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出校门后，直接驶上通往市区的公路。
远处的天空又再一次阴沉下来，厚重的云层遮得光线透不过缝隙。
回程换成了源野来开车，他双手手指不自觉地敲着方向盘，这是他一边开车一边思考的小习惯。
霍霁霄：“注意看路。”
源野原本微蹙的眉头展开，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噢。”
霍霁霄坐在副驾驶上，手里捏着刚才在学校拿到的班级合照，目光在照片上来回扫视，半晌才开口：“徐盛可能撒了谎。”
源野轻轻哼了一声，不急着回应，只是用余光看了他一眼，眼底闪过一丝光，就像是找到了同好者般，“说说看。”
霍霁霄把合照塞回文件袋，双手放松地搭在膝盖上，“他说自己是临时接到电话，从家里赶来，才刚到学校，可你注意到他的钥匙了吗？”
源野：“你是说那一大串钥匙？”
“对，”霍霁霄说这话时眼神锐利，“看着就应该有三四十把，至少三把钥匙沾着铁锈。他手指关节间有浅红色擦痕，像是刚拧过生锈的铁质物品。操场边那个已经生锈了的铁门，锁是开的。”
车厢里安静了一瞬，汽车行驶的声音清晰可闻。
“所以你怀疑，”源野慢慢开口，“在我们到学校之前，他已经到过学校，甚至下过那个地下停车场？”
“没错，他说他也是才刚到学校的，可铁锈的痕迹骗不了人。他刻意隐瞒自己早就来了。”
源野轻轻点了点头，双手稳稳地把着方向盘：“还有一种可能，他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从那个铁门上来的。毕竟我们谁也没看到他的车。”
霍霁霄沉默了几秒，缓缓点头：“也有可能。”
这个细节太过于微小，可能性太多，极其容易被主观判断所影响，霍霁霄自己其实也不十分确定，但多一个能排除的可能性也是好的。
源野思量了一下：“要不……让东河县的郑队带人拿搜查令到学校里彻查一次？”
“以什么名义下搜查令？”
车内又陷入一阵短暂的静默。
源野忽然开口：“把我手机拿出来。”
霍霁霄：“在哪？”
源野的身子稍微侧了侧，右手肘抬起，“右边外套口袋里。”等霍霁霄拿出手机后，源野还有些得意地喃喃，“幸好放在右边，放左边就不好拿了。”
霍霁霄轻笑了一声：“那就把车停在应急车道再拿。”
手机弹出密码输入界面，霍霁霄的手顿了顿：“停应急车道吧。”
“为什么？”源野不解地侧眼快速扫了一下，心下了然。
霍霁霄怕扫脸会影响他开车的视线，又觉得不方便问密码。
这男人在意的细节总是让人意想不到。
不过源野毫不介意地说：“密码六个八，我手机里没什么不能看的。”
霍霁霄轻轻叹了口气：“我不是这个意思……”
输入密码开了锁，点开通讯录找到源野不久前刚保存的号码，霍霁霄把蓝牙连上车机，屏幕上跳出一个名字——石小桃。
嘟——嘟——嘟——
电话响了三次，无人接听。
霍霁霄又拔了两次，依旧无人接听。
源野：“关机了？”
“没有，是没人接。”
源野敲着方向盘的手指节奏变快了两拍，“给我通讯录里名字叫刘景的人打过去。”
霍霁霄挂掉电话，快速拨了另一个号码。
几声后电话被接起，车载音响里传出一个利落的男声：“喂，源副？”
“老刘，我要查一个号码，帮我调最后信号定位。如果可以，把近一周的信号塔定位也发过来，还有机主的资料，一并发给我。”
刘景：“行，你把号码发给我。”
霍霁霄挂了电话，复制了石小桃的号码，在打开源野的通信软件前道：“我要打开你的软件了。”
源野觉得有些乐，从霍霁霄调到市局开始，他就能感觉到对方一直在似有似无地撩#拨他，反倒是在这种事情上小心翼翼的。真不知道该说霍霁霄是一个极度注重**的人好，还是说，只要他表现得大方一些，霍霁霄又会回到以前那种敏感的状态——只要有人稍微靠近，轻轻碰一下，他就会迅速龟缩。
“你发吧，”源野想了想又补充，“我手机里真的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霍霁霄将号码给刘景发了过去，并没有多看一眼源野的手机，就按了锁屏，听到源野的话有些无奈，“……我不是这个意思。”
车子驶入丹桂村派出所门口时，天色逐渐暗下来，空气中弥漫着将雨未雨的湿气。
源野踩下刹车，车轮与地面的摩擦声在院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花朵正和王国忠并肩走进院子。花朵手里提着一本本子，脚步急促，看到车上两个人下了车，她快步迎上来，“源队，霍老师，你们也回来了。”
“走访有结果吗？”源野问。
花朵摇头，眉头微蹙，“没什么特别发现。暑假才刚刚开始，最近又是雨季，没什么游客来。村子里最近没人见过陌生人，也没陌生的车进来。”
王国忠手里提着一个饭盒袋子，笑着说：“小花和我刚回家一趟，顺便给大家带了晚饭。天色快黑了，先吃点东西再忙也好。”
几人一道走进所里。王国忠朝着值班的民警招呼了一声，示意一起摆桌子吃饭。
等饭桌摆好，空气中弥漫着热气和家常菜香味。红烧肉酱汁浓郁，土豆丝切得细长，凉拌黄瓜带着微微蒜香，甚至还有一道李丽莲自己改良的锅包肉。
几人坐下，刚想开动，门外响起脚步声。
姜之喻和另一名年轻民警推门进来，手里抱着一摞光盘和硬盘，神色略显疲惫。
“回来了？”源野嘴里还嚼着一口菜。
姜之喻点头，神情有些无奈，“我们把村子和公路沿线的监控全都调回来了，今晚得加班看。”
源野自觉地往霍霁霄的身边挪了挪凳子，给姜之喻腾了位置，“吃完饭，先回宾馆洗漱换衣服，晚上一起回来派出所看监控。王队，今晚所里还有值班的民警不？能给我们留门吗？”
王国忠点头，“有，因为这起案子，我们都怕这段时间不安全，所以每晚都有两个人值班。你们可以到接待室，那里有一台台式电脑，桌子也够大。”
源野：“那太好了。”
花朵夹起土豆丝，笑道：“今晚加班，那我得出去买点零食，可不想饿着熬夜。”她视线直接越过其他人看向源野，知道只有源野百分之一百跟自己一个想法，“源副你想吃什么？一会儿我去买。”
源野一边嚼着红烧肉一边想着下一顿宵夜吃什么：“买两盒泡面吧，还有泡面固定搭配。”
臭味相投的花朵瞬间明白源野想吃的东西是什么，点点头：“没问题。”
源野咽下红烧肉，感叹了一句：“要是有芝士棒就好了。”
吃过饭，几人回宾馆冲了个澡，换上干净衣服。花朵赶着去买宵夜，和源野打了声招呼后步履匆匆地下了楼，却没想到在门口撞见了霍霁霄。
花朵还以为对方是已经收拾好了下来等大家的，只随口道了句：“霍老师，我去买吃的。”就要走出去。
“不用去了，”霍霁霄叫住花朵，“我已经买了，都放在车上。”
花朵惊讶：“诶？”
霍霁霄看着正在下楼的源野和姜之喻，“要下雨了，坐我的车去吧。”
四人很快又回到派出所。
接待室的灯光明亮，霍霁霄把袋子放在桌上，里面是饮料和零食，甚至还有咖啡。
花朵打开咖啡袋，自觉地给大家分，“哇，霍老师你上哪儿买的咖啡？”
“找了一家售卖咖啡的民宿。”
霍霁霄从塑料袋里找到一个棕色包装盒，递给源野，“芝士蛋糕。”
源野怔愣，接过那个还有一丝潮湿的盒子，打开盖子，里面果然是一块新鲜的芝士蛋糕。
“谢谢。”
花朵探头看了一眼，惊讶道：“霍老师，你上哪买到的芝士蛋糕？”
霍霁霄端着一杯咖啡在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前坐下，“打电话过去让老板做的。”
源野挑了挑眉，想起吃饭时霍霁霄确实中途离开了一阵，现在想来他应该就是那时候出去打了电话。
他坐下，把蛋糕和咖啡都放在手边。原本因为奔波了一天已经有些疲惫的心绪，此刻竟然莫名地柔软起来。芝士蛋糕的甜味混合着咖啡的香气，悄悄抚慰了紧绷的神经。
他低声自语：“还真是意外的细心。”
抬眼就看到坐在对面的姜之喻，正咬着一根香烟，高深莫测地看着自己。那眼神看得源野起鸡皮疙瘩，不用想就知道对方在心里蛐蛐什么。
源野瞪了姜之喻一眼。
后者叼着香烟，拿起手机敲了几下键盘，源野已经登陆了聊天软件的笔记本电脑就响起了信息提示音。
是坐在对面不到三米的姜之喻发过来的——
“一身烟味的我怎么敢碰一身芝士蛋糕味的你。”
对此源野只简洁有力地回复了一个字：“滚！”
姜之喻已经把监控按照道路和时间归类好了，四个人一人负责一部分。打算根据暂时推断出的“面包车”的线索筛查一遍监控，找出所有可疑的车辆。
接待室里暂时没有了交谈的声音，只剩下暂停回放的键盘敲击声。
时间在安静中流逝，屋里偶尔有零食包装袋翻动的声音，瓜子剥开的“嗑嗑”声，还有咖啡杯轻轻放回桌面的声音。
快到晚上八点时，四个人的电脑同时响了，是市局的法医钱冬在工作群里发来了信息。
点开，里面是一份丹桂村抛尸死者的尸检报告。显示的照片里，已近毁容的面部被仔细清理过了，只剩下显眼的创口和淤青，死者面容苍白僵硬，轮廓依旧清晰可辨。
花朵拿着咖啡的手顿了顿，她放下咖啡杯，身体前倾，凑近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屏息片刻，眼神突然定格，低声喃喃：“……我认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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