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观澜接过菜单扫了两眼，随手在便签上划拉了几笔递给门口候着的李忠泉。钢笔尖儿蹭着纸面的声儿在安静的包厢里格外清楚。
杨晟盯着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忽然想起上回在长安俱乐部，这主儿也是这么漫不经心地给王晅签了张支票，后头跟着的那串零看得人眼晕。
外头雨点子密了起来，敲在四合院的老瓦片上，跟老式座钟似的嘀嗒响。
杨晟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先苦后甘的滋味，跟他这会心里头那股子别扭劲儿挺像。
李忠泉带上门那声“咔嗒”一响，外头的雨声反倒更清楚了。
杨晟瞧着叶观澜的侧脸，恍惚间觉着俩人中间像隔了层毛玻璃，看得见摸不着，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龙井的清香在舌尖绽开，却压不住喉间的干涩。
“这雨下了快一周了，”他状似随意地开口，“听说朝阳那边都积水了。”
叶观澜的目光依然落在窗外的雨帘上，指尖轻轻敲着杯沿：“嗯。”
“国贸那边新开了家米其林三星，”杨晟不死心地继续找话题，“据说主厨是从巴黎请来的。”
“去过。”叶观澜总算转过头，眼神淡得跟白开水似的，“鹅肝腻得慌。”
话题像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坠向地面。
杨晟突然放下茶杯，瓷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叶观澜，你这两个月是在躲我吗？”
叶观澜的手指顿住了。他缓缓抬起眼，目光把杨晟从头到脚扫了一遍：“你觉得呢？”
“我觉得是。”杨晟扯了扯嘴角，“不就是上次在电话里说了几句重话？叶少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
“杨晟，”叶观澜忽地轻笑一声，可那笑压根没进眼睛，“知道为什么你在京城处处碰壁吗？”
“我怎么了？”杨晟腰板一下子挺直了，“有话直说不好吗？非得跟你们似的，说句话要拐十八个弯？”
“直爽是好事，”叶观澜不紧不慢地给自己续上茶，“可在北京城，话到嘴边留半句才是保命的本事。”
杨晟的指尖抠着桌布上的绣纹，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倾身向前：“那你能不能也跟我留半句一回？告诉我，对你，我该用什么态度？”
叶观澜的眼神在他脸上转了两圈，跟看拍卖行的物件儿似的：“那得看你图什么。”
手机突然催命似的响起来。叶观澜瞟了眼屏幕直接掐了。杨晟瞄见是个没存名字的号，可那来电显示闪得跟警报器一样。
一个、俩、仨……当第五个电话打来时，叶观澜直接把手机反扣在桌上，动作里带着罕见的烦躁。
“最近很忙？”杨晟故意拖长了音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指尖在杯沿画着圈。
叶观澜给他续了杯茶，茶水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工作。”
“工作？”杨晟扑哧乐了，歪着脑袋，“叶少的工作范围可真广啊，骑马、高尔夫、深夜酒会……”
“应酬。”叶观澜放下茶壶，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哦～”杨晟拖长了尾音，“那李砚也是应酬？我听说你们最近……”
“啪！”茶杯重重落在桌上。叶观澜的眼神陡然变冷：“杨总，你今天约我，就是为了打听这些？”
杨晟被他看得心头一跳，下意识往后缩了缩，仓皇移开视线：“就……随口问问嘛……”
“要没别的事，”叶观澜已经站起身，西装外套在灯光下都透着一股子冷漠，“那恕我失陪。”
“别啊！”杨晟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触到皮肤的瞬间又像被烫到似的松开，“我错了还不行吗？”
他作势要抽自己嘴巴，手却悬在半空：“怪我多嘴，叶少大人有大量～”
说是掌嘴，连个响儿都没有。他仰着头看叶观澜，眼珠子滴溜溜转，像只伺机而动的狐狸。
茶雾袅袅里，叶观澜指腹摩挲着青瓷杯，眼神还是那么淡。杨晟浑不在意地往后一靠，指节敲着桌面打拍子。
他早就摸透了叶观澜的性子，这人看似寡言，实则内里藏着团火，刚才不就提了句李砚，那眼神跟刀子似的。
“叶少，”杨晟往前探了探身子，胳膊肘支在红木桌面上，嘴角挂着蔫坏的笑，“我这儿憋着个事，不问难受。”
叶观澜眼皮都没抬，灯光在睫毛下投了道阴影，下巴微微扬了扬，算是默许了。
“像你这样的海归精英，怎么活得像个老学究？”杨晟故意拖长声调，“咱们这岁数，谁不是夜店、跑车玩个遍？偏你天天守着茶经看财报，这日子过得，不嫌闷得慌？？”
叶观澜嘴角一翘，眼睛里却没半点笑意：“杨少记性不好。上次不是你说我像三十岁的？”
杨晟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这记仇精！杨晟在心里暗骂，随口一句玩笑，这人的记性怎么跟记账本似的，居然记到现在。
他赶紧用指腹抹掉嘴角的水渍：“我那明明是夸叶少气质成熟！”眼珠一转又补了句，“再说了，三十岁的男人最有魅力。”
“说正事。”叶观澜突然放下茶杯，瓷器碰撞的声音清脆得像把剪刀，直接剪断了这场无聊的周旋。
杨晟不紧不慢地从西装内兜摸出雪茄盒。正宗的古巴货，上个月刚空运来的。他故意慢条斯理地点上，看着烟丝在火光里慢慢蜷曲，深吸一口，让烟雾在俩人中间织成一道帘子。
“我不抽烟。”叶观澜的声音冷了几分。
“知道啊。”杨晟吐着烟圈，笑得人畜无害，却故意又深吸一口，“我又没让叶少抽。”
空气一下子凝住了。叶观澜手指一顿，眼神倏地锐利起来。杨晟这副装傻充愣的德性他再清楚不过，每次要作妖前都这出儿。
杨晟被看得后颈一凉，却硬是梗着脖子与他对视。这场无声的较量持续了几秒，最终以杨晟掐灭雪茄告终。
烟灰簌簌落在水晶缸里，所有玩世不恭都从脸上褪去，只剩下了认真：“叶观澜，你不是问我敢不敢信你吗？”
他打开公文包，文件袋落在实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修长的手指按住文件夹，慢慢推到叶观澜面前：“启荣北京，50%股权。”
叶观澜的目光在烫金字体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他端起茶杯的动作依然优雅，但杨晟敏锐地注意到他食指微微收紧的弧度。
“你确定？”叶观澜的声音像淬了冰。
“百分百。”
“图什么？”茶汤都没他语气淡。
“王晅手里那块地。”杨晟直视他的眼睛，“你帮我摆平，股份归你。”
雨声不知何时变小了。茶香与雪茄的气息在空气中厮杀，像两匹暗中较劲的狼。叶观澜的指尖在桌面敲击，一声声跟催命似的。
杨晟的喉结轻轻滚动。这场豪赌他押上了全部筹码，但面对叶观澜，他连呼吸都不敢太重。
这个男人的心思比故宫的迷宫还难猜，可他别无选择。京城这潭深水，要么跟着真龙混，要么等着被虾米分食。
“我要五成一。”叶观澜突然开口，声音像冰刀划过玻璃。
杨晟后槽牙一紧。就这1%，天差地别。
“为什么？”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
叶观澜总算正眼看他，目光能剖开人心：“我叶观澜，”他慢条斯理抿了口茶，“只做掌舵人。”
“合着让我当提线木偶？”杨晟听见自己声音都劈了。
叶观澜的眸光深不见底：“杨少不是说……信得过我么？”
窗户外头霓虹在雨里化开，墙上俩人影跟两把出鞘的剑似的较着劲。
杨晟手指头蜷了蜷，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正站在悬崖边上，叶观澜手里攥着的，是唯一的救命绳。
要他抓住，还是要他坠落？
“这意味着，”叶观澜指节叩了下桌面，声儿跟冰刀子似的，“无论股权如何分配，最终决策权必须在我手里。”
“五成一不是数字游戏，否则免谈。”
杨晟整个人陷进座椅上，手指头在扶手上敲得乱七八糟。他眯缝着眼，嘴角挂着混不吝的笑：“叶少这是……接我这烂摊子了？”
正说着，包厢门被轻轻推开。
服务生端着鎏金托盘鱼贯而入，水晶餐具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杨晟掐灭烟蒂，伸手去端茶时突然怔住，白切鸡油光水滑，蜜汁叉烧红得诱人，煲仔饭还在滋滋作响。
这味儿蹿进鼻子，胃里突然跟挨了一拳似的。
“菜都凉了，叶少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杨晟嘴上说得随意，眼睛却直勾勾盯着那碗冒着热气的西洋菜汤。
叶观澜拿起描金汤勺，汤汁划出一道琥珀色的弧线。他将汤碗推到杨晟面前，瓷器相碰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这个动作太过自然，仿佛他们早已这样对坐饮汤多年。
就在叶观澜收回手的瞬间，杨晟突然扣住了他的手腕。
“不给个准话，”杨晟的拇指正好按在叶观澜的脉搏处，能清晰地感受到血管的跳动，“这顿饭我怕是食不知味啊。”
他笑得像个无赖，可眼底的执拗暴露无遗。
俩人隔着满桌子菜较劲。叶观澜手腕在他掌心里发烫，袖口飘来若有若无的沉香。烟雾在中间打着转儿，可谁眼里那点意思都藏不住。
“好。”
就这一个字，跟子弹似的把杨晟钉那儿了。他眼皮跳了跳，随即咧嘴乐了，松手时故意用指甲刮了下叶观澜手心。
瞧见对方腕子上泛起的红印子，突然觉得嗓子发干。
“抱歉啊，”他拇指蹭过那片红，语气轻佻得像在**，“我这个人一激动就控制不住力道。”
叶观澜低头看手腕，拿纸巾擦那劲儿跟给什么危险物品消毒。一抬眼，正瞅见杨晟扯松领带，衣领底下若隐若现的纹身，仿佛正吐着信子跟他示威。
等他再抬眼时，眼里那点波动早压下去了：“杨少这道歉，”汤勺在碗里慢悠悠转着，“比中环的地价还虚。”
这种纨绔子弟的把戏，就跟炸毛的猫似的，看似嚣张，实则连爪子都不敢真伸出来。
杨晟突然乐了，锁骨那处纹身在衬衫领口若隐若现。他仰脖灌下整杯茶，水渍顺着下巴颏滑到喉结：“那叶少要不要验验货？我这个人虽然浑，但做生意从来童叟无欺。”
叶观澜瞧他转打火机那架势，莫名想起华尔街那群穿定制西装的白鲨。他慢条斯理夹了块烧鹅，琥珀色的脆皮在筷子尖儿上直颤悠。
“吃饭。”
热茶入喉的工夫，他余光扫见杨晟盯着那煲仔饭出神。白蒙蒙的热气里，年轻人锋利的眉眼忽然就柔和下来。
叶观澜若无其事挪开眼，心说这大概就是香港仔最接近服软的模样了。
小剧场：烟与火
杨晟（吐出一口烟圈，笑得玩味）：叶少，来一根？古巴货，上个月刚空运来的。
叶观澜[白眼]：我不抽烟。
杨晟（笑意更深，故意把烟往他那边递了递）：我知道。
叶观澜（盯着他，眼神危险）：[问号]
杨晟（慢悠悠戴上墨镜，指尖轻敲烟身，烟灰簌簌落下）：但我就喜欢看你皱眉的样子。[墨镜]
叶观澜面无表情地伸手，直接掐灭了他的雪茄。
杨晟[坏笑]：.....叶少，这算不算间接接吻？
叶观澜（冷笑）：算你今晚别想活着走出这个门。
杨晟大笑，叶观澜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一下。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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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太激动，手劲大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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