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宁院里,魏老夫人一身五福如意纹褙子,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俨然已经和京城那些世家大族的老封君一般,有种养尊处优多年的姿态。
可唯有身边侍奉她多年的骆嬷嬷看得出来,老夫人表面上沉稳镇定,实则心情是复杂的。
若不知晓内情的人必然不明白老夫人既是这府里的老祖宗,怎么对于要见到多年未见的孙女,竟有了些许紧张之态。
而这就要提及当年魏婳的生母大周氏当年为了救老夫人那嫡女,被土匪掳去,接下来发生的那些事情了。
未发生这件事情前,魏老夫人对于大周氏这个儿媳妇,是打心眼里满意的。大周氏端庄贤惠,日日侍奉在老夫人跟前,竟是挑不出任何的错处来。
可等到大周氏被土匪掳去,这婆媳关系便有些微妙了。外头那么多流言蜚语,都在说大周氏其实已经失了清白,肚子里那个孩子也不过是孽种。
魏老夫人当然知晓,这些都是无稽之谈。可事情坏就坏在,这女人家的名节最是重要的。
即便你知晓外头那些人在颠倒黑白,魏家到底因着这些流言蜚语被人指指点点,魏老夫人怎么可能不生气。
可生气归生气,偏大周氏是为了护着自己那嫡女,自己这做婆母的,不感激大周氏也就是了,怎么可能因着这事表现出对她的嫌弃来。
魏老夫人一开始其实是想要善待大周氏的,可随着外头越发不好听的话传到她耳中,加之儿子愈发对大周氏这个发妻不掩厌恶,魏老夫人只能心狠一些,站在儿子这边了。
她知晓大周氏是无辜的,更知晓大周氏不该承受这些,可她这当婆母的,又能有什么法子。
等到之后小周氏成了儿子的枕边人,魏老夫人便知这是周家为了继续这姻亲,不想因着大周氏的事情,让两家生了嫌隙。
魏老夫人心里瞧不上周家为了继续两家的姻亲,做的这龌龊事。可她也知道,周家敢这样做,是因着他们知道当初大周氏实则是为了救自己的女儿才被土匪绑了去,魏家若不在这个时候低头,周家若真的闹腾起来,少不得会连累到自己女儿的名声。
所以,魏老夫人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小周氏代替大周氏侍奉在自己儿子身边了。
只是经过这些事情之后,魏老夫人对于大周氏,便没了半分的怜惜。连带着她也不喜大周氏所生的女儿魏婳。
所以对于魏婳这个孙女回京来的事情,魏老夫人今日其实是不准备露面的,反正小周氏藏着自己的心思,这些年也未曾护着魏婳这个外甥女,魏老夫人便也眼不见心不烦了。
可谁能想到,大夫人竟会给这隔房的侄女撑腰,特意带了魏婳过来给她请安。
“这老大媳妇也是的,明知我不待见婳丫头,却这样带她过来给我请安。”魏老夫人面露不悦道。
“早年在金陵那会儿婳丫头也算是在我身边长大的,可她呢,这些年也并非不懂事的年龄,也该劝着她母亲低个头,如此也不至于让京城人暗地里戳我们魏家的脊梁骨,说我儿对不住发妻。”
“而且,这些年我冷眼瞧着,她的性子真是随了大周氏,都一样执拗。这往日里不肯低头也就罢了,大周氏都去了,她竟能生生在金陵守丧三年。若她肯写信和她父亲服个软,外头那些人怎么可能说她父亲心狠,不护着她这个嫡长女。”
魏老夫人越说越生气,仿若造成今日这一切的并非自己儿子,而是大周氏母女俩不懂低头。
说话间,大夫人带着魏婳走了进来,却见魏婳一身月白色玉兰花褙子,纤纤玉腰,肤若凝脂,竟是和大周氏有九分相像。
自打魏家举家迁入京城,魏老夫人便未曾见过魏婳这个孙女了。所以,此刻见她出落的亭亭玉立不说,竟还和大周氏像是一个模子出来的,魏老夫人便不由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她暗暗叹息一声,心道,也难怪儿子不喜魏婳这个嫡长女,这和大周氏九分相似的容貌,只会提醒儿子这些年他因着大周氏的缘故,受的那些指指点点。
想到这些,魏老夫人看着魏婳的目光愈发藏不住厌恶。她不明白,大儿媳这样替隔房的侄女撑腰,莫不是真的觉着这丫头片子会顺利嫁入淮安侯府,成为淮安侯府的世子夫人。
其实对于自己这孙女和陆家世子爷的婚事,魏老夫人也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思。若能和陆家顺利结了姻亲,对魏家来说总归是好的。
可想到魏婳若是嫁入高门,出那样的风头,魏老夫人便有些不喜。她并非苛责孙女的人,可因着那些往事,她如何都对这个孙女喜欢不起来。
在魏老夫人打量魏婳的同时,魏婳脑海中却闪现过那噩梦中出现的情景。
噩梦中,她过来给祖母请安,可祖母却句句不离她这些日子该跟着府里的嬷嬷好好学习规矩,莫要丢了魏家的脸面。
说她不比继妹魏棠自幼在京里长大,若想到嫁入淮安侯府做世子夫人,那便该不出半分差错。
敲打一番之后,魏老夫人又提及了魏婳和陆煜的婚事,说什么淮安侯府这些年根本不愿意继续这婚事,不过是因着魏家如今在京城有一席之地,这才没有退亲。还说什么这些年,魏家和淮安侯府逢年过节也时有走动,而这些都是因为自己儿子到底怜惜她这个嫡女,所以她要知晓感恩戴德,要懂得回报魏家。
如果不是梦到过这一切,魏婳不敢想,在她面对祖母的苛责时,会是怎样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可现在,没等魏老夫人开口数落她,她便一副落落大方的样子,装作乖巧的给魏老夫人请安道:“婳儿给祖母请安。这些年婳儿虽未曾承欢祖母膝下,可婳儿知晓,祖母心疼我。”
这样大胆的上前来请安,未有任何的唯唯诺诺,反倒是把一顶慈爱的帽子丢下来,让魏老夫人想要给她立规矩的话,瞬间堵在了那里。
而且,大夫人还在跟前呢,魏老夫人即便有心思给孙女立规矩,可也不想自己落了难堪。
当年大周氏的事情,她这大儿媳是一清二楚,魏老夫人自不肯让大儿媳看了自己的笑话。
所以,强压下心中的不快,魏老夫人装作慈爱道:“你这些年随你母亲在金陵,祖母知晓你是个孝顺的。”
魏老夫人心中憋闷,场面话说完后,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好在这时,外头一阵脚步声传来,随即便见小周氏带着一儿一女走了进来。
这刚进来,小周氏的儿子魏麟便扑在了魏老夫人怀里,如今魏家全靠二房支撑门楣,魏老夫人自然宠这二房唯一的大胖孙子。
魏麟平日里被小周氏和魏老夫人宠坏了,被养成了骄纵的性子,所以魏老夫人身边撒了会儿娇之后,便倨傲的看着魏婳,问道:“你是谁?你来我我们魏家做什么?”
魏麟这么小的孩子,能懂什么。对于魏婳这个嫡长姐的敌意,不过是魏棠这些日子没少在幼弟面前说魏婳的坏话。
魏麟年岁小,却也知道三姐姐和娘亲都不喜这个即将回府的二姐姐,所以,便故意给魏婳难堪。
魏婳却是并不恼怒,也没有半分难堪,只轻轻一笑,看向魏麟,“我是你二姐姐,姨母该是和三弟提过我吧。”
说罢,她笑盈盈转向小周氏,规矩的叫了声姨母,算是打过招呼了。
小周氏却因着她的落落大方脸上讪讪的。她无数次想过见到魏婳这个外甥女的情景,可从未和眼前这样,她竟觉着自己落了下风。
而没等小周氏开口,一旁大夫人却是故意道:“哎呀,弟妹,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婳姐儿这可是第一次往京城来,你这又是当继母的又是当姨母的,怎就打发了一个婆子往城门去接婳姐儿呢。”
“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对婳姐儿不慈呢。”
说着,大夫人阴阳怪气有道:“何况,这淮安侯府一日不来退亲,那婳姐儿和世子爷的婚事便还是作数的。你这样不知护着婳姐儿,让她这样难堪,岂不是让淮安侯夫人觉着我们魏家失了规矩。你这打的可也是淮安侯府的脸呢。”
大夫人因着往年和大周氏交好,所以素来不待见小周氏。可像眼前这样夹枪带棒,倒是头一次。
大夫人的话直接让小周氏脸色煞白,可没等她想好怎么反驳,却见丫鬟进来回禀,“老夫人,淮安侯世子爷听说二姑娘回府了,特意送了城南买的糕点,说是做这糕点的是江南的师傅,口味和金陵一模一样,二姑娘必会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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