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雨后的空气渗着混了泥土的淡淡腥味。一夜急雨,道旁的树被浇得光秃秃一片。
“周总早。”“周总。”
周言深快步迈出电梯,笔挺的藏蓝色风衣勾勒出颀长身形,两手自然垂在身侧,随着步伐轻微摆动。
“早。”
感应门应声而开,周言深猛地顿住脚步——前台一侧,那只令他过目不忘的淋雨小猫正埋头打理着摆在桌面的鲜花绿植。
他换了件灰调连帽卫衣,搭配一条白色休闲长裤,脚上仍踩着那双眼熟的白色帆布鞋。晨光从斜后方的落地窗投进来,毫不吝啬地打在那张神情疏淡的精致侧脸上,鼻梁高挺,唇色浅红,雪白的肌肤晕开一圈淡淡的金边。
此时的他全然没了昨晚的狼狈,反倒流露出几分艺术从业者的优雅气质。
周言深稍愣片刻,径直迈步到他面前:“又见面了。”
突来的招呼令花艺师动作一滞,他诧异抬眼,在看清周言深面容的那瞬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欣喜:“您......您不是昨晚那位先生吗?”
“您在深海集团工作?”
坐在前台显示器后的行政专员探出头,忙不迭纠正道:“这是我们集团的总经理周言深,周总。”
“啊,不好意思,”花艺师的脸上闪过一瞬局促,慌忙将误把尖刃对准周言深的花艺剪搁在一旁,“周总。”
周言深并未同他计较,笑意温和:“没关系,昨天忘了问你,怎么称呼?”
漂亮的眼睛眨了眨,轻声应道:“谢清蘅。”
谢清蘅。
周言深在心里又默念一番。果真名如其人,清冽干净,很配他。
见周言深未再开口,行政专员急忙起身,补充介绍:“周总,这位是露苔花艺的花艺师,负责公司鲜花绿植的定期养护。”
露苔花艺......
他隐约有点印象。上周确有相关采购合同报他审批,金额较小,且并非重点开支项,他并未细看。
早知如此,当时就该把那份合同打印出来,逐字逐句品读一通。
周言深点头,目光凝在那张清亮的脸上,怎么努力也移不开。心念微转,顿生一计:
“公司前台装点得这么漂亮,我的办公室却还光秃秃的。”
他佯作不满,余光掠过谢清蘅的反应。“谢先生,能不能麻烦给我的办公室也定期送些鲜花来?”
谢清蘅认真地与他对视片刻,点点了头。
“好。”
“那正好,”谢清蘅的反应显然合了周言深的意,他随即转身向公司内走去,“不如谢先生现在就随我去看看,我的办公室适合摆些什么花?”
谢清蘅紧跟在周言深身后一米左右的位置,穿过长廊。方才温软的眼神悄无声息变得锐利,状似随意地打量深海集团内部的每处角落——
空间开阔明亮,哑光白漆配以浅灰大理石地砖,干净利落。办公区的白色独立工位整齐排列,巨大的落地窗侧摆着生机勃勃的绿植,增添几分通透感。
休息区摆着几台浅色的布艺沙发和艺术圆几,简约而高级。
周言深推开面前的一扇深灰木门,“请进。”
谢清蘅两手叠在身前,点点头,直到周言深几近走到沙发旁准备落座,才敢抬起脚迈进。
那副缩手缩脚的拘谨姿态看得周言深有些不是滋味,不由停下了动作,等谢清蘅走进办公室后与他平目而视。
周言深的办公室装潢简约,通体浅灰色,背靠一面顶壁书柜,精装书籍分类摆放,柜顶排灯投下暖黄色的灯光。
真皮沙发旁是整幅落地窗,城市天际线尽收其中。
谢清蘅未开口,周言深便静静地看着他。
“周总的办公室配色简单大气,搭配一些浅色的花材就很好。”谢清蘅仔细看过每个角落,转头望向周言深,温声征求他的意见:
“我可以拍几张照片吗?”
“当然可以,请便。”
“周总有什么喜欢的花材吗?”谢清蘅将拍完照的手机收进口袋,追问道。
喜欢的花材......?
周言深实在不懂,脑中忽地浮现昨夜林砚生日宴上见到的那束花,张口应付:“昨晚你带来的那束,我就很喜欢。”
花不花的他才不在乎,重点是插花的人。说到底,这只是周言深设计接近谢清蘅的法子罢了。
手慢无!他得想法子赶紧把这只乖巧又勾人的小白猫抱回家圈在自己身边才行,免得被贼人惦记,趁他不备半途掳了去!
“那些花是喷色的,时间久了,对周总身体不好,”谢清蘅听了,直言温劝:“我给您做不喷色的可以吗?那些花材的原色也很漂亮。”
突来的关心令周言深心尖微动,想也不想便应了下来,“可以。”
“周总!”
说话间,一名身穿蓝色衬衫的年轻男子推门而入,看模样像是周言深的助理。
“董事长找您。”
瞥到办公桌旁的男人,他猛地刹住步子,立即转身:“您有客人在?那我去跟董事长说下。”
“不用。”
周言深出声叫住他。他无心跟父亲浪费口舌,不如快去快回。他从冰箱拿出一瓶玻璃装的柠檬味气泡水递给谢清蘅,声音柔得令门口那位眉心一拧,眼珠子险些瞪出来。
“我很快回来,你先随便看看。”
深海集团董事长办公室位于最靠里那间,位置隐蔽,尺度恢宏。推门而入,地面铺陈的胡桃木地板泛着温润光泽,会客区空间宽敞,棕褐色的真皮沙发质感厚重,桌上陈有一整套定制茶具。
周言深站在离门不远处,一声不吭。
“臭小子,昨晚又上哪去了?”
周新海负着两手,缓缓转过身来。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折出毫不掩饰的精明与算计。
周言深冷声问:“有事吗?没事我走了。”
“站住!”周新海一声厉喝,已经迈出一步的周言深又停在原地。
“看看你像什么样子!!”周新海“哐当”一声拉开桌前的皮质座椅,椅腿猛地撞上办公桌,发出一声闷响。
“二十七岁了,整天不务正业!公司不来,净知道跟着林家的小子在外面鬼混!”
周言深的呼吸不觉变得粗重,他缓缓转头看向周新海,澄亮的眼里愠色渐浓:“鬼混?”他不屑地轻笑,“论鬼混,整个云京,谁比得过你?”
“周言深,你别不知好歹。”周新海气得够呛,手指直直地举起,正对周言深鼻尖:“要不是念及你妈,老子根本不会让你这个废物踏进公司一步!”
“念及我妈?”周言深的脸色愈发阴沉,一双明眸死死盯着桌后那人恬不知耻的嘴脸。
“周新海,你别忘了,这公司的功劳簿上有一大页写着我妈的名字!!!念及我妈?你还记得她的病房是哪间吗?整整三年,你有想起过她一秒,去看过她一眼吗???”
“当年公司资金链断裂,多少对家虎视眈眈?要不是我妈掏空嫁妆帮你,你早该爬在垃圾堆里捡饭吃了!哪有你人模人样地杵在这胡搅蛮缠的今天??”
“你!!!”
周新海双目赤红,垂在身侧的手抖得厉害,恨不得立刻冲上前来甩周言深结结实实一耳光。
周言深的助理李宗杰躲在门外听得心惊肉跳。他料定这父子二人一旦见面势必剑拔弩张,于是特意候在门口,待时机一到就冲进去拉架。
“我今天没心情跟你废话,下周我的生日宴,你最好给我乖乖滚过来,别给老子丢脸!”
“不去。”周言深冷冷应着,这话进了周新海耳中,又莫名染上几分挑衅的意味。
“不来?”周新海已忍耐到极点,“不来,就从老子的公司滚出去!!”
周言深神色绷得极紧,喉间溢出一声冷哼。他不屑与他浪费口舌,径直撞开门离去,将周新海一连吼出的几句“站住”撇在身后。
“砰!!”厚重的木门重重在周新海面前摔上,他的额角青筋暴起,太阳穴突突直跳。
若非他就周言深一个儿子,若非几名高层吃里扒外生出异心,若非深海集团雷点重重,稍有不慎便有牢狱之灾临头,他怎么可能容得下这个眼中钉在自己跟前打转?
看着就烦!
“白眼狼一样的东西......真是钟虞的好儿子!”周新海一拳锤在桌面,指节掰得咔咔作响,眼底一片腥红,“我上辈子到底欠你们娘俩什么了!”
“周总,您没事吧?”见周言深出了门,李宗杰急忙跟上,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他一番:还好,没挂彩,看来没动手。
“没事。”
周言深的语气冻得人直哆嗦,一步不停地往办公室赶。
直到站在门前,他才猛地刹住脚。他闭上眼深呼吸多次,尽力将脸上紧绷的阴沉揉散。直到确认调整好状态,他才一把将门推开——
屋内空荡荡的,那瓶未开封的柠檬水静静搁在茶几边缘。空气中隐约飘散着谢清蘅身上的花草清香,风一吹,清淡又酸涩的草叶气息清晰地钻入周言深鼻腔,令他顿时奇迹般平静了心神。
周言深的心底闪过一瞬失落,就像精心挑选的宝贝,还没到手就被人先行一步,再赶回时只看到个空空货架。
他拖着步子走近,一侧身,才发现办公桌正中端正地摆着张便签:
“周总,看您事务繁忙,我就不多打扰了。”
“下周见。”
便签一旁静静躺着张墨绿色的名片,烫金的简体字样在阳光下熠着细腻的光泽——
露苔花艺,谢清蘅,云京市宁港区清北路35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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