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加勒比海悄然入眠,海风裹挟着淡淡海腥味自东北方向吹来,吹乱了沙滩边棕榈树的树冠,吹得叶片沙沙作响,细碎的杂质随风从天空中飘下,越过豪华庄园高大的围栏,洒落在修剪整齐的草坪上。
一辆小巧的高尔夫车沿着碎石子路慢慢悠悠驶过围栏下,最终停在庄园大门边的电箱前,穿着制服皮肤黝黑的拉美人背着枪从驾驶座上下来,他从裤腰带上取下钥匙打开了电箱的门,摘下帽子转头对坐在高尔夫车后排的黑人同伴说了句“给点光”,那黑人便扭开了手电筒照亮电箱内部,拉美人仔细检查了每一个部件都在正确的状态,才松了一口气关上电箱的门。
他戴上帽子重新回到驾驶坐上,上车后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将头探出,张望了一眼黑压压的夜空,云已经将月亮完全遮挡住,一丝光也透不出来,他回头用一口口音极重的英语对同伴抱怨道:“该死的风暴季节又要来了。”
“放轻松点,胡安,风暴来了那些大人物们就不来了,我们的工作也能轻松一点不是吗?”
“一点也轻松不了,卡洛斯,一点也不。今晚庄园内还有这么多人在。”
“只有今晚了,过了今晚,风暴一来,大人物们就不来了。”
名叫胡安的拉美人满脸怨怼地重新驾驶起了高尔夫车,车轮碾压在碎石子上咔嚓咔嚓的声音渐渐被棕榈树叶片沙沙声盖过去,他意识到风又大了,心里惦念着临时休息室的玻璃窗户无法抵挡自然的力量,胡安没按原定的巡逻路线前进,手上动作一转拐去了停机坪的方向。
“我要回去看一眼休息室的窗户,没贴胶带那些窗户脆弱得风一吹就能碎了。”
卡洛斯在后面打了个哈欠,他把枪取下放在椅子边上,压低了帽檐遮住眼睛,并不在意胡安把车开到哪里去,“随便你,别被其他巡逻的小队看到就行了,不然我们又得被批评。”
洒水喷头到了关闭的点,草坪上弥漫着的腾腾水汽被风吹走,如同一个森森的幽灵顺着风向往高尔夫车行驶的方向飘去,有些来不及避开的水汽撞在了车屁股上,化成水滴打湿了车身,然而车身也不是一个安息之地,水滴扛不住地球重力又顺着车身滴落在碎石子路上,原本还聚成一团的水汽就这样被打散,飘散,最后消失。
胡安将车停在停机坪旁的白色小屋前,快步走进屋内,就着屋外的灯光拉开门边的抽屉取出胶带,动作熟练地贴在窗户上,原本还在嘎吱作响的脆弱玻璃窗户听话地安静了下来,他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急救措施起了效果,将剩下没用完的胶带放回抽屉里。
正在胡安转身要离开时,一道刺眼的白光从半空中照射下来,停机坪顿时亮如白昼,光线穿过玻璃窗户铺满整个屋内,紧接着一阵阵狂风掀起沙尘,围栏外的棕榈树林中,树冠倒成一片,露出了远处忽明忽暗的海平线,然而仔细看,就能发现原本漆黑的海面上出现了几点亮光,正在快速地向岸边靠近。
呼呼呼突突突的轰鸣声响彻整个停机坪,几架军用直升机陆续降落。
持枪的特警们从直升机上跳下来,如浪般散开漫过停机坪,漫过草坪,直逼庄园中心奢华的别墅。一个奔跑在最前线的特警先发现了停机坪旁的小白房,抬起手里的枪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子弹唰地破开风浪、皮肉和骨头,准确地飞入卡洛斯的眉心,硬生生打断了他正要抬枪的动作。
未降落在停机坪的直升机直直地朝着别墅飞去,悬在半空中降下绳索,只是转眼的功夫,露台和楼顶平台上便出现了一队队全副武装的作战人员。
陆陆续续抵达的A国特警和作战士兵将庄园包围,从外到内一层层突破,如同潮水般浸入幽深的洞穴,再在退潮时带走所有污秽杂质。
呜呼风声和棕榈树叶片沙沙声中,夹杂着几声枪响,来不及反应的人们四下躲闪,翻窗逃窜,胆小的人抱着脑袋,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红酒杯和瓷器餐具碎落一地,昂贵的奢侈品成衣和鞋履躺在柔软的羊绒地毯上,被来来往往的人任意踩踏。
狼狈的中年男女们此时如同玩捉迷藏的幼稚孩童,年龄、身份、地位、金钱和权力在这一刻化为泡沫,他们赤身**得一无所有。
游客离场,还剩下在奢华房间内的游乐设施们。
他们年轻、稚嫩又美丽,与那些早已被腌臜腌入味的中年男女们不同,正值盛期的花朵儿香气迷人,水灵灵地充满了生命力,如果不是被腌臜玷污,花朵儿也不会在如此狂风暴雨中摇摇欲坠。
“长官,现场已干净,可以让专家医护们入场了。”
一位身材高大魁梧的A国特警站在别墅的落地窗前,冷静地报告道。风从旁边破碎的玻璃落地窗外吹进来,将他深棕色的头发吹得有些凌乱,他眺望着的方向,正是海平面上几个闪烁的亮点。
搭乘快艇从岸边上岛的几位国际刑警组织人员和A国调查局人员尚未下船,正围坐在快艇内关注着屏幕上的实时监控,直到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几人悬着的心才放下。
“是詹姆斯·艾伦伯格(James Eilenberg),是他没错,”一位A国非裔调查局人员激动地说,“这次的行动太成功了!”
“合作愉快,伍德森先生。”亚裔面孔的长官亦是露出了笑容。
这次行动中有华国未成年公民受害者,他是国际刑警组织华国国家中心局的警察,也是目前华国驻A国领馆的国际警务联络官,因此是务必要到现场坐镇的。
他与对方握了握手,转头看向坐在身后的青年,却发现青年的脸上并未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别绷着了,这次干得很漂亮。”
青年迟疑地沉默了一瞬,不死心地开口:“李叔……”
“不用再熬夜加班,高兴得说不出话了吧,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李远山拍了拍青年的手臂,暗示他话尽于此,他用余光扫了一眼正在走出船舱的其他人,由英语换成中文,压低音量接着说道,“……但不是在这个时候,也不是在这个地方。”他说完便转身离开船舱。
海浪哗哗拍打着岸边的礁石,一波又一波,规律得似一个上了永动发条的节拍器。青年站在驳船码头上,背对着午夜里幽黑深邃的加勒比海,面前是灯火通明的豪华庄园,特警们押着人等候上船,长官们围聚在一起,复盘今晚的行动,为下一步工作做安排。
花朵儿们是最后才出来的,他们有的披着毛毯,有的裹着外套,有的只是什么都不带就这么走出来了。他们中不止有白人,还有黑人,还有拉美人,甚至还有东亚面孔。
青年的目光停留在最后一位出来的东亚女孩身上,她什么毛毯和外套也没有,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吊带和蓝色牛仔裤,海风将她黑色的长发吹起,露出了一张十几岁的稚嫩脸庞。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位中文名叫高玉的华国女孩,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她,等再一次听到关于她的消息,已经是六个多月后——
十二月底的曼哈顿街头,圣诞树上的积雪还未融化,天气预报里显示今夜又将有一场多年不遇的暴雪。霍霁霄刚从咖啡店里走出来,左手拿着一杯外带的热巧,右手打开了手机,来自工作群的短信息弹出。
“上回在南维珍岛行动时我负责的那个女孩,今天她的父母告诉我,孩子昨天半夜偷偷跑到楼顶跳楼自杀了,没救回来。”
“今年才十六岁,被父母送来这边留学才不到一年就碰上这种事情。”
“太可怜了……”
霍霁霄的脚步缓缓停下,伫立在原地迟迟不走,他有些怔愣地盯着手机屏幕,思绪飘回到六月那个充满潮湿海腥味的晚上。海风吹起了女孩的长发,他看到一双被抽离了灵魂的眼眸,瞳仁黑得像那一晚的加勒比深海——吞噬了周围所有的光亮,深不见底。
手指在键盘上犹豫了许久,还是没有打出任何一个字,霍霁霄面无波澜地喝了一口热巧,丝绸般浓滑的口感顺着舌尖流入喉咙,他微微皱了皱眉,A国人爱喝的甜度他始终是有些接受不了,但是这杯温暖甜腻的热巧能在寒冷刺骨的曼哈顿冬日里给他身心都带来一丝生气。
霍霁霄移开停在键盘上许久的大拇指,正要按下右侧边按钮,一条时事新闻的消息框弹出:
“南维珍岛案重要涉案人员詹姆斯·艾伦伯格昨日凌晨于监狱中上吊自缢……”
原本已经消停了的工作群里又开始吵闹起来,在霍霁霄尚未回过神来的短短半分钟内,十几条消息就已经轰炸过来。
“我没看错新闻吧?谁上吊了?”
“上个月还听说他想用天价保释金出来被拒了,怎么这个月就自杀了?”
“A国的监狱警卫是吃白饭的吗?这么重要的涉案人员都能让他找到机会上吊自杀……”
“@霍霁 霄霍哥,你看到新闻了吗?今天你还去监狱吗?我听说监狱那边可能要限制人员进出了,我们华国的调查人员都不在可入名单上。”
消息还未来得及看完,一通来自李远山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昨天下午,你去监狱提审华国籍涉案人员之后,是不是见了艾伦伯格?”
“是。”
“你现在在哪里?”
霍霁霄往左右两边都看了一眼,心下已经知道自己将面临什么,“李叔,不用了,人已经来了,我会配合他们调查的。”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几秒,而后才开口道:“万事小心谨慎。”
挂断电话,霍霁霄一口饮尽剩余的热巧,在两边的人上来擒住他之前,将外带纸杯扔进垃圾桶里,转身配合地举起了双手。
几分钟后,车轮卷起积雪与泥泞,在路面留下两道仓促的辙印。不远处,昏暗的巷口里,一辆黑色迈巴赫静驻,悄无声息地凝视着这一切。
A国调查局审讯室。
霍霁霄动了动僵硬的手腕,铁椅的固定手铐发出咯吱声,头顶上白炽灯晕出道道光圈,照得人头晕目眩。
“霍先生,你是否在十二月二十八日下午三点二十六分,于下城区监狱违规提审詹姆斯·艾伦伯格?”
“我按照规定在监狱警卫处做了登记,之后才提审了艾伦伯格。”
“霍先生,你是否以包括语言、肢体动作等任何方式诱导詹姆斯·艾伦伯格自杀?”
“没有。”
“霍先生,你是否在与詹姆斯·艾伦伯格交谈时说出‘自杀’这个词?”
“是的,我说过。”
“霍先生,你是否暗示了詹姆斯·艾伦伯格自杀?”
“没有。”
“霍先生,我们有一段监控录像,显示了你在和詹姆斯·艾伦伯格谈话的过程中,多次提到了自杀一词,并且言辞中有明显的诱导自杀倾向。”提问的调查局女特工将电脑转向霍霁霄,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段监控录像——
“……自杀后,哪怕失败了也不过是牺牲一人而已,但是自己和家人都可以从痛苦中解脱。”
说话的正是霍霁霄本人,监控中的他身体前倾,直直地盯着玻璃后的男人,艾伦伯格闭上双眼,沉默不语。
女特工的耳机中传来同事的声音,告诉她“华国人来了”,她将电脑移回原位,再一次看向对面坐着的男人,“霍先生,对于这段监控录像中你所说的话,是否有什么需要解释的?”
“监控录像不完整,我不是什么嫌疑犯,”霍霁霄的目光越过面前审讯他的两位特工,看向他们身后的单向玻璃,声音沉着道:“我是国际刑警组织华国国家中心局的警察,持公务护照入境A国,我没有做过任何违反A国法律的事情,我要求有华国驻A国外交人员在场。”
审讯室的门打开,一位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快步走进来,他神情凝重,目光一扫便直直走向女特工,俯身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那几句话像是在她耳边点燃了连环爆竹,原本冷静无波的神情瞬间像走马灯般飞快变换。
片刻后,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朝霍霁霄走来,她从腰间取下钥匙,插入椅侧的锁孔,轻轻一扭。
“你可以离开了。”
沿着来路迈出调查局的大门,一辆熟悉的黑色商务车停在路边,霍霁霄径直走过去,打开车门坐上后排。
李远山将一个文件袋递到霍霁霄的手上:“你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了,这是证件和机票,今晚七点的飞机,在暴雪之前离开这里。”
“A国的事情你暂时不用再管,”李远山沉声道,“回国避避风头,滇省最近在组织多国联合办案,你先去那里,然后再去F国,我给你申请了一年后国际刑警总部为期六个月的交流项目。”
“这趟水太深太浑,得先让他们沉淀个一两年,才能拨开清水看看底下到底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
动笔前刚看完狄更斯的双城记,一些往日看时事新闻时的灵感涌上心头,遂激情开文瞎写点东西
大约三百年没在jj发文了(bushi,感觉整个生态环境都变了,还是想按照自己的节奏慢慢产出。另外,其实不是很喜欢书名后面加刑侦,但是为了让一些读者们能更快识别题材,还是保留到后期看情况再决定删不删吧[化了]总之~圈地自萌求收藏求包养~嘿嘿
艾伦伯格Eilenberg是个犹太姓氏,在阿什肯纳兹犹太人(Ashkenazi Jews)中较为常见,起源可能来自德国地名,有小伙伴或许能猜到原型是谁了[墨镜]
最后,本文所有岗位职级制度都是基于现实魔改,切勿当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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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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