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6年,元宵节,晚上八点。
雎安在酒店的房间里收到了工作人员送来的热汤圆。
她本以为她会觉得自己很凄凉,会一边哭一边吃这碗汤圆,可她却出乎意料地平静。
在这个独属于她的空间里,房间的暖气开得很足,电视机正播放着元宵晚会,歌舞声和窗外的烟花爆竹声交织在一起传进了室内,她就坐在窗边的榻榻米上,腹部盖着柔软的毛毯,鼻腔和口腔还留有芝麻汤圆留下的香气。
温暖而舒心,她觉得很幸福。
2026年正月十六,上午八点。
因为失业而变成无业游民的雎安走出了酒店,准备去图书馆看看书,透口气,等明天再收东西搬去青旅。
现如今的青旅已经成规模的酒店化,除了没有独立空间,很多门店的设施和环境甚至比经济酒店都要好,但她因为从没试过,心里有些抗拒。可抗拒也没用,她打算休整一段时间,在租到合适的房子前,不可能一直住在酒店。
至少,她的钱包不允许。
市中心的图书馆太过嘈杂,雎安一进门,就果断转身,去了位于华州公园最右侧的华州市图书馆第八分馆。
这风景旖旎,就是过于角落,知道的人不多,是城市中难得清净的风景圣地。
雎安去得早,选了个靠窗的坐下,窗外是成片的黄金间碧竹,有阳光透过繁茂的枝叶爬到了她的桌前,像在和她说Hi,而她却将身边书架上的《阳光下的罪恶》取了下来,用来遮阳。
只要待在针落可闻的地方,她就会不自觉地思考,思考她未来该怎么办,思考她要不要去北上广深找份翻译的工作,思考她要不要接着考研,亦或是试试考公?
她和大多数人一样迷茫,以至于真的坐在图书馆里要开始学习的那刻,根本不知道自己要看什么,最后干脆起身绕了一圈,选了本《如何停止胡思乱想,做一个快乐的人》,回座阅读。
窗外偶有三三两两晨跑的人经过,他们在阳光下奔跑,有人穿着老头背心,有人穿着紧身运动衣,也有人脱去了上衣,有人卫衣配短裤。
虽然衣着各不相同,但他们都有一个让雎安移不开眼的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专注于自己、专注于当下。
雎安一直在看他们,看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内,手里的书停留在了第26页。然后,她果断关上书,将它们放回书架,收拾东西去了图书馆外的长椅上晒太阳。
听随自己内心的声音,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就只是晒太阳。
华州的冬季并不太冷,三月天的阳光打在后颈和背上,不过半小时,雎安热得额头直冒汗。
她喜欢这种感觉,由此产生的愉悦感,和运动暴汗的感觉很相似。
“呜呜呜~呜呜呜~”
一阵哭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刺耳,雎安的注意力势必会被吸引。
“小朋友,你爸爸妈妈呢?”雎安压低声音询问,非常得温柔,“你是找不到他们了吗?”
一个看着只有五六岁的男孩用力地点了点头,用自己的衣衫擦掉眼泪,而后主动上前,小手牵着雎安,指了指图书馆后方的小路。
“你爸妈在哪?”雎安问。
小男孩用力地点了点头,终于开口说话:“车在那,爸爸让我等他,但那里有蛇。”
有蛇?!
雎安瞬间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那你有被咬到吗?”
小男孩眼泪汪汪的眼睛看着她,一副又要哭的模样,摇了摇头。
雎安牵着小男孩,看小男孩对陌生人没什么防备,不由地感叹他父亲的心真大。
她们沿着大道往图书馆走,雎安打算带他到图书馆的工作人员那,她不敢独自去偏僻有蛇的角落。
“总算是找到你了!”
一个戴着蓝色口罩的男人出现,喜极的声音从雎安身后传来,声音特别地大,吓得雎安浑身一颤。
“天天到处乱跑,赶紧跟我回家!”
话音刚落,雎安还沉浸在帮男孩找到了爸爸的喜悦中,突然就被男人从后一把揽住,被用力地往一旁的灰色小车里拖!
雎安的脑袋一下炸开,开始拼命地挣扎,一边哭喊,一边用全力挥舞着双手,抓到什么都用力地捏、用力地扯。
可男女力量悬殊,她根本不是对手!
她用脚顶住车门,开始更用力地呼喊,对途径的路人。
可只有两个人,他们都只是看着她。
“对不起,对不起,我老婆工作压力大,最近精神出了点问题。”
终于,卫衣配短裤的晨跑路人企图上前搞清楚状况,可脚步却因为男人主动的解释而顿住。
“不!我不认识他们!”
雎安吼得撕心裂肺,即便男人捂着她的嘴,她就用力一咬,以要将肺部撕裂的力气高喊:“帮我报警!帮我报警!”
“妈妈,妈妈……”
可这时,小男孩的哭声震住了每一个想要拨打110的人,他一边哭得不知天地为何物,一边不停地喊妈妈。
雎安的心脏像是被人用手掏了出来,扔进了雪池冰窖,凉到谷底。
“我不认识他们,帮我报警啊!”
可她没有看到有人拨电话。
“求你们了!”
雎安猛地回头,注意到图书馆的后门前,有一个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保安大叔则举起手机、用镜头对准了她。
他在笑,她被丢进了车里。
“等等!”
一个铿锵有力的女声如救世主般降临,“我认识她,她是我的初中同桌,我们关系不错,她结婚的话,我怎么不知道?”
紧接着,雎安看到有人将即将关闭的车门一把拉开!
雎安赶忙从车里冲出去,一个趔趄,撞进了一个男生的怀里。
“没事没事,不用怕,你已经安全了。”
雎安不信,一把推开他,跑到两米远的位置,发现首当其冲的人真的是她曾经的初中同桌—曾滢。
她指着那戴口罩的男人,说她是记者,说她已经报警,让那男人摘下口罩。
那男人见到嘴里的鸭子飞了,气急败坏地骂她一个多年不联系的同学管什么闲事,耽误他带老婆去医院治疗。
“哪个医院?”曾滢一点都不露怯,“我可以立刻打电话过去确认。”
男人倒先露怯了,眼神躲闪,“我老婆很久没犯病了,已经出院很久了。”
男人让小男孩上车,他的脚步也在往后退,“我现在就回去拿结婚证和出生证明过来,你等着!到时候你要跪下来给我道歉。”
曾滢一点也不信,不肯让他走,“不行,你要一起去警察局!”
卫衣配短裤的男生也上前帮忙,“就是,她要真是你老婆,你怎么能丢下她跑了。”
“可我儿子被你们吓到了啊!”男人理气直壮,“他哭个没停,眼睛都要花了,我得先送他回爷爷奶奶家。”
雎安确认自己真的安全了,无心再看前方的争执,无力地瘫坐在石凳上,额头上都是汗,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她的身体。
眨眼间,她打了个晃,差点往后倒,幸好被宋挚及时接住。
雎安认出了他,是昨天那个想跳蓉湖的男生,他还活着。
“多做几次深呼吸,你会好很多。”他的声音比昨天温柔很多,“你只是被吓到了,不用怕,你现在很安全。”
“对,做深呼吸很有用的。”卫衣配短裤的男生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她的身边,“吸气四秒,屏息七秒,然后再呼气八秒。”
曾滢也来到了她身边,“雎安,你放心,虽然刚刚我们没能拉住他们,但警察会来调查,我们新闻社也会曝光他们的恶行!”
雎安抬眸,想看一眼曾滢,却意外发现他们三人都蹲在地上、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她。
而她,从他们的眼中得到了理解和抚慰,潜意识里的内在小孩就这么被唤醒,此刻就和她一起坐在石凳上,鼻子一酸,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
她以往受过不少委屈,几乎都是独自扛,一是怕父母指责,二是怕叨扰朋友。而此刻,她无力拒绝,就这么被人围着争先照顾,这感觉竟是有让她泣不成声的魔力。
“别怕别怕。”
去警察局的路上,曾滢将雎安抱在怀里,一直在安慰,肯定是以为雎安是被吓坏了。
没错,雎安受惊是真,委屈难过也是真,但她在哭完以后心情就已经平复了许多,她没有说自己没事之类的话,是因为还沉浸在心灵和身体都在被关注和照顾的幸福中。
在这时候,没有人会说她矫情和麻烦。
在做笔录之前,他们要等警察调监控和了解基本情况,雎安和曾滢接着这个间隙聊了许久,包含她们的学生往事、两人的近况、以及今天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雎安知道这也是曾滢的工作,她愿意配合和帮助她,毕竟,她在关键时刻站了出来,救了她。
当然,她也绝不会忘记身旁的两个男人,一个叫张百星,是最先想要走向并帮助她的人,另一个叫宋挚,是在车门关闭之际、一把拉开车门的人。
他们似乎认识,在雎安和曾滢交谈的时候,识趣而熟稔地去到了另一侧,聊天时还捂嘴笑了几次。
无聊而漫长的等待,一直等到终于可以分开做笔录,门外的天色已近黄昏。
而等到雎安做完笔录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暗,曾滢和张百星已经先行离开,只剩宋挚站在派出所门口低头看手机。
“天都黑了,你怎么不回家?”雎安上前搭话。
“正要回,要不要拼个车?”宋挚倾斜手机,屏幕上是正在输入目的地的画面,“如果还算顺路的话。”
直接拒绝不太礼貌,雎安想了想,说了酒店附近的早餐店的名字。
闻言,宋挚眉尾微微一动,浅笑道:“我们不顺路。”
雎安松了口气,她并不想让宋挚知道她住在酒店,因为她不想解释她为何会住在酒店。
“我们是一个目的地。”
雎安“?!......”
“好了,司机距离我们只有100米,看来我们得快点往外走了。”
雎安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
密闭的空间内,雎安透过车窗观察宋挚的侧颜,毫无疑问,他的侧颜相当优越,她看着看着,竟是着了迷般无法移开目光。
她不是在犯花痴。
隔着大衣,雎安将手放在心口处,确认这并不是那种偶像剧般真爱降临的悸动,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心安。
兴许,这和他帮助过她有关。
同行的路途过于短暂,转眼间,两人都已下车,而下车点距离各自的目的地都不过五分钟的步行路程。
宋挚主动走在前方,雎安紧随其后。
雎安描述不出此刻的心情,只是看着他的背影,他每前行一步,她就跟着走一步。
这个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她的心跳不自觉地漏了一拍。
在两人分别之际,雎安停下脚步,率先开口道:“今天真的太谢谢你了。”
“嗯,不用谢。”宋挚脚步一滞,在嘉源小区后门的入口处转过身来,“回去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你会好很多。”
这是道别的话。
“你是在华州财经读的大学吗?”
话题转得太快,宋挚愣了会儿,才答道:“不是,我是华大的。”
夜色如墨,月光不知何时被游移的云层所遮蔽,道路被灯光染得更为昏黄,这个似曾相识的场景让雎安晃了神。
她借着路灯仔细观察起宋挚,他的身型确实和她记忆中的那个男生非常得像,可扪心自问,这么些年过去了,她其实记不太清。
“那你去过华州财经吗?”雎安追问。
宋挚不明所以,但仍如实回答:“去过很多次,我妈曾经在那里任教。怎么了吗?”
“可以抱抱我吗?”
“什么?”宋挚被弄得云里雾里,思绪混乱。
雎安倒是难得地遵从自己的内心,笃信自己的感觉。
她没有胆怯和退缩,再一次对还算是陌生男人的宋挚提出了冒犯而荒唐的要求。
“你可以抱抱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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