雎安忐忑了一晚上,结果周六早上一起床就收到宋挚的信息。
他说他临时有事,问能不能把时间改到周日中午。
她周日并没有特别的安排,快速回了个“好”字后,就收到了餐厅的定位信息。
此时,门外传来父母争吵的声音,他们具体在争辩什么,雎安早就不甚在意。
她只当什么都没听见,呆在房间里继续做自己的事,因为她知道母亲今天还要上班,到点就必须出门,这场争吵必然不会持续很久。
而她昨晚也已经提前说明,今天要去和朋友聚餐,虽然计划有变,但她还是打算出门,寻求独处的时间。
她有一个计划。
虽然此刻于她而言,还很遥远,但只要一步一脚印,并不是什么难如登天的大事。
工作的这两年,她也曾尽心尽力拼搏过,只是,当下的销售工作,她越做就越发觉得自己不是干销售的料,就算努力做成了某件事,更多的感觉是精疲力尽,并没有多少喜悦和成就感。
而这种情况下,她并不觉得换个压力更大、奖罚赏明的公司就会改变,她只觉得那会让她更加焦虑。
机缘巧合,她前段时间和久未联系的大学舍友刘礼晨聊天,得知她在某初中当英语老师。
“你都不知道,现在的学生一点都不让人省心,一天天的,我头发都快掉光了。”
雎安安慰了她一阵,她又接着吐槽了不少奇葩的学生后,突然说到一件事,言语里满是欣慰和喜悦。
“我偷偷和你说,现在有得学生真的很坏,我们班上有个混社会的男生,拉另一个男生去游戏厅玩,结果那男生被人设计,被诬陷偷顾客东西,游戏厅那边的人还报了警。”
“我吧,知道那男生家境好,嘴又笨,总是低着头,胆子很小,大概率不会这么做,就试着和他沟通了三次,还让他父母不要着急下定论。结果,他才终于肯开口说不是他,支支吾吾地说出他看到的全过程,其中就包括他看到他朋友拿金镯子和一个小麦色皮肤的健硕男人换了包粉。”
说到这,刘礼晨深吸一口气,“太可怕了,你都不知道,我当时吓一大跳,立刻告诉了警察。后来,那男生和他爸妈还来办公室谢了我很多次,说是小男生青春期不听父母的话,要不是我之前一直有在关心他低落的状态,提醒他,他的朋友品行很有问题,让他留个心眼,他才没有进食那个朋友给的任何食物。哎呀!你不知道,我当时突然觉得......呃,就是有种,幸好有我帮了他,是我改变了那男生命运轨迹的感觉。”
“哈哈,虽然你可能觉得我是在夸大自己,但在那之后,我就对我的职业有了不同看法,老师这个职业还是挺有意义的。”
蓦地,雎安想到了装置里的邓玉瑛,想到了自己,想到了因邓玉瑛和后来诸多饱含善意的老师的指引而意识到自我的自己。
就是那一刻,她有了想法,有了确切的目标。
她要读研,她想当一名教师。
她很清楚老师这份职业会有很多琐碎的糟心事,接触形形色色的学生和家长会比完成教学任务还要艰巨。
可这世上能有几份工作是轻松愉快的?面前有一个自己向往、并且能让自己获得成就感和满足感的职业,又有什么理由不去试试呢?
她想,就算是南墙,那也得自己去撞撞。
中午十二点,天空乌云密布。
雎安收拾好桌面上的书籍,将其中一本教材和平板放进背包,走出房门和低着头看古玩介绍的父亲打了声招呼,就出门了。
她先是在家附近随便点了碗冬菇鲜肉云吞面饱腹,而后赶忙往图书馆去,一是想占个好座位,二是担心会下雨。
而她的运气还算不错。
窗外是随风摇曳的树叶,身侧有供平板充电的插座,不远处就有饮水机,拐两个小弯就是洗手间。
虽然座位是在三楼的廊道上,能隐约听见楼下儿童阅览器传出的吵闹声,但雎安还是感动满意,拿出湿纸巾擦拭桌面后,轻轻地把包放在桌面上。
考研的事,她没和任何人说,尤其是家里人。
买教材、刷网课、做笔记、查院校和导师信息,她做每件事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因为她不希望被家里人发现,不想被讽刺打击,所以只能偷偷摸摸地学。
等有成果的那天再分享喜悦,就可以了。
身处自习室的雎安抬起头,望着自习室里一个个低头奋斗的背影,又看了眼窗外飘动的闲云和树梢上悠然自得的小鸟。
她既喜欢这种有目标并为之努力的感觉,却又疲于生存在这种卷生卷死的环境下。
一声叹息后,雎安拧开水杯,想喝口水缓解嘴唇干涩,结果倒置半天都没水滴下来,才想起自己带的是空杯子,刚好吃饱后有些晕碳犯困,她翻出背包里的红茶包,撕开包装袋,走到饮水机那装了半杯水。
茶包放在热水中泡了半分钟,雎安也已经途径自己的座位,准备进洗手间里倒水。
洗茶是雎安的习惯,哪怕是茶包,她也会冲洗一次。
正值午休时间,走动的人很少,图书馆内一片寂静,偶有声响也十分微弱。所以哪怕是去洗手间,雎安都尽量不让自己发出过多的声响。
她先左拐走十米,再拐右走十米,看到洗手间门口的右侧摆放着两个垃圾桶,于是就走到可回收垃圾桶前,将手中的茶袋扔了下去。
由于茶包的包装袋没什么重量,脱手以后,她饶有兴致地看着茶袋在空中飘啊飘,慢慢地飘到桶底后躺下,与那些被秋风吹落的树叶有着相似的舞姿。
果然,人在学习的时候,看什么都是有趣的。
雎安无奈地挑了挑眉,拿着水杯转身踏进洗手间。
一个白色的身影就这样出现在她的视线内,只是,那个身影是趴在地上的,而且在不停扭动着身体,像是在调整视线。
此时,雎安还没反应过来,“你在干嘛啊?”
听到背后有声音传来,男子飞快地从地上蹦起,在雎安愣神之际,猛地往外冲,直接撞开她跑了出去。
突如其来的撞击让没有防备的雎安后背扎实地撞到了门沿,且视线阴差阳错的对着男子离开的方向,她不自觉地发出一声吃痛声,手却紧紧抓着水杯,一直维持着刚进洗手间时的动作,仿佛被定住般动弹不得。
怎么会这么倒霉?
这种出现在新闻里出现的事情,怎么会在市隶图书馆被她撞见?!
雎安双唇微启,眉心紧蹙,不可置信的情绪和后背传来的疼痛让她紧张不安,握着水杯的手竟开始微微打颤。
她木然地走到水池边,扭头去看左边的第一个隔间。
那里的女生,就是被偷窥的受害者,完全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
而她可以选择告诉她,也可以选择不告诉她,抽身离开。
这件事的走向,有得选,且取决于她。
雎安是很怕做选择的人,尤其是做两难的选择。
如果她告诉那女生,那女生以后上厕所都可能会有心理阴影,她未必是在帮那女生。可她要是不告诉那女生,心里又会不安,也不知道那变态会不会继续来这蹲守,祸害下一个女生。
“啪嗒”一声,隔间的女生出来了,雎安却在声音响起的瞬间,快步离开了洗手间。
她木然的呆坐在座位上,眼睛看着拐角的方向,不经意地看了眼桌面,才发现手心的茶水滴落在书上形成了茶褐色的水渍。
她觉得她要考虑清楚再做决定,可她又知道她不能磨叽,于是,她的内心愈加矛盾。
十分钟过去,雎安始终没看到有任何一个女生出现在拐角处。
难不成她坐电梯下楼了吗?
雎安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处的红绳,内心的躁动不安无法被平息。
“雎安,你之前说好吃的泰餐在哪里啊?我下周要请我哥和他朋友吃顿饭,他们都很挑剔,你要是能多推荐几家餐厅给我就更好啦!”
沈薇的信息弹出,雎安将食指放在屏幕上解锁,读完信息后,直接无视了沈薇的问题,快速地在手机屏幕上敲击文字。
“沈薇,我刚刚在洗手间撞见一个变态在偷窥女生上厕所!”
屏幕另一端的沈薇将这行字来回看了几遍,才不可置信的回复雎安,“不会吧?!你现在没事吧?”
“我没事,幸好是在图书馆撞见的,这里有不少工作人员。”
“那你报警了吗?”
雎安第二次想到“报警”时,只觉喉咙发紧。
没错,她迟疑了。
这次毕竟和公交车那次不同,虽然那次发声被俩老人针对,但那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群环绕着的她,有种背后有人撑腰的安全感。
可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就算她把那女生拉进来,也不过是两个人。
再来,一想到报警后,她很可能会在派出所对上那男生阴沉的脸和瞪人时的透着戾气的眼睛......雎安闭上眼,确信自己的内心在抵触这件事的发生。
或许旁观者会觉得,不就是个偷窥男吗?又不是连环杀人犯,为什么报个警还要犹豫?
确实,如若不是撞上这种事的不是自己,雎安也会发出相同的疑问。
当帮助他人有可能危及自身且无法带来利益的时候,当身边没有人支持和撑腰的时候,她可悲地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那么勇敢,没有了阅读新闻时的义愤填膺,更没有了敲击键盘时的慷慨激昂,而是会呆愣、会退缩、会逃离、会后怕,会考虑要不算了吧。
闭眼再睁眼,雎安抬头时,碰巧看见从阅览室抱着文件袋经过的工作人员,心中突然有了主意,深吸一口气后,还是决心向前。
“你好。”雎安叫住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语气平平,公式化的应答:“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雎安靠近了些,压低声音道:“我刚刚在洗手间,看见一个男生趴在地上偷窥。”
“什么?”工作人员顿时皱起眉头,“你确定你看到的是成年男性吗?”
雎安不明白她为何这么问。
工作人员见她疑惑,随即解释道:“因为来图书馆的儿童很多,偶尔会有儿童趴在地上找妈妈,就会吓到其他隔间的女生。”
雎安静默了会儿,回答道:“我确定偷窥者是成年男性,因为他逃跑的时候撞到我了。这毕竟是市立图书馆,你们看看怎么处理吧。”
闻言,工作人员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让雎安在座位上稍等,现在就去报告馆长。
馆长是一个些微秃顶的中年男人,书香气十足,像是时常会洗练笔墨的儒雅文人。他从电梯间出来的时候,先是主动朝雎安问好,再来便是强调他们会报警并严肃处理此事。
只是,雎安作为唯一的目击证人,且是在目前受害人不明的情况下,需要去派出所做笔录。
“好,我会去的。”
雎安应承后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脑海里浮现一句影响她很久的话,“勇敢需要付出勇敢的代价,冷漠也需要付出冷漠的代价,你的选择决定你承担的后果。”
信奉明哲保身而退缩的人并不一定有错,但人们似乎更聚焦于自己做了什么需要承担后果,而忽略自己没做什么一样是需要承担后果的。
而她,相信自己的选择会带来好的反馈。
阴沉许久的天空终于飘起了毛毛细雨,灰蒙蒙的天空映衬得寂静的图书馆无比压抑,低落的情绪似要和这片灰暗的天空融为一体。
雎安望着窗外的乌云,始终无法静下心来。
她将书本合上,烦躁地刷着手机,原以为警察很快就会找她录口供,不想等了三十多分钟也没看见人影,身体觉得疲累,心里便有了打退堂鼓的想法。
“你是目击证人?”
一抹蓝闯进雎安的视线,让阴郁的天空画布有了亮色。
“我是。”雎安察觉到不断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遂将声音压得很低。
他瞟了眼她垫在手肘下的《考研英语真题实练》,虽然有时常翻阅的痕迹,但此刻并没有打开,“打算考研?”
发现他在观察自己,雎安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用手肘遮盖书籍封面,“没什么,就是随便看看。”
他当然能察觉到雎安的拘谨和周边投来的若有似无的好奇目光,于是说道:“得麻烦你出来一下,我们去后边的走廊,那没人。”
“好。”话音刚落,雎安拿上手机,跟着他走出去。
图书馆外廊的透明窗被雨水不停拍打,视线受阻,眼前的街道被分割得支离破碎。
周浮沉在窗前站定,雎安透过玻璃窗和他对视,终于看清了他的五官。
虽然他看着比她大不了几岁,不像是经验老道的警察,但他长得十分正气,尤其是那对英气的剑眉,让他气场骤增,眉宇间自带不怒自威的气息,加上身高突出,身形修长挺括,腰板直挺,在灰蒙蒙的背景衬托下,很有压迫感,让人望而生畏。
周浮沉转身,定定地看着雎安,说话的声音中气十足:“我们已经来了一段时间,先去查了监控,发现嫌疑人出来后就一直躲在四楼,刚刚我同事已经先把他带回派出所了。还有同事在看监控找受害人,可能还得花点不少时间,需要麻烦你再等等。晚点弄好了,我们开车带你去派出所做笔录。”
从事情发生到警察抓人至少过去了四十分钟,那他就是根本没打算离开图书馆了。
雎安听到偷窥男子一直躲在四楼的时候,宛如晴天霹雳。
不知是否是她的恐惧作祟,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死死盯着她,眼神锐利如刀、冰冷刺骨。
周浮沉看出她的怔忪,语气柔和了许多,“不用怕,我们已经抓到他了。待会我再来找你了解详细情况,你先把电话号码告诉我。”
“电话?”雎安愣住。
周浮沉没明说,他觉得眼前的女生有些胆小、很可能会临阵脱逃,预想留个电话,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毕竟女厕所里没有监控,那名男子如果是惯犯,怕是会咬死自己只是进错洗手间。
这种情况下,眼前女生的证词便尤为关键。
“对,方便我们联系你。”
雎安有些迟疑地报了电话,周浮沉输入手机后摁下拨号键,确认雎安的手机响起,才朝她点了点头,“谢谢配合。”
“浮沉。”馆长从电梯间走出来,一眼便锁定了显眼的深蓝,顺带还朝身边的雎安笑了笑,道:“你师傅让你去监控室,说是找到受害人了。”
话音刚落,周浮沉朝雎安点头,示意他先和馆长去处理些事情。
“等等!请问你叫什么名字?”眼见着他就要消失在视线内的时候,雎安叫住了他,一并举起手机。
屏幕上是一串没有署名的号码。
“我想备注一下。最近诈骗电话太多,我怕误挂了你的电话。”
周浮沉已经走进电梯间,在里边站定,一个废字都没多说,“周浮沉。”
随即,电梯门关上。
雎安的脑海被新获得的两个关键信息占据,回到座位后,心神不宁地望着自习室内奋笔疾书的人们,想借此来鼓励和放空自己,但她越是想放松下来,精神就越是紧绷。
宋教授和她说,她脑中那些奇怪的记忆只是因为意识错乱引起的,不是大问题。
可现在发生的这一切,现实的走向似乎是在朝着她脑中那些记忆发展。
这是不是意味着......那是未来,而她以后真的会杀人?
思及此,雎安焦躁地无法安坐,站起身来活动,倏地一个趔趄,才发现双腿有些发软。
她弯下腰轻轻捶了捶腿,更像是在安抚自己,起身时无意瞥见一个空隙,透过那,能看见四楼墙壁上的壁画。鬼使神差的,她往视线所及之处走去,旁若无人的从三楼上到四楼的工作人员办公区。
楼梯是旋转加镂空的设计,她在四楼的诸多角落中选择了那个最靠近她座位的角落蹲下,眼睛透过缝隙往下窥探,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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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等等!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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