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个阴雨天，上午雨大的不行，到了中午雨终于小了点，因着下雨今天的排练就暂停了一天，房里其他姑娘有些在刺绣，有的趁着下雨继续睡着，而单小羽则坐在自己的妆台前，从妆匣里拿出了那张皱巴巴的纸
“与卿食”
单小羽小心翼翼地拿着，纸上是淡淡的油纸味，但单小羽好像能从上面闻到扇坠上的檀香珠子，她浅浅的笑着
“字还挺好看的”
单小羽静静的看着那张纸条，心里轻轻的说了这句话??
她当然是有注意到他，自从那次在凌霄寺里他帮自己解围，他就注意到他那与寻常人不同的檀香扇坠，过了几次后，她发现他会跟着一位夫人一同礼佛，可好似每次都与夫人不太多言，与其他夫人小姐见过也是有礼但不亲近，小羽时常在从侧殿出来后，看见他在凌霄寺的后院里，他会站在一棵银杏树下，抬头看着树梢，好似这种时候的他最自由??
“王景立??”
她很少记事情这么清楚的，可那日他一说自己的名字，单小羽的心好像就是准备好的，将心里的妆匣打开，要把这个名字装进去，记牢后??好好的认识。
“想什么呢？”
原本刺着绣的萍儿看着在妆台前发呆的单小羽，在背后轻拍了一下单小羽
“呀！”
单小羽被吓到手立马攥紧那张纸条
“你也太不经吓了吧！”萍儿嘟了嘟嘴退了小半步
“不，我发呆呢！”
“怎么好端端的坐在妆台前发呆呢？”
单小羽眼珠子向下想了想
“你说这雨这么大，没有排练技艺会不会荒废啊？”
“怎么会呢？你这么厉害，而且你又乖巧，妈妈定不会责怪你的！”
单小羽笑了笑，手将纸条攥得更紧了
“对了！喏！你看！好看吗？”
萍儿开心地拿起自己刚刚刺的刺绣给单小羽看
“你这是莲花？”
单小羽仔细的看着萍儿刺的帕子
“嗯恩！好看吗？”
“好看！栩栩如生，感觉花瓣会随风动起来”
“呐！送你！”
“啊？为什么？”
单小羽有些惊讶的看着萍儿
“你这么喜欢礼佛，就像出水芙蓉，不是最适合你吗？”
“怎么突然送我呢？这是你精心绣的啊！”
“哪有精心，下雨我打发时间呢！拿着！”
“那我就收下了！”
“太好了！”
萍儿的性子就是这样的，自小认识他就是简单没有心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是这样的性子常常让小羽感到很开心，至少可以治一治他常常多想又瞻前顾后的性子
“外面雨真的挺大的！”
单小羽也望了望窗外
“是啊！要不你教我刺绣吧！我下次也绣一个给你”
“好啊！”
萍儿一听开心的将自己的针线盒拿到了单小羽的跟前
“来，我先教你绣朵梅花吧”
“好啊！”
“你看这边要先这样走线，然后呢，这样…”
单小羽拿着帕子点着头，小心地跟着萍儿的手法学着
窗外雨又渐渐大了起来，点点滴滴的顺着屋檐低落在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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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下起雨了……”
待在凌霄寺侧殿的王景立对着面前的禅本笑着又喝了一口茶
“看来连上天都在随你心意”
禅本也笑了，与王景立对坐着读着经文
“这雨一下怕是要开始变冷了！”王景立看着窗外叹了口气
“是啊！”禅本静静的回着
“我那嫡母今天摆着筵席，可这下雨定是要扫兴了！”
王景立小声的望着窗外说道
“唉呀！我又回不去，那张家小姐也不知会不会失望”
禅本没有回应王景立，只是往王景立的杯子内再添了添茶水，嘴角仍是浅笑
“阿福！”王景立叫着门外的小厮
“公子何事？”
“你回家里向母亲通报一下，就说凌霄寺这里泥石漫过了脚，我动弹不得，需住上一两日才能回去了！”
“公子这……”
阿福看着虽湿了的鞋袜，但却也没觉得路途难走
“叫你去就去！听话！这里有大师安全着呢！”
听到这话阿福也无可奈何，只好自觉捧起脚边的泥沙，将自己的鞋袜用得脏兮兮的，无奈的向山下走去，临走前不忘问着
“公子，是否要来接您？”
“不用了，我自己骑马回去！”
阿福听着只好无奈地往山下走去
禅本仍是安静的坐着，看著有点得意的王景立，嘴角仍是浅笑
“唉呀！山里空气真是好啊！”
王景立伸了伸懒腰，从席间站了起来，看着窗外的细雨，手探了出去摸了摸让雨点一滴滴，滴落在自己的手上
“是不是正应了那句：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禅本仍是喝着茶，没有望向王景立的方向，默默地说道
“雨后微凉，禅房会多加点炭火”
王景立离开了窗边，走回了席面，看着禅本正拿着小粟在炭火上烤着，笑道
“你说我以后在你凌霄寺边上开个书院如何？”
“你不怕以后来我这儿的僧人，多过你书院的学生？”
“不怕！如若是真，我不也是功德一件？”
禅本笑了，将烤好的小粟递到王景立面前
“我向来不怎么吃食的，但担心您泽安公子的贵体，这点小粟不成敬意”
禅本与王景立交好，私下里禅本皆是叫着王景立的字，并且没了谦称
“我还贵体呢？”
王景立笑骂道，却也接过了小粟吃上了一口
“这在山中隐世，读书声中夹杂这经文声，说不定还能沾些灵气，我是对功名毫无执念的，若非为了离开嫡母牵制，真想现在就搬来这”
王景立深深叹了一口气，嫡母手段好又精明，自己亲生的姨娘也不是府邸里受宠的，自己只想中个秀才，当个教书先生，赚点小钱自立门户，等年岁渐长，嫡母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后，再把自己亲生姨娘接到身边，如此便好了
叩！
“噢！”王景立大喊了一声
禅本将敲木鱼的槌子放在了一旁
“阿弥陀佛！”
“你…禅本你不要以为你是出家人我就不打你！”
“泽安公子若是对山中的生活如此向往，何不今日就落发出家，与贫僧相伴余生？”
“禅本？你方才之言！佛如何听得？”
“能与知己一同修行，贫僧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王景立摸着头，气鼓鼓的看着禅本，却在禅本回望他时笑了出来
“我算是交了损友？”
“那今日泽安公子是否想落发？”
“别了！我还想娶媳妇呢！”
听到娶媳妇，禅本的眼底晃了晃，这点小小的波澜绝无人察觉……
“那你今夜还留宿我这儿？”
“张通判家的七姑娘呀！是个有大志向的，我这种避世的性子，还是不要耽误人家了”
禅本静默不语，看着王景立的眼底，他知道王景立现在正想着谁……
王景立抬眉望了望禅本，嘴角勾起了连自己都不自知的微笑
“也不知与你这看破红尘的人说这些有什么意义，但那位每每来你这儿解惑的单姑娘，挺好的……”
禅本静静地看着，也静静地听着
“我总觉得我好似每次都与她心有灵犀，你看看之前解惑时，总是我快你一步想到怎么让他舒心”
王景立想到此处仍是开心溢于言表，他真的觉得他与单姑娘是天赐良缘，虽然单姑娘的名字还是那日他缠着禅本才得以得知，为了这件事他已经在佛前祈求原谅了好久……
“前些日子好似看他与府中姐妹出行，在茗香轩见着，终于告诉了她我的名字！”
王景立傻笑着，用着扇柄捂着唇，开心的笑着而后又拿着扇柄敲着自己的头
“唉！就是我太笨拙了，她身边的姐妹一眼就看穿了我想接近她们，你不知道！那日后我整整两日懊恼地睡不着”
禅本像这样听着许多次了！
自从那日王景立用扇子将单小羽扶起后，他就不断地听着王景立自由的在寺内，制造巧遇，他笨拙的打扮了后，走到单小羽能远远看得到的树下，直到她走远，还会走进侧殿问着单小羽是否看见了自己
还有那次，好似有一位男子陪伴着单小羽前来，整整七日王景立无精打采的住在禅房里，每日早晨问着禅本是否要出家，后来缠着寺门外的扫地僧，听着扫地僧说那姑娘称呼那男子为“哥哥”，王景立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禅本看着听着，心底却突然想问佛……
却在眨眼的瞬间轻摇了摇头……
他是记得的！
单小羽那日第一次在凌霄寺外……
“女施主？”
“您是这儿的僧人吗？”
单小羽的裙角沾着一点点血迹，怀中抱着一只小兔子，脸上有着一行清泪
“是！”禅本皱了皱眉“女施主请随我来吧！”
那是一只挣脱捕兽夹的兔子，脚上有伤索性不重，应是医得好，禅本走进内殿拿了些草药，敷在兔子脚上
“伤的不重，女施主请放心”
单小羽听后向禅本双手合十行了行礼
“多谢大师！还没请问大师法号？”
“贫僧法号：禅本”
“多谢禅本大师！”
单小羽再次双手合十行礼，而后抬眸看向禅本，禅本不知为何心微微的颤动了一下，就那一下，禅本想起了他一直参不透的，那篇经典……
“这只兔子就先在这儿养着吧！”
“多谢大师慈悲，不知信女可否这几日多来看望他？”
“女施主慈悲，自是可以的”
单小羽担忧地笑了，摸了摸兔子的头，好似有着忧虑
“也不知多久才能好？”
单小羽自问道
“药草多敷几日，应是两月内能痊愈”
“多谢大师慈悲，不如信女供个灯祈愿牠平安吧！”
“自是可以，女施主亦可为自己供一个”
单小羽笑着摇了摇头
“不了，等这小兔子痊愈吧！”
禅本看着这个姑娘，好像看见了皎洁的明月，怕是这城里除了这姑娘没有人会为了一只兔子的平安供灯
在这两月间，兔子的伤越来越好，而单小羽也因为小兔子的关系来的勤，渐渐地礼佛好像成了单小羽的习惯，而单小羽自己也觉得心静了许多
“那小兔子好点了吗？”
“女施主请看！”
禅本将包扎在小兔子上的纱布拆开
“真好！已经好了！”
单小羽开心的笑了！
“既然好了，也该放他回林子里了”
单小羽摸了摸小兔子的头，温柔地看着兔子
“女施主难道不想将他带回去吗？”
单小羽摇了摇头
“不了，他是属于林子里的，不能因为我有恩于他就不让他回家啊！”
禅本看着单小羽，这样的道理，理应是他这个出家修道之人告诉他人的，可怎么却是由这个小姑娘口中说出来？
这是第一次，禅本发现自己的心……
乱了！
而后的许多……
禅本知道，单小羽渐渐习惯有空便来礼佛供灯，而禅本能记得所有寺院大小事，却独独不记得单小羽来了几次，问了几次小兔子的伤势，他只记得一切都停在那天他们二人走到了凌霄寺的后山，单小羽一如第一次初见时一般抱着兔子
“去吧！回家去吧！小家伙！”
单小羽将小兔子放在草地上，轻轻地推了推兔子的屁股
“女施主不想给兔子取个名字吗？”
单小羽笑着摇了摇头
“取了名字，我就会舍不得他了！”
禅本愣了愣，第一次他想躲过佛的视线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小羽……”
单小羽有点疑惑，微歪着头轻声“嗯？”了句
禅本掩住眼神中的慌乱，双手合十地说着
“女施主俗家姓名是…单小羽？”
“是的”
“贫僧在供灯时看到了！今日女施主的善举在佛前可多供几盏灯回向的”
单小羽仍是摇了摇头
“不了，只希望这小家伙不要再被抓到了！”
“阿弥陀佛！”
禅本掩盖着自己的凌乱，双手再次合十，称呼佛，向着面前的女子鞠了一躬，单小羽也一同双手合十
在那天，禅本再次翻开了那篇经文
“我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白年雨淋，只求他从桥上经过……”
禅本眼睛一睁，不知过了多久，殿内的王景立已经不在了，只剩下炭火的劈劈啪啪声，天色也暗了下去，隐约间依稀记得，王景立对着自己嘲笑道，身为出家人定力确实好，看着他发呆的样子真像是入定了……
就这样禅本看着空荡荡的侧殿
“对于佛法…或许我仍需要多参透吧……”
心里这样想着，也多克制了自己，人世间许多人都有自己的关，或许自己的关，便是情关……
若是过了这关最终也就参透真正的佛法了吧！
禅本听着外面的雨声，他在破戒的边缘里望着下雨的黑夜，他没有叫佛，他知道他会好好地克制着自己，只是下着雨的夜，他能够待在没有屏风遮挡着的侧殿，殿内有着茶香与檀香的余香，他望着一排排的匣子……
好安静……
当双眼紧闭，他好像看到了佛在得道前，妻儿满堂的时光，执念与割舍间佛仍选择了得道
他不知自己为何会看到这样的场景，如同自己不断的不语，但内心却清楚，在王景立的扇子牵起了单小羽的那一刻
就应该……
怯情断念，了悟菩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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