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开学日的太阳把梧桐叶晒得透亮,叶脉里都浸着暖烘烘的光。林叙抱着刚领的一摞课本往教室走,帆布书包带在肩上勒出浅红的印子,手指还沾着新书油墨的淡香。走到三楼转角时,他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一个带着颜料味的身影撞得趔趄——怀里的数学练习册哗啦啦散了一地,最上面那本顺着楼梯扶手滑下去,页角在台阶上磕出一道折痕。
“对不起!对不起!我帮你捡!”
清亮的女声裹着气喘落在头顶,林叙抬头时,先看见的是一截扎得整齐的高马尾,发尾还沾着点浅黄的颜料,像是不小心蹭到的向日葵色。女孩蹲在地上捡书的动作很快,指尖纤细,指甲盖修剪得圆润,只是慌里慌张间没注意到那本滑向楼梯口的练习册。林叙下意识伸手去捞,指腹刚好碰到她的手背,凉得像刚从画室冰箱里拿出来的橘子汽水,带着点颜料的细颗粒感。
“谢谢啊,”女孩把怀里的书递过来,抬头时林叙才看清她的脸——额前碎发被汗水贴在皮肤上,露出光洁的额头,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在眼睑下方投出一小片扇形阴影,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会陷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我叫许栀,隔壁美术班的,下次要是再撞着你,你可得多担待。”
林叙接过书,指尖还残留着她手背的凉意,喉结动了动,原本想说的“没关系”卡在喉咙里,最后只发出很轻的一声“嗯”。许栀没在意他的局促,抱着画夹转身就跑,马尾在身后甩动,像只轻快的小鹿,颜料盒碰撞的叮当声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那天下午的数学课,林叙盯着黑板上的二次函数图像,脑子里却反复回放着刚才的画面——许栀的梨涡,微凉的手背,还有跑开时马尾扫过空气的弧度。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背,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瞬间的触碰,心跳快得像是要撞开胸腔。下课铃响时,同桌推了他一把:“林叙,发什么呆呢?老师叫你去办公室拿作业。”
林叙站起身,脚步还有点飘。路过美术班教室时,他忍不住朝里看了一眼——许栀正坐在窗边的位置,手里握着画笔在画纸上涂抹,阳光落在她的侧脸上,把她的睫毛染成了金色。她画画时很专注,眉头会轻轻皱着,笔尖划过画纸的沙沙声,隔着窗户都能隐约听见。
那天晚上,林叙在草稿本的最后一页,用铅笔轻轻画了一个扎高马尾的女孩,旁边写了“许栀”两个字。字迹很轻,像是怕被别人看见,又像是怕惊扰了自己心里突然冒出来的、软软的秘密。
九月的风渐渐凉了,梧桐叶开始往下落,铺在教学楼后的小路上,踩上去沙沙响。林叙发现,许栀每天午休都会去画室,傍晚则会抱着画夹去操场边的银杏树下写生。从那天起,他的午休时间多了一项“秘密活动”——假装去操场散步,绕到银杏树下,远远看一眼坐在石凳上的许栀。
她写生时总带着一个蓝色的帆布包,里面除了画具,还会装一本翻得有些旧的诗集。有次林叙路过画室,看见许栀正坐在窗边读诗,阳光落在书页上,她的手指轻轻划过诗句,嘴里小声念着:“风穿过银杏叶的缝隙,把夏天的尾巴,藏进了你的发梢。”
林叙站在门外,听着她的声音,心里像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软得发暖。他记不清那首诗的名字,只把句子默默背了下来,第二天一早就去书店,找了整整一个小时,才买到一本和许栀手里一模一样的诗集——封面是浅灰色的,右上角印着一片小小的银杏叶,书页边缘已经有些泛黄。
他把诗集放在书包最里面,早读时假装背英语单词,实则偷偷翻到那首诗,一遍遍地读。有时许栀路过他们班教室,林叙会赶紧把诗集合上,假装在做题,直到听见她的脚步声走远,才敢偷偷抬头,看着门口的方向发呆。
运动会前一周,班里统计参赛项目时,林叙报了1500米。其实他并不擅长长跑,初中时跑800米都要落在最后,可前一天傍晚,他看见许栀在操场边给体育生递水,嘴里还说着“下周运动会我来给你加油”,心里就莫名生出一股冲动——他也想让许栀为他喊一次加油。
比赛那天,操场周围挤满了人,加油声此起彼伏。林叙站在起跑线上,目光在人群里找了很久,终于在栏杆旁看见了许栀——她穿着白色的运动服,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正和一个高个子男生说话。那个男生林叙认得,是高三的学长江逾白,篮球打得好,还是学生会主席,每次升旗仪式都站在主席台上发言。
许栀看着江逾白时,眼睛亮得像星星,手里的矿泉水瓶被她攥得紧紧的,连额前的碎发都透着雀跃。林叙的心突然沉了下去,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他想起自己为了能让许栀注意到,每天早上绕远路去操场跑步,想起昨晚在镜子前反复练习起跑姿势,突然觉得这些都很可笑——就算他跑得再快,许栀的目光也不会落在他身上。
发令枪响了,林叙跟着人群往前跑,风在耳边呼啸,可他满脑子都是许栀和江逾白说话的画面。跑到第三圈时,他的体力已经透支,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眼前开始发黑。就在他快要摔倒时,突然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林叙!加油啊!别放弃!”
他猛地抬头,看见许栀站在跑道旁,手里还拿着那瓶没开封的矿泉水,正朝他挥手。林叙的心猛地一跳,像是突然有了力气,他咬紧牙关,加快脚步往前冲,耳边的加油声渐渐模糊,只剩下许栀的声音在反复回响。
冲过终点线的那一刻,林叙倒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许栀跑过来,把矿泉水递给她:“你跑得好棒啊!刚才我还担心你会摔倒呢。”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笑意,林叙接过矿泉水,指尖碰到她的手,还是那么凉。
“谢谢,”林叙的声音有些发哑,“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刚给江学长加完油,就看见你在跑步啦,”许栀笑了笑,露出梨涡,“江学长刚才跑800米拿了第一名,厉害吧?”
林叙握着矿泉水瓶的手紧了紧,瓶身被他捏得变了形。他看着许栀眼里的兴奋,想说点什么,却最终只说了一句:“厉害。”
那天的阳光很刺眼,林叙喝着矿泉水,却觉得嘴里满是苦涩。他终于明白,许栀的那句“加油”,不过是出于礼貌的随口一提,而她眼里的星星,从来都不属于他。
进入高三,教室后面的倒计时牌一天天减少,空气里都弥漫着压抑的气息。林叙的草稿本上,除了密密麻麻的公式和习题,还多了很多短句——有时是“今天看见许栀在画室画向日葵,阳光落在她的发梢上”,有时是“许栀今天穿了件浅蓝色的裙子,像夏天的天空”,有时是“她在食堂打翻了汤,慌乱地擦桌子的样子很可爱”。
这些句子都写在草稿本的边角,用很轻的铅笔写的,写完后又会用橡皮轻轻擦一遍,只留下淡淡的痕迹,像是怕被别人发现。林叙总觉得,等高考结束,等他攒够勇气,就把这些心事整理成信,交给许栀,告诉她自己喜欢了她很久。
十一月的某个周末,林叙去书店买参考书,路过文具区时,看见一本印着银杏叶的笔记本。笔记本的封面是浅黄色的,和许栀常穿的那件外套颜色很像。他犹豫了很久,还是买了下来,想把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都写在这本笔记本里。
从那天起,林叙每天晚自习后都会留在教室,借着台灯的光写笔记。他写第一次在三楼转角撞到许栀的心动,写在画室窗外听她读诗的悸动,写跑1500米时听到她加油声的雀跃。每一个字都写得很认真,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像是在诉说着他藏在心里的秘密。
有次许栀晚自习后忘带了画具,回到教室取东西时,看见林叙还在座位上写东西。她走过去,轻轻拍了拍林叙的肩膀:“林叙,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啊?”
林叙吓了一跳,赶紧把笔记本合上,藏在抽屉里,脸上有些发烫:“我……我还有点作业没写完。”
“是吗?”许栀笑了笑,“那你快点哦,路上注意安全。”说完,她拿起画具,转身离开了教室。
林叙看着许栀的背影,心里既紧张又期待——他刚才差点就被许栀看到笔记本里的内容,可又有点希望她能看到,能知道自己的心事。他打开抽屉,看着那本笔记本,指尖轻轻摩挲着封面的银杏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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