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李达坤夹着炒河粉吃得正香,忽然发现办公室的另外两个人,今天都没点外卖。
苗川破天荒地泡了一碗方便面,罗乐更绝,左手攥着根香蕉,右手在牛肉干袋子里翻来翻去,捞一块嚼两口,再咬一口香蕉。
“你俩这是干啥?这是什么搭配啊?”李达坤又夹了一口粉。
苗川吸溜了一口面,蔫声蔫气:“看完了外勤探组调来的送餐记录,被恶心到了。”
“我让你查裴晓冬的社会关系,你盯着送餐记录干嘛?”李达坤皱起眉。
“我也很后悔……”苗川叹了口,“本来想着给自己点夜宵找找灵感,结果一看,啧……”
“怎么的?”李达坤瞟了苗川一眼。
“原来咱们这片的外卖,好多都是料理包搁微波炉里一热就端出来,好不容易碰上一家现炒的,结果厨房就在厕所隔壁……”
“还是我经常点的那家!看完那照片,差点没恶心死,谁能想到我最爱的那个小炒肉,是伴着氨气味一起炒出来的……”苗川神情复杂。
“呸。”李达坤放下筷子骂道,“你们这帮人,查案还能整出饮食洁癖来,哪那么多事儿!”
“这不是洁癖,是求生欲。”罗乐把香蕉皮扔进了垃圾桶。
李达坤重新拿起筷子,把河粉卷成一小团,送进嘴里,“有下一步的追查重点吗?”
“有。”罗乐抽出几支彩色水笔,走到白板前,“裴晓冬案发当日,一共取送了35个订单。”
“送餐点集中在中山路一带,写字楼和研究所居多,取餐点的范围稍微大一点。”罗乐边说边在白板上画起简易方位图。
“东到科翔路,西到东升桥。”他换了支黑色水笔把几个关键地点一笔一划地标了出来。
李达坤不动声色地看着罗乐在白板前忙活。
三年前,这小子在公园里给鸟窝做数据化管理。现在他随手画图,符号、框线、配色……整得像模像样,信息可视化也给他玩明白了。
略微显摆,但架不住确实清楚。李达坤嚼着河粉,继续听介绍。
“写字楼和研究所,大多不能送餐上门,外卖员会把餐放在门口的货架或餐柜。”罗乐继续在图上标点。
“裴晓冬当天只和五个顾客有过直接接触,其中可疑的是这两个订单——”
“当天裴晓冬的最后一单,送餐到东升桥的汽修店”罗乐在白板上贴了张照片。
“另一个是个跑腿订单,当天下午从科翔路的化学研究所取了束花,送到中山路融汇大厦。根据监控,收花人签收时和裴晓冬发生过短暂拉扯。”
“化学研究所?”李达坤放下筷子。
“对。”罗乐点点头,指节敲了敲白板上的标记,“符合技侦分析的,可能存有M酮的场所。”
“至于商家那边,裴晓冬几乎都是直进直出,取完餐就走,停留时间不超过半分钟。”
“有两家店面没装监控,但都是明火现炒的小作坊,厨房狭小,存放M酮这种极易燃的化学物品,无异于自杀。不太符合作案条件。”
苗川听到这儿,接过话茬:“其中一家,就是厕所隔壁那家小炒店。我已经把它发到市局生活群了,提醒兄弟们好自为之。”
“我自己这辈子是不会再点了……除非失忆。”
李达坤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角,抬头问:“还有其他可疑线索吗?”
“有,”罗乐翻出一张照片贴在白板上。画面里,一个中年男子和裴晓冬站在一辆白色轿车旁。
“这个人不在裴晓冬的送餐订单里,但案发当天,两个人发生过冲突。”
他顿了顿:“下午14点30分,裴晓冬在楼下等客户取餐,这辆车倒车,轧到了他的脚。监控拍下了争执画面,裴晓冬当场拍了车牌号,但没有报警。”
“等等!”苗川打断,“脚都被轧了,这裴晓冬还能接着送餐?”
罗乐:“我查过资料,普通轿车一吨多,轮胎接触地面大概200平方厘米左右,脚背面积比这略小。”
“换算下来,脚背承压约两百公斤左右。疼肯定是疼,但多数情况下属于皮外伤,骨头不会断,不影响走路。”
李达坤往椅背一靠,语气沉了些:“外卖员赚的是辛苦钱,忙着送餐,哪有时间和力气维权。”
“我把那段监控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这起事故倾向偶发。”罗乐换上红色马克笔,在照片旁边画了个圈,“这条线索,先挂着。”
李达坤点点头,把外卖盒扔进垃圾桶,安排道:“裴晓冬有案底,做过两年牢。苗川,你继续查他的社会关系,看有没有仇怨线。“
“小罗——”
“我盯这两个人,化学所和汽修店。”罗乐接过话。
第二天上午,融汇大厦门口。
樊晶晶伸手将发丝别到耳后,眼神里带着点戒备:“警官,找我有什么事?”
她穿着宽松T恤配瑜伽裤,头发扎成松散的马尾,看起来不像是上班,倒像是刚从健身房出来。
“了解点情况。”罗乐也没绕弯,直接切入正题,“3月28号下午,你收过一束花,对吧?”
樊晶晶脸色一沉,眼底闪过一丝厌意,“徐子航?他又干什么了?他难道报警了?他胡说八道了什么?”
“别误会,只是例行调查。”罗乐翻开笔记本,“那天,徐子航下了个跑腿订单送花,想给你惊喜,你拒收了?”
“惊喜?”樊晶晶像被戳到痛点,语速不自觉快起来:“分手都快半年了,还是不消停,送什么花?“
“那天是我的生日,心情本来挺好,全让他搅没了。”
罗乐翻回记录页,低声问:”监控画面显示你和送花的外卖员有过争执,能说说当时的情况吗?”
“那天我正着急写稿,忽然接到一个电话,说有花送到楼下,我还以为是客户送的,结果下楼一看,原来是徐子航!”
“我火气一下子上来了,直接拒签。”
“可那个外卖员特别轴,非说‘必须本人签收’,一来二去……我就烦了,推了他一下。”
说到这里,她微微顿了一下:“花掉在地上,他捡起来还要塞给我。我懒得吵,就收下扔垃圾桶了。”
罗乐盯着她问:“就只是推了一下?”
樊晶晶眼神游移,手指又去拨耳侧的发丝:“是啊,就推了一下,他、他怎么了?”
“他当晚在街边烧纸,引发火灾,重度烧伤。”罗乐不动声色道。
“烧伤?”
樊晶晶愣住了,嘴唇微张,像是没反应过来,隔了一会才喃喃道:“这……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我又没做什么……”
仅停顿了一会,她便换上一副冷淡的表情,语气也强硬起来:“警官,你是在怀疑我吗?”
“没说和你有关。”罗乐神色淡淡,“徐子航经常骚扰你?除了送花,还有没有其他过激行为?”
樊晶晶轻哼了一声:“大雨天跑到我家楼下演苦情戏自我感动,结果被邻居当成笑话看了个遍。这算过激吗?”
“徐子航在化学所是做什么的,你知道吗?”罗乐又问。
“不太清楚……”樊晶晶撇了撇嘴,“反正就是实验室里那些打下手的活儿。”
“那你觉得——”罗乐声音放缓,“他有没有可能,为了报复你,在那束花的包装上做点手脚?”
“什么手脚?”
“比如加点化学溶剂,让花变得容易燃烧。”
樊晶晶的神色从短暂的震惊变得复杂,接着她坚定摇头:“不可能!他那人吵架都说不出几句硬话,烦是有些烦,但杀人放火……”
她看着罗乐,一字一顿道:“他绝对没那个胆子。”
“而且......我相信他不会害我。”
问完樊晶晶,罗乐回到车上,刚准备开去化学所,他忽然眉头一动,随即掉头开回了局里。
进院直奔技侦实验室,敲门进去,没多寒暄,就直切重点:“刘博士,我要去化学所问话,我想——”
“辛苦你们这位实习生,陪我去一趟,以防我被对方的术语绕晕。”
刘瑞推了推眼镜,看了罗乐一眼:“你现在都能在刑警学院的学报上发应用论文了,还需要实习生给你翻译?”
罗乐刚要回嘴,话还没蹦出来,就见陶律夏站起身,径直走到打印机前。
机器“嗡嗡”地吐出一沓打印纸,他整齐叠好,敲齐边角,走到了刘瑞面前。
“您昨天交给我的任务都做完了,结论部分也写好了。如果下午没有新的工作安排,我可以配合出警。”
刘瑞翻了几页,这活儿他预留了两天,结果这个刚来没几天的实习生,半天就干完了,内容完整、格式标准,完全符合他的要求。
他抬起头,看着陶律夏那张礼貌得体的脸,又瞥向了罗乐——
一身正气之余,竟有些“国家需要我,而我需要他”的理直气壮。
这份默契配合的节奏,让刘瑞心头生出一种奇怪的错觉:要是此刻阻拦,他就是在耽误办案、拖慢进度,甚至阻碍社会正义。
“去吧。”刘瑞冲着陶律夏点点头。
说罢他看向罗乐:“案子破了,你们刑警队可欠我们技侦一个劳模奖。”
“我请刘博士全组喝一个星期咖啡。”罗乐爽快应下。
警车驶出院子,陶律夏坐在副驾,安静地翻着资料。
罗乐握着方向盘,一路上都在想该说点什么。问案情也好,聊闲话也行,可嗓子动了几次,却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下了车,两人并肩往所里走。
老楼的外墙爬满了爬山虎的褐色藤蔓,枝蔓间冒出几撮新芽,在午后的日光下泛着浅浅的绿意。
风还带着几分凉意,可罗乐的胸口却像被什么烫着,那些压抑许久的情绪快要溢出心口。
花谢了不重要,不说话也没关系,甚至不必着急确认那场分别的来龙去脉。只要能这样与他走在春天,就已经足够幸福了……
提要中“幸福仅仅就是靠近所爱的人。”引自奥尔罕·帕慕克的小说《纯真博物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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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又逢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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