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海道回来后,麦芽没再拿出过那副手铐,诸伏景光也自此恢复了自由外出的权利,这倒不是麦芽主动提出来的,而是他自己争取来的。
麦芽在黑麦叛逃时受的伤本来就没好,恢复状况暂且不提,执行任务一对多、爬雪山、连夜开车再加上跳了两次海,那道枪伤不发炎溃烂就已经算好的了,更何况是痊愈。
那晚把麦芽带到自己的安全屋,为了给那个家伙换身干燥的衣服,他也第一次亲眼看到了那道伤。
原则上来说,那是麦芽替他受的伤。
他帮麦芽换了衣服,也顺便处理了一下那个血洞。
面对黑麦的子弹,他不躲是为了顺理成章地放走黑麦,受伤是个既不用暴露身份又能简单有效地退出追击战的好办法,如果不是麦芽突然出现替他挡了一枪,那个血肉模糊的弹孔就是出现在他身上了。
为麦芽处理伤口时他不由在内心感慨,时间一久他差点忘了,麦芽从一开始就打乱了他的计划和节奏,他倒不至于因为那一枪而生出怨怼,但是因为那一枪而生出感激就更不可能了。
不过麦芽自己把那道伤越作越严重,他装作关心的模样提出可以帮麦芽执行接下来的任务也合情合理。
就像他预料的那样,麦芽对组织的任务并没那么上心,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后便将这件事答应下来。
于是,在黑麦叛逃事件后突然在组织中销声匿迹的苏格兰,以另一种姿态重新回到了组织众人的视野中。
***
“怎么是他……任务名单里写的不是麦芽吗?我还以为终于能见到真人了。”
“我听说黑麦叛逃的时候麦芽替苏格兰挡枪,八成是还没养好。”
“挡枪?不是吧……那个家伙还真是恋爱脑啊,我以为都是大家随便说说的。”
“不过既然能让苏格兰来替自己做任务,麦芽也算是没白流血,哈哈……”
“麦芽一直都那样,就是不知道怎么审美突然变了,我记得他以前喜欢的不是苏格兰那款。”
“这个我知道,他之前喜欢的不是——”
正在肆无忌惮地聊天的两个组织成员声音一顿。
冥冥之中仿佛有所预感,他们不约而同地僵硬地转过身,不远处那个来顶班的任务搭档正低头认真调试着狙击枪,看起来一切正常。
但是刚刚那束冰冷的目光也不像是错觉。
他们对视了一眼,在心里暗骂了一声,谁都没敢再说话。
再怎么说苏格兰都是组织里实力排得上号的家伙,聊八卦聊得有些得意忘形了。
在带着局促的僵持中,那个代号苏格兰的男人站起身,拎着狙击枪,微微一笑:“走吧,任务该开始了。”
两人顿时如蒙大赦。
“啊,对对对……”
“速战速决吧……”
任务没什么难度,他自己一个还是三个人一起执行没太大差别,不过那两人嘴不牢,能把他恢复执行任务的事情传播出去也算是刚好。
诸伏景光回到自己的安全屋,推开门后,就像他猜得那样,公寓内的场景与他离开之前没有任何变化。
坐在窗边的摇椅的人安静地小憩,身上盖着条厚厚的毛毯。
他慢慢关上门,放轻脚步走过去。
这几年的杀手生涯让他自信于自己隐匿气息的能力已经炉火纯青,但对手是麦芽,会被发觉也在意料之中。
“离我远点。”窝在椅子里的人没睁眼,分不清是被吵醒了还是只是闭目养神:“你身上太冷了。”
新年刚过去不到一个月,正值冬季,从外面归来的人身上裹挟未散的冷风足以让人打个冷颤,更何况这间公寓的保暖系统本就只算一般。
诸伏景光停住脚步,回卧室换了一身衣服,等他换好衣服重新回到客厅时,原本还半躺在摇椅里的人已经坐起来了。
“今天的任务很顺利。”诸伏景光说。
随着不急不缓地翻动纸张的声音,一道平淡的声音响起:“那种任务不顺利才有鬼吧。”
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毯,诸伏景光干脆在摇椅旁坐下,抬头笑道:“也是。”
他和麦芽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很玄妙的状态,不是情侣、不是朋友、曾经针锋相对,现在却相安无事地住在一起,或许一切从那场旅行之中就有迹可循。
那场从北海道到东京的旅途将初始的一切动荡不安都划在线外,只留下了虚情假意和虚以委蛇,麦芽的存在甚至成了一面不错的挡箭牌,组织里当下已经没什么人还在关注他和黑麦的问题,而是更多地将注意力放在了他和麦芽的关系上。
追溯根源,麦芽不明原因地接近他,他想弄清那个原因却迟迟没有线索,加上这面挡箭牌的确有效,那暂且将错就错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诸伏景光留意到那人手中的动作,随口问:“在折纸吗?折的是什么?”
麦芽威士忌没有回答,只是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随着动作,一小缕头发垂下来,诸伏景光盯着那缕浅灰色的发丝,想起今天亲耳听到的其他组织成员对麦芽的议论,眸光微暗。
组织里专门搞情报的那群人很有分寸,偶尔从指缝漏出来一些消息以供娱乐,同时也会谨慎地将一些关键性的东西模糊处理,防止哪天被哪个当事人报复——毕竟真能引发讨论的八卦往往需要当事人本身就存在话题度,而那种人大多不太好惹。
传言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但是黑麦叛逃时,麦芽替他挡了一枪,那的确是真实发生过的。
诸伏景光正分神思考,坐在摇椅上的人忽然起身,随手把盖在身上的毛毯丢了过来。他一把将头上的毯子扯下来,大概是因为刚刚还有人盖过,所以毯子里还带着温热,他边起身边说:“我不冷,还是你盖……”
那个人只是头也不回地打断道:“盖着。”
“好吧。”诸伏景光坐回原处,“谢谢?”
回答他的是一道干脆利落的关门声。
客厅里寂静下来,诸伏景光叠着毯子,思考是不是该换个保暖更好一些的安全屋。
本来也该换了,他想,几个月换一次住处才安全,只不过前段时间被那些事绊住脚,才耽搁了许久没搬家。
“这是……?”
诸伏景光的目光忽然落在摇椅下的纸团上,他探身把那个纸团捞过来,纸是很熟悉的纸,那是麦芽经常用的速写本里面的纸。
将纸团拆开,看着除了揉乱的褶皱外某些排列整齐的折痕,他后知后觉地想到,这大概是麦芽刚刚拿来折纸玩的那张纸。
那时候他问了麦芽是在折什么,但没得到回答。
中学时期他曾经短暂地对折纸产生过兴趣,凭着记忆里模糊的步骤,他开始尝试通过那些折痕复原这张纸被揉成纸团之前的形状。
上一次折纸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让现在的他去复原一种复杂的折纸手法足够有难度,不过他胜在足够耐心且足够细心。
就在即将找到思路时,一只手忽然将他手中的纸一把抽走。
诸伏景光无意识地缓慢地搓了下指腹。
麦芽威士忌是一个很标准的杀手,不止是擅长隐匿气息,甚至已经将此融入于生活中的每分每秒,于是从外表来看本该引人注目的一个人,在日常中却鲜少会被注意到。
诸伏景光留意到麦芽威士忌换了身衣服,主动问:“你要出门吗?”
对方没说话,将那张纸揉成纸团随手一抛,垃圾桶的方向应声传来一道轻响。
“今天挺冷的,你的伤还没好……要是想买东西的话,我去帮你买回来吧。”
麦芽威士忌依旧没搭理他,拿起放在摇椅上的速写本,翻看了几页,然后选中了其中一张撕下来。
麦芽威士忌的手十分灵巧,很快便折好了一样东西,蹲下身递了过来。
“给我吗?”诸伏景光迟疑道。
“不想要吗?”麦芽威士忌反问。
诸伏景光沉默了几秒,抬手接过了那朵用纸折成的玫瑰花。
“不喜欢?”麦芽威士忌又问。
“谢谢,我非常喜欢。”诸伏景光小心地翻看着那朵纸玫瑰,片刻后,他抬头笑着说:“三天后的那个任务,也由我代你去吧。”
麦芽威士忌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大概是直起身时牵动到了未愈合的伤口,他微微蹙了下眉。
“黑麦叛逃以后,你和波本的关系倒是突飞猛进,连我要做什么任务也统统告诉你了。”
诸伏景光不慌不忙道:“虽然和波本的关系有所缓和,不过还不至于到让他免费告诉我情报的程度,那是我花钱买来的任务清单。”
他观察着麦芽的表情,试探性地又说了一句:“看来我的钱没白花?”
麦芽威士忌嗤笑了一声,转身走向玄关,诸伏景光跟着站了起来,他向前迈了半步,但是并未做什么实际行动上的阻拦。
他和麦芽之间的关系看似平等,但主动权实则大多仍旧掌握在麦芽手中,为了贴合人设,他又补充了一句:“一定要出去吗?你的伤……”
诸伏景光几乎要把【我很担心你】几个字写在了脸上:“哪怕带我一起去也好啊。”
“我和琴酒约会你也要一起吗?”
“……嗯?”
诸伏景光的表情变了又变,深深地叹了口气:“如果琴酒不介意的话。”
那个有着一头浅灰色长发的男人似乎已经有些不耐烦,侧过身,将食指竖在嘴唇中间,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诸伏景光知道那代表着已经到达麦芽威士忌容忍的极限,再纠缠下去容易出事,调查麦芽的行踪不急于一时,他安静地点点头,收回了迈出的脚,退至原地。
玄关传来关门声,这间冷清的公寓内彻底陷入了寂静。
又过了几分钟,确认麦芽是真的离开了,诸伏景光才将手中的毛毯摆在摇椅上,一边向卧室走一边随手拆开了刚刚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的纸玫瑰花。
在那张被撕下拿来折纸的画纸内侧,上面画着一副熟悉的手铐。
诸伏景光皱了下眉。
他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麦芽故意为之,不过答案倒也不是很重要,毕竟无论是用这幅画折纸还是画这幅画都充斥着麦芽的恶趣味。
他淡定地将折纸复原。
虽然刚刚没能通过折痕复原出麦芽究竟是折了什么,但已经知晓答案,通过那些折痕复原出一朵玫瑰花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诸伏景光拿着重新折好的玫瑰花在卧室里环顾了一圈,思索着该怎么处理麦芽的这份礼物,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了床头柜上。
他随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正准备将折纸放进去,动作忽然一顿。
在抽屉的最中央,明晃晃地摆着一副手铐。
“啧……”诸伏景光磨了磨后槽牙,重重地合上抽屉,回到客厅,在这间安全屋里逛了半圈,将那朵纸玫瑰放进了花盆里。
他看着那朵连边角都透露着精致的花,毫无征兆地再次想起了今天的那场任务中其他人的闲言碎语。
组织里的很多人都说麦芽威士忌是个恋爱脑,从麦芽威士忌的行事风格和迄今为止做过的许多事情来看,这个称呼听起来也并无道理。
但作为如今正在被麦芽单方面纠缠的那个人,诸伏景光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显然,麦芽威士忌的本质是个神经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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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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