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晅屁股刚抬起，又坐下斜倚着椅背，尾音拖得绵长：“哟，这不是叶少么？”他把指间的烟灰弹落在骨瓷盘里，“今儿吹的什么风啊？”
杨晟看见李砚镜片后的眼睛倏然亮起，像是被突然点燃的烛火。
叶观澜单手插兜走了进来，驼色羊绒衫衬得眉目如远山雾霭。他掠过李砚僵直的背影，朝杨晟略一颔首，径自拉开王晅身侧的椅子。
椅脚与大理石地面摩擦出短促的锐响，仿佛对包厢里的气氛毫不在意。
杨晟默默观察着叶观澜和李砚之间的互动，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向叶观澜问了声好，便主动走到一旁坐下，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李砚似乎有些仓促，完全没了刚才那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他扶了扶镜框，脸上带着勉强的笑容，语气有些僵硬。
“好久不见，观澜。”
叶观澜向他点了点头，坐下后语气平静：“是挺久没见了。现在应该叫你一声李副局才对，恭喜。”
李砚的笑容僵在脸上，但很快恢复如常：“谢谢。”
杨晟虽然不想偷听他们的对话，但包厢里只有四个人，不听也不行，除非他晕过去。他装作喝咖啡的样子，继续默默观察着叶观澜和李砚之间的微妙气氛。
慢慢地，他发现了其中的一些端倪，却在无意间对上叶观澜的眼神时，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咖啡差点洒出来。
包厢里陷入诡异的沉默，只有王晅吐出的烟圈在空气中缓缓扩散。
李砚依旧站着，其他人则坐着，就像在等待某种意义上的信号。
杨晟感到有些受不了了，正想着要不要找个借口出去透透气，王晅终于开了口。
“人来齐了，可以开饭了吧。”王晅像是故意挤兑叶观澜那天说的话，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为了等二位太子爷啊，我和杨少可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李砚只得再次温声道歉，几个人起身入座。
圆桌很大，四个人随便坐。
杨晟想看热闹，也看出这两人之间可能有些私人恩怨，便主动坐在王晅旁边，把临近的两个位置留给叶观澜和李砚。
谁知叶观澜扫了他一眼，随手又拉了一把椅子过来，坐在了他旁边。
“……”
这样一来，李砚只能坐在王晅旁边，距离叶观澜却很远。
王晅低哼一声，没说什么，倒是杨晟自己有些尴尬。若是以叶观澜为主，他坐的位置是属于李砚和王晅的，而自己该去坐李砚现在的位置。
真不是他矫情，是这地界儿就这么个玩法。您要在这儿混，说句话得掐着分寸，连放个屁都得看人脸色，更别说说话办事了。
这帮少爷们的规矩，比老北京胡同还绕。
“抱歉，我突然忘了件事情，诸位先慢慢食，我去去就来。”杨晟拿着手机起身，借口出去了。
门扉轻合的瞬间，李砚嘴角的弧度骤然消失。他摘下金丝眼镜，指腹重重碾过眉心，声音有些疲惫：“观澜，真要这样？”
叶观澜后颈抵着椅背上，水晶吊灯在他眼睑投下蝶翅状的阴影：“我们之间，你已经做了一个准确的选择。以后，也只能这样。”
李砚的眼眶慢慢起了水雾，喉结滚动：“对不起，当年的事情我可以解释……”
“嘘。”叶观澜倾身向前，银匙搅动普洱茶汤泛起漩涡，“现在该叫你李副局。”青瓷杯底磕出脆响，他又说，“下次见面，记得带公章。”
李砚猛地攥住桌布，蜀绣牡丹在他掌心皱成残花。他低下头，一滴泪砸在鎏金餐具边缘，溅起微不可察的咸涩。
“我不……”
“你当然会。”
叶观澜截断话头，眸色比窗外夜色还沉：“就像当年你选择在中途离开。”他轻笑一声，“听说令尊最近在物色联姻对象？”
李砚嘴唇嚅动，眼尾泛红。
“李砚，谁都可以和我讲条件，只有你，没资格。”
叶观澜最后两个字砸的李砚心脏骤痛，俩人隔着不远的距离对视着，谁也不认输，谁也不再愿意低头。
李砚猛地站起来，椅子“刺啦”一声在地上拖出老远。他身子晃了晃，一把扶住旁边的屏风。那屏风上的喜鹊登梅图硌得他手心生疼，可他也顾不上看是不是硌出血了。
等杨晟再次进来时，包厢内的气氛已经活跃了许多。他松了一口气，走过去坐在了李砚旁边，正对面是叶观澜，斜对面是王晅。
比起叶观澜，杨晟更愿意和李砚聊天。
叶观澜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偶尔喝一口茶，神情淡然，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杨总来迟了得罚酒！”王晅转过来杯龙舌兰，琥珀色酒液在杯壁撞出涟漪。
杨晟笑着接住，余光瞥见叶观澜正用银叉戳弄拿破仑蛋糕，奶油坍塌成溃败的城池。
叶观澜今晚的眼神总往他这儿飘，杨晟在座位上不自在地动了动肩膀。
这少爷什么意思？是嫌他座位没让到位，还是哪儿又触了这位的霉头？杨晟在心里把今晚的细节过了个遍，愣是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王晅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一个劲儿地招呼大家举杯，像个和稀泥的。场子倒是热了，可叶观澜那若有若无的目光，越是让杨晟后脖颈子发凉。
酒过三巡，李砚的来电铃声突兀响起。
王晅叼着烟含糊道：“这是催命呢？”
李砚抓起外套时带翻了红酒杯，勃艮第红顺着桌布洇向叶观澜袖口。两人隔着一地狼藉对视，最终是李砚仓皇转身，门框将他的影子削成薄片。
王晅追出去前冲杨晟挤眼：“看着点我们叶少。”门缝漏进走廊爵士乐，“他喝多了爱拆房子。”
俩人隔着大半张桌子，默默无声。
杨晟是个话多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他会觉得空气都不流通了，浑身不自在。可他又不能走，留叶观澜一个人在这里显然不合适。
想了想，他倒了一杯酒，起身走到叶观澜旁边坐下。
“叶少，认识你这么久，还没和你喝过酒。”杨晟举起酒杯，语气里带着几分讨好，“我敬你。”
叶观澜抬眼看了他一眼，目光冷淡，也不拆穿上次他们分明喝过酒的：“谢谢，酒精过敏。”
“……”
杨晟心里暗笑，这他妈糊弄鬼呢？刚才还喝得红光满面，这会儿就装起清高来了，摆明了是要给他难堪。
不过他早就不在乎这些了。面子？那玩意儿能当饭吃吗？
杨晟举着酒瓶的手僵在半空，但依旧笑着：“那喝茶醒醒神？”壶嘴对准青瓷杯，说道，“这是武夷山……”
他正准备给叶观澜倒茶，叶观澜却把杯子推到桌沿，茶汤泼在表盘上，顺着皮表带滴落。
“…………”
杨晟后槽牙咬得咯吱响，脸上却堆着殷勤的笑，手里那茶壶恨不得直接扣叶观澜脑门上，这衰仔存心找茬吧！
他强忍着怒火，赶紧收回茶壶，心里暗骂这茶怎么不烫死你得了。
叶观澜低头瞥见衬衫上洇开的茶渍，眉头拧成个死结，满脸写着不爽。
两人同时去够纸巾盒，指尖相触的瞬间又同时触电般缩回。这一躲，叶观澜手肘撞翻了杨晟搁在桌边的酒杯，半杯红酒全泼在他自己□□上。
杨晟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慌里慌张地抽纸巾往人□□上招呼。
“sorry啊，我的错我的错！叶少您看我这笨手笨脚的……”
他假模假式地去擦拭，指甲还不小心在那片酒渍上多刮了两下。
红酒顺着桌沿滴在叶观澜锃亮的皮鞋上，积成暗红色的水洼。
“这裤子怕是废了。”杨晟嘴上赔着不是，眼睛却往人□□处瞟，“要不……我赔您条新的？”尾音上扬着，透着一股蔫坏的劲儿。
叶观澜：“…………”
杨晟指节蹭过叶观澜的裤管，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水晶吊灯在两人头顶投下暧昧的光晕，将擦拭酒渍的动作镀上旖旎的错觉。
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叶观澜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转瞬即逝。
门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忽地有股檀香逼近，杨晟感觉有只冰凉的手扣住了自己的后颈，他惊愕抬头，汗毛倒竖的刹那，领口被猛地拽起，接着唇上一热。
龙舌兰的辛辣混着雪松香涌进口腔。
杨晟瞳孔猛地一缩，脑子里轰地炸开一片空白。唇齿间铁锈味弥漫，他发狠地咬住叶观澜的下唇，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操…你他妈……”
尾音被吞噬在交缠的唇齿间，杨晟撑在椅背的手背青筋暴起，余光瞥见门缝里李砚骤然苍白的脸。
叶观澜的虎口卡着他下颌，拇指重重碾过被咬破的唇瓣：“我可以帮你。”
血腥味在舌尖炸开，杨晟忽地翻身跨坐到他腿上，手臂环住对方脖颈，掌心贴着对方跳动的颈动脉。
“要演是吧？”他的指甲陷进羊绒衫领口，“那就别喘！”接着偏头加深这个吻，不理门口僵立的李砚，还故意发出暧昧的喘息。
叶观澜：“……”
李砚的脸色惨白如纸，他转身要走，却在门口撞上王晅。
王晅看了眼包厢里的俩人，斜倚门框吹口哨：“嚯，现场教学啊？”他掏出手机对着李砚煞白的脸晃了晃，“李副局要不拍个照当教材？”
“既然他已经……”李砚声音发抖，“何必让我来……”
王晅举起双手：“天地良心，我也是受害者。”他扫了眼包厢内纠缠的身影，“这俩人统共没见过三次。”
李砚眼眶泛红，深吸一口气：“衣服改天麻烦你……”
话未说完，他已仓皇离去，尾音碎在颤抖的呼吸里。他踉跄着后退时撞翻青瓷花瓶，碎瓷溅起的水珠沾湿西装裤脚。
“喂！”王晅伸手要拽，只抓住半截断掉的袖扣，“我真不知道！”
回应他的是电梯急促的关门声。
“狗东西，敢耍我你死定了！”杨晟低声骂道，语气里带着几分咬牙切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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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当旧情人面儿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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