今年冬天我们和鹫派要拿任务比一场，决定出明年赛事的人数分配。”
1022没什么反应：“嗯。”
伊利亚：“你想带兵进联赛，就争取把鹫派给打压下去。”
1022问：“你不参与么？”
“少将军衔以上的军人不许参赛。”
“知道了。”
“……”
“……”
1022见姐姐有不说话，又不让她走，便主动问道：“还有事吗？”
伊利亚原本想对1022说些安慰的话语，但她实在是不会安慰人，更不知道如何安慰失去亲人的人。
但黛威也算是她们的战友，她知道怎么安慰战友……虽然兰妲时常说她的安慰干巴巴的。
伊利亚拍拍1022的肩，低声道：“会过去的，从西北回来的士兵有三天假期，你出去玩一玩，放松一下。”
此时正值黄昏，1022的上半张脸隐在窗后的阴影中，伊利亚看不清妹妹的神情，只能感受到手下的那个肩头有些紧绷。
屋内安静了片刻，1022的声音淡淡地响起：
“……是，长官。”
…………
难得假期，阿丽卡写完作业，揣着钥匙出门闲逛。夕阳下的街景如梦似幻，温软异常，她漫无目的走在黄金街道上，忽然回想起今天放学时的遭遇——
“向你购买某个人的独家信息，价格怎么算？”
有着羊绒般柔软白发的女人坐在车中，用那双横瞳似笑非笑地看着阿丽卡。
被“请”入车内的阿丽卡有些大脑宕机地看着眼前的女人——那个奥德时代最大军火集团的话事人、传说中的巴弗灭首领塔西瓦，如今就在她的眼前。
自打被1022袭击后，法娜就开始让阿丽卡接触家中产业，做了相应的训练，不至于让阿丽卡遇上事时满头雾水。
阿丽卡惊讶了几秒后，调整表情询问道：“我还只是个情报界的新人，您需要消息的话，为什么不去找我的母亲呢？”
塔西瓦含笑回答道：“她喜欢孩子。比起你的母亲，她似乎跟你更聊得来。”
跟自己聊得来？阿丽卡的脑海中闪过几个人形兽，又联系了一下最近几个月来发生的事，能够让巴弗灭首领找上她的事，应当是与“那个人”有关。
母亲说过，请报商人要时刻注意打响自己的招牌、维持好顾客群体，遇到有钱的人形兽能讹就讹，塔西瓦可不是一般的有钱人，拔根毛给她都够她花一辈子了。
但同时，这种背景不得了的顾客很不好惹，阿丽卡不知道自己如果现在拒绝塔西瓦，会不会惹上一些可能被灭口的祸患。
她又犹豫了一下，向塔西瓦问道：“您口中的‘她’是谁？”
“1022。”女人醇厚的嗓音轻轻地将这个不出意料的名号送入她耳中。
——想谁谁到，阿丽卡眨眨眼，看向街边那个独自前行的红毛人形兽。她的记忆能力极好，看过一遍的人形兽，无论是对方的样貌特征还是身形数据，都能深深记住，更别说像1022这种特征明显的人形兽。
阿丽卡小跑上前，握拳在1022的手臂上轻捶两下，问道：“是放假了，还是有外出任务？用我帮忙吗？”
“放假了，我出来走走。”在高墙内碰到熟人的概率跟每天醒来都要睁眼一样大，1022漫不经心地抬手，揉揉阿丽卡的灰毛脑袋，两人并肩在街上溜达。
阿丽卡歪头端详片刻1022的神色，说道：“你看起来很难过。”
“有那么明显吗？”1022苦笑着揉了揉自己的双颊，又扬起一个玩世不恭的笑，低头问阿丽卡，“现在呢？”
“还是很难过。”阿丽卡指指1022的眼睛，“你的眼睛很难过，不是表情能够轻易改变的。”
“想要倾诉的话，可以跟我说说，我不是你的战友，不会因为你的倾诉而觉得你有可能靠不住，对你的工作不会有任何影响。”
“……”1022放下扬起的唇角，垂眼盯着阿丽卡看了片刻，猛地伸臂勒住阿丽卡的脖颈，“想从我这里打听私人消息？”
“被你发现了！”阿丽卡反手去挠1022的腰侧，想让1022因为怕痒而撒开自己，却发现1022无动于衷，任她抓挠。
她惊讶地问：“你不怕痒？”
“不怕——”1022话音一转，“是你自己想打听我的事，还是有人向你买消息？”
“如果两者都有呢？”
“请我喝酒，就告诉你我的消息。”
“让我一个没有收入的学生请你喝酒吗？”
“少废话，雇主肯定没少给你钱！”
“你怎么连这也猜到了！”
“你的雇主就喜欢请我喝酒——”
调酒师将两个装着琥珀色酒液的玻璃杯推到两人跟前。
1022端起酒杯来，尝了一口，味道不错。
“好了，说说吧。”阿丽卡见1022神色愉悦，似乎很喜欢这个酒，便将自己的那杯也推到1022手边，“什么事能让我们的少将大人难过到需要借酒消愁啊？”
“……”1022愉悦的神色忽然淡了，她又喝了口酒，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阿丽卡，“一个多月前，我去西边执行任务了，这个你应该通过你母亲听说了吧？”
阿丽卡点点头，“西北军事基地遭到重创，据悉是邻国所为，你的任务也受到波及了吗？”
“嗯……我的妹妹在那场波及里身亡。”1022低声说道，“她是西北的士兵。”
“……”阿丽卡的双眼微微睁大，她没想到1022居然还有个妹妹，而且对方已经……
许久后，她低声说道：“……抱歉。”
“没事，选择当兵，必然会有战死的那一天。”1022有些落寞地说，“只是我有些难过，有好多她想知道的事，我都还没来得及告诉她，以后也再也见不到她了。”
从今往后，1022再也没有能够分享日常的收信人，战火又一次毁去了她所爱的存在。
阿丽卡不清楚详情，不敢贸然安慰——她同时觉得1022应当不需要那些苍白的安慰，对方既然会一个人出来散心，那就是想要尽快收拾心情，回归工作状态。
两人之间安静了片刻，阿丽卡问：“你留有妹妹的照片么？”
“有！”1022将脖子上挂着的那个金色小怀表掏出来，打开表盖，将表盖内侧的照片展示在阿丽卡眼前。
照片上有两个人脸贴着脸，凑得极近，其中一个人是1022，另一个人有着一头金色长发，神情明媚非常，脑袋上顶着俩折耳，看样子应当是犬类人形兽。
人形兽社会里时常会出现毫无血缘关系的家人关系，阿丽卡并没有感到惊讶，她和1022聊了聊这个名叫“黛威”的妹妹，又扯开话题说了些别的。酒水喝完，阿丽卡提议不如趁着酒劲去KTV里放声高歌几曲，抒发内心的郁结。
1022认为这个主意好，两人转道去KTV里嗷嗷，阿丽卡原本已经做好了被魔音贯耳的准备，却没想到1022唱歌居然出奇地好。
应当是经常在军队里喊号子的缘故，1022的嗓音有种过度使用所导致的沙哑感，音色厚重，沉静下来时给人的感觉十分冷寂，与1022热烈奔放的外在正相反。
相较起旧人类遗留下来的流行音乐，1022唱那些曲调和缓的抒情歌曲更拿手。阿丽卡对此很好奇，因为1022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个会特意去学唱歌的士兵，更不像是会唱抒情歌的人形兽。
“什么时候学的唱歌？”1022回想着说道，“小时候军医姐姐总唱摇篮曲哄我睡觉，听多了就会了。我精力高，以前大晚上不想睡觉是常事，动不动就去闹别人，得有人跟我说话才安静的下来。”
“后来从战区捡了黛威，黛威战后创伤疗愈期间经常做噩梦，唱歌哄她睡觉对她的镇定效果比药物好，我就趁机又学了学乐理。”
“原来如此。”阿丽卡实在想象不出1022一脸慈爱地对着小狗唱摇篮曲的模样，她和1022走出便利店，用匕首将橙味汽水撬开，插上吸管，结伴往码头走。
夜晚的海风够大，大到足以吹走愁绪，吹得1022的红发像是一把照亮黑夜的炬火。阿丽卡在橙子味的海风中转头，问身边的1022：“你为什么想要当兵？”
“最初是没得选，后来是为了追随姐姐，现在嘛……”1022从自己的瓶子里吸不到汽水了，就叼着吸管插进阿丽卡的汽水里，光明正大地抢汽水喝。
喝完才说道：“现在是为了结束A国的党争，我们需要一个能够一致对外的国家。军人在外打仗，国家应该是我们坚实的后盾才对，可不能从后给我们捅刀。”
“东北是A国政治军事权力高度集中的地方，我要在这里争得一席之地——这是我加入东北特种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阿丽卡问道：“其他原因呢？”
“那是另外的价钱。”1022胡乱揉揉阿丽卡的脑袋，跟对方勾肩搭背地沿着海岸走，“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阿丽卡：“那我提前跟你说晚安啦~”
1022笑道：“你也晚安~谢谢你陪我散心……”
海岸侧旁的马路上停着一辆黑色轿车，此时车窗开到底，塔西瓦支着脑袋靠在窗边吹海风，听耳麦里那两人东扯西扯的聊天内容和预备分别时的互道晚安。
“……晚安。”她轻声说道。
塔西瓦放眼看去，在波涛沉寂的黑夜里，有一团赤火正燃烧于海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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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有去无留（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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