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戚一大早来找王浦东，却正撞见了他要出门：“哎哎哎，你去哪啊？”
见王浦东不答他，只一个劲儿往外走，他不得已也跟了上去，不死心地边跑边问道：“不是你到底要去哪啊？”
王浦东被他烦得无法，只得坦白：“摘星楼。我要去确认一件事。”
九戚脸色一沉：“现在陛下已经下旨，此事已然交给刑部，你我又为何要去掺和这趟浑水？此事有多凶险你不是不知道，激浊的人是好相与的吗？现在身上还带着伤呢，瞎跑什么？你不要命了？！”
王浦东却不管，趁九戚不注意就跑了出去。
九戚无法，怕他再出意外，只得跟上他：“哎！”
时隔多年，摘星楼再发大火，皇帝格外重视，此刻摘星楼戒备森严，难以潜入。
可王浦东愣是凭借自己对地形的了解，成功绕开一众守卫，进到了楼内，他二人一路到了昨日交战的地方。
这里是起火点，再加上典籍众多，火势很强，相较外间，此处受损更加严重，地板严重碳化，墙面也都是黑的。
王浦东望着书架那处往前走去。
九戚还在生气：“你去那边干什么？这里现在根本不可能还有激浊的人！”
谁知王浦东没有理睬他，径直走到一处发黑的地方蹲下，用手敲击地板。
“咚咚咚……”
九戚闻声一顿，面上神情一敛，这声音……
莫非地板下有东西？！
他急忙两步上前，王浦东正在找地板的边缘，九戚便忙过去搭手，好在此处地板烧毁严重，两人合力终于掀开了一角。
九戚：“这！”
遍地黄金！
九戚看着地板之下的东西简直不敢置信，反观王浦东，虽然也有震惊之色，却没有过分表露：“果然。如果不是你意外烧了这摘星楼，恐怕这摘星楼的秘密，永远也不会显现。”
九戚哈哈大笑：“好一个摘星楼，莫非这整座楼都是这样？”
王浦东点点头：“差不多，昨日我进楼时便觉此处门槛低，如今看来，是为了掩饰地板下的高度，因为下面铺满了黄金，所以地板会比一般的建筑更高。”
九戚：“想不到工部的人这么胆大包天。”
如此数目的黄金，竟数藏于摘星楼地板之下，工部的人不可能毫无察觉，唯一的解释就是工部参与其中。
王浦东：“或许不止工部。闫煦的话或许真的有其道理。激浊多年盘踞于摘星楼，如果他们知道黄金的存在，不可能不带走。十一年前陛下曾下旨清缴激浊，他们当时损失惨重，如果动用这批黄金，激浊可能早就重振旗鼓，杀过来了。”
九戚却是突然想到一桩事，转身就往外走：“去外间找找，此处黄金都被烧化了，看看外面没有受灾的位置，有没有完整的黄金。”
“果然！”九戚和王浦东看着眼前的金条，百感交集，虽然已经猜到，但当此刻真正证实了自己的想法，还是有些不可思议。
可黄金上的官印造不得假，是铁证，这也说明这批黄金来自国库。
换言之，也就是户部，是官银。
可这些年来从来没有过官银失窃案，这也代表根本不可能是激浊干的，如此，便只能有一种可能。
九戚一脸凝重：“贪污**。”
王浦东：“这黄金藏于摘星楼中，数目之重大，只能是极大的官银调动，自古国库钱粮调动，档案都有记录留存，只要我们将此事上达天听，就必定能推测出这批黄金的来源，也便能以此追查了。”
九戚点点头：“好，那我即刻给刑部的人写信，让京中的人递折子给陛下。”
衙门里，一群人围在下方，九戚来回踱步，十分不安。
下头站着的都是与他多年共事的好兄弟，看见他这副样子也是担心，遂劝道：“头你先别急。”
谁知九戚闻说此话，原本绷着的心好像一根弦断了，脸上一冷，摊手道：“信件送出三日，消息全无，你要我如何能不着急？”
王浦东眸子一转，也是一脸凝重：“三天了，再怎么耽搁也该送到了，既然送到了京中，就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除非……这信被人半路扣下了。”
底下一众人就开始慌乱了，都喃喃自语道：“能是哪方的人？”
信件失窃不是小事，若是寻常信件也便罢了，可偏偏是这样一封牵扯众多的信件，若是落到有心之人手里……
“头，外面有个姑娘找你。”嘈杂的大堂顿时被来人打断，九戚闻言间抬头瞥了瞥眉眉，谁知下一秒那个所谓的女子直接冲了进来。
进门通传的捕快没注意，此刻一扭头就发现人已经到了跟前，忍不住道：“不是这位姑娘……”
九戚眉头一缓，立马就认出了来人，抬手便止住了小捕快的话，问道：“怎么？激浊的人如今都如此胆大，竟已能堂而皇之出入我鹤州城府衙了吗？！”
他说这话时透着股冷笑，周围几人最是清楚，这副神情若在往常，便是有人要遭殃了。
等等，激浊！
几人一惊，一齐掏出兵器，严阵以待。
谁知对面荣霜儿笑笑，一步步走上前来：“若是连这点胆量都没有，不早就被你们啃食干净了？我干的就是那杀人取物的勾当，不胆量大些，此刻哪还有命站在这里和九大人谈合作？”
九戚面上神情一转，便哈哈笑起来了，他冲几人挥挥手：“都把刀放下吧。姑娘远来是客，只是不知怎么个合作法？”
荣霜儿怎会不知，那笑里掺着多少假笑，又有多少的明争暗斗，可她好像浑然不在意，只缓缓自怀中掏出一张纸。
几人随她的动作心头一紧，下意识一动，倒是九戚看见那东西一愣，语气有些意味深长：“原是你们。”
荣霜儿此刻两指间夹着的，不正是众人苦寻不得的信件吗？
九戚此刻放下几分提着的心，可他也是多年办案的老人了，多年城府告诉他不可轻易卸下防备，于是挑眉递给王浦东一个眼神。
王浦东倚靠在门旁，看似动作闲散，实则心中所想万千，他还记得那日的一剑之仇，此刻收到九戚的眼神示意，微一咧嘴就露出一个假笑，幽幽开了口。
“我想我们的目的似乎一致吧？这东西既然到了你们手中，你就应该清楚，拦下信件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荣霜儿眉眼一抬，生生显出几分妩媚之感，说出来的话却是丝毫不留情面：“府衙的人果然都是废物！写信之前也不调查清楚，把证据就这么送到对方的人手里，你是生怕他们不知道你们在查案子是吗？愚蠢！”
九戚脸色逐渐转为难看，他沉着心，用最后一丝理智下达了命令：“浦东，把门关上。”
站在门旁的王浦东一顿，他虽然反应迟钝，但此刻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忙将门关紧。
九戚平了平心境，尽可能控制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此刻屋里都是自己人了，你说。”
荣霜儿依旧是那副怒气之态，她直接甩给九戚一本册子：“你自己看！”
九戚接过，抬头与王浦东对视一眼，这是……那书架上少的册子？！
所以册子是被激浊的人拿走了，那间密室其实早就被发现了，何应雄的夫人和孩子也不可能没被发现，只是激浊没有动手。
可为什么？难道他们真的误会了激浊？
九戚飞速翻看着册子，王浦东也是沉着脸，忍不住凑上前去看。
王程远、刘不易、何邱、于文渊……
九戚的目光突然停留在一个地方，那里写着的名字是——闫煦！
他竟就是当年青栖县衙门的幸存者！
所以说当年青栖县衙门其实有十三个人，有一个人活了下来，而这个人，就是闫煦！
怪不得他能参与到当年案子的调查中。
王浦东对九戚低语：“看来他当年称病不是没有原因。”
留下来反倒成为众矢之的。
他肯定知道一些东西，无论多少，都是隐患。
俗话说宁可错杀绝不放过，其中内情，这幕后之人又怎会愿公之于世？
一不小心反倒惹来杀身之祸。
九戚：“他这一招称病隐退走得好啊。”
两人继续翻阅着账簿，在其中一页停了下来，恰好此时荣霜儿也解释道：“我们的人通过这份名单，将上面的人都查了个遍。”
荣霜儿挑了挑指尖，示意他们看账簿：“你们此次写信所要相告的刑部侍郎周锐，乃是这场闹剧中的一个关键人物。十一年前摘星楼修建，周锐奉旨督查，那时他还是工部的人。”
王浦东一惊：“你的意思是周锐与他人合谋？！”
荣霜儿点点头：“不错，周锐借着自己督建的职权，为一个人打开了方便之门，将一笔黄金藏在摘星楼的地板之下。”
九戚：“是谁？！”
荣霜儿抬眸直视九戚，语气坚定，一字一顿：“户部尚书，罗仲兴。”
众人皆是一惊：“是他！”
王浦东：“可他们哪来这么多黄金？那些金条上可还有……”他突然停住了，意识到了什么。
荣霜儿不自然眨了眨眼，九戚感到有些奇怪。
“这十一年间，国库发出的银子只有两次，一次是十一年前摘星楼修建，户部拨了银子，另一次是七年前边境动乱，边关军费。”
可边关的那些士兵都是如狼似虎的角色，谁敢克扣他们的军饷？
若如此，那便只有……
十一前那场大火烧得蹊跷，九戚意识到不对，抬眸问询荣霜儿。
荣霜儿怎会不知他心中所想，她开口：“那场火不是我们的人放的，而是工部的人。当年摘星楼督建是发了一大笔银子，但户部的人和工部的人通了气，摘星楼的用材全部选择的是劣质材料。”
九戚：“所以那场火是他们的人故意放的了？”
荣霜儿：“不错。只有摘星楼付之一炬，才能掩盖他们用材问题。”
王浦东：“可好不容易建成了，也不必烧得这么快啊？刚建成就失火，陛下必定会怪罪调查。”
荣霜儿：“你可别忘了，十一年前发生了什么？陛下初登大宝，为得天下学子支持，特下命修筑摘星楼，藏天下典籍。可摘星楼刚刚落成，武王叛乱，后虽叛贼伏诛，依旧有残党逃窜，为平定天下，陛下特派巡抚督察地方，以防武王残党生乱，割据一方。”
九戚：“我记得鹤州一带的巡抚，当时是叫张仲真吧？此人刚正不阿，砥砺清节是出了名的，怕是他们也无从下手吧？”
荣霜儿没说话，算是默认了九戚的猜测。
王浦东语气透露着怀疑：“恰逢你们激浊血洗青栖县衙门，所以他们就把罪名嫁祸给你们了？”
荣霜儿冷笑道：“大张旗鼓放火烧了摘星楼后，顶着风头去屠青栖县衙门？我们又不傻，杀人前还给你下张战书？”
王浦东有些尴尬，只得道：“也对，也对……”
九戚抓住了重点：“这么说你们承认青栖县的命案是出自你们的手笔了？”
荣霜儿应得坦然，点点头：“自然。”随后不服气般一哼：“我们激浊敢作敢当，是我们做的自然敢认。那些个贪官污吏残害百姓，该杀！”
看来闫煦当年并非意外死里逃生，而是激浊的人有意放过。
九戚干脆直接挑明了：“你们打算怎么做？”
荣霜儿不答，脸上神情突然一转变得难辨喜怒：“你说，你们的陛下，会秉公处理吗？”
九戚心中一紧：“以他如今的势力，贸然行动恐有不妥。”
谁知荣霜儿根本没打算给他劝说她的机会，直接转身出屋没了影：“我们激浊行事，不用你们操心。”
王浦东摇摇头，看向九戚：“要不要拦住他们。”
谁知九戚一笑，转身向外走，边走边道：“你见他们哪一次行动有人能拦得住的？由他们去吧。若真到了那一步，我们再出手也来得及。”
第二日午间时分，王浦东火急火燎冲进了九戚的家门，九戚原本正在吃饭，但他看王浦东这副样子，就知道是出事了，他急忙放下碗筷，问道：“出什么事了？”
王浦东：“京中传来消息，今晨早朝时分，激浊的人突然闯入朝会，说是要状告户部尚书罗仲兴贪污受贿，草菅人命。结果罗仲兴那个老狐狸咬死不认，反倒是反咬一口说激浊贼喊捉贼，这会儿他们的人已经被陛下下狱了。”
九戚拧眉站起身问道：“可知被下狱的人是谁？”
王浦东：“正是昨天来此之人，听京中传来的话说，叫荣霜儿。”
九戚一拍桌子就要往外走：“浦东，带上东西跟我走。咱们入京都，告御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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