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琼嘴里的烤肉还没来得及咽下去,腮帮子鼓鼓的,她猛地抬起头,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她见过太多男生来要黄筱枝的联系方式,被拒之门外是常态。
可女生?这还是头一遭!而且……这位室友不是心里还装着那位“白月光”吗?
以她对黄筱枝的了解,这人肯定会拒绝,毫不犹豫地拒绝!就凭她对那个女孩的深情程度,怎么可能同意?
“ok。”
失策了!
周琼眼睁睁看着黄筱枝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点了几下,似乎有些不易察觉的微颤,然后把自己的联系方式递给了那个女生。
不是……这就给了?!周琼差点被嘴里的肉噎住,眼睛瞪得溜圆。
等那个神秘的黑衣女生转身消失在餐厅的喧嚣里,周琼立刻像被按了开关,震惊地倾身向前,压低声音:“喂!你不是才信誓旦旦说你还喜欢你的白月光,心里装不下别人吗?怎么后脚就……就把联系方式给陌生人了?”黄筱枝这前后不一的行为让她完全摸不着头脑。
黄筱枝却像没听见她的质问,嘴角根本压不住,弯起一个奇妙的弧度,她把手机放在一旁,低下头,心不在焉地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菜叶,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稀松平常。
“或许……人家真的只是想和我做个朋友呢?”她的声音轻飘飘的。
这句话飘进周琼耳朵里,让她觉得无比荒谬。“哎呦我的小公主,”周琼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话你自己信吗?那女生,口罩帽子裹得严严实实,眼神直勾勾的,明显是有备而来好吧!你居然……居然就同意了?”看着黄筱枝脸上那抹“不值钱”的笑容,周琼简直有点恨铁不成钢。
黄筱枝倒是显得很平静,夹起一块肉,慢条斯理地挑着上面的菜叶。“就算她真有那个打算,我也不会改变心意。我喜欢的人,从来就只有那一个,没变过。”她说得很诚恳,语气笃定。如果心能轻易改变,这五年早就变了,何须等到现在。
“好吧,”周琼泄气地靠回椅背,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肉,“是我小看你的‘磐石之心’了。”
整顿饭的后半段,周琼的眼神就没离开过黄筱枝的脸。她总觉得黄筱枝加了那个女孩后,嘴角那点若有若无的笑意就没消失过。
偏偏对方捂得严严实实,连根头发丝都没看清,更别提长相了。周琼抓心挠肝地好奇:黄筱枝到底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什么?
黄筱枝看到的,是一双熟悉到让她心脏骤停的眼睛。
但……也许只是错觉?也许人家真的只是想交个朋友?何况……就算是熟人,交朋友也没什么不对吧?她心里那点侥幸的念头疯狂滋长。
察觉到对面灼热的视线,黄筱枝终于抬眸,和周琼探究的眼神撞个正着。“你能不能好好吃饭?”她无奈地笑,“老盯着我看干嘛?怎么,我下饭啊?”一连串的问题砸过去。
“啧,”周琼收回目光,撇撇嘴,“知道了知道了。不过说真的,你这张脸确实挺下饭的……看到你我就觉得……”
“停停停,”黄筱枝赶紧打断她即将开始的“咏叹调”,“好好吃你的饭,少说话。再磨蹭,等会儿走了你可就吃不上了啊。”周琼这才悻悻地闭上嘴,把注意力重新放回美食上。
看着周琼大快朵颐的样子,黄筱枝有时会恍惚,仿佛看到了苏粒粒的影子。
但她心里无比清楚,这是周琼,独一无二的周琼。苏粒粒……早就不在了。
也许是冥冥中的安排,让性格有些相似的周琼出现在她身边。无论如何,她珍惜这份友情,也下意识地用上了当年和苏粒粒相处的轻松模式。只不过,周琼比她小十多天,她偶尔还能摆摆“姐姐”的谱。
黄筱枝早早放下了筷子,拿起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新加的联系人。
WDXZ.
好独特的名字,像某种密码,不知藏着什么含义。
按她平日的性格,今天本该委婉拒绝。
同意,只是因为那双酷似于雯的眼睛,点燃了她心底那点微弱的、侥幸的火苗。她想试试。
Serendipity:【Hello, nice to meet you! What should I call you?】(你好,很高兴认识你,请问我该怎么称呼你小姐?)
WDXZ.:【你好,可以叫我小鱼。】
她……原来会说中文?!
Serendipity:【哇塞,你居然会汉语唉,你是Z国人吗?】
WDXZ.:【是的。】
Serendipity:【你叫我筱筱、小只都可以,你也是在这边上学么?】
对面没了动静。
黄筱枝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手机屏幕,等着。周琼已经擦擦嘴,收拾好东西:“走了走了筱筱,回家躺平才是正道!”她催促着。
黄筱枝嘴里应着“马上马上”,眼睛还黏在屏幕上。
WDXZ.:【不是。】
Serendipity:【那是来这边旅游的?】
WDXZ.:【不是。】
Serendipity:【那是什么,你可以告诉我吗?】
WDXZ.:【好像不太行。】
Serendipity:【好吧,总之很高兴认识你小鱼。】
WDXZ.:【我也是。】
周琼已经凑到黄筱枝身边,探头探脑地看两人的聊天记录。
黄筱枝抬起头,正好对上她八卦的眼神。“喂,偷看什么呢?”她笑着嗔怪,倒也没真生气。
“我看看是哪路神仙,一顿饭的功夫就把我家筱枝的魂儿勾走了,心思都飘回Z国了吧?”周琼揶揄道。
“哪有……还有,谁是你家的。”黄筱枝笑着起身,围上柔软的羊毛围巾,拿起包,“走吧,小妹儿。”
离开温暖的烤肉店,冷风扑面而来。黄筱枝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熙攘的餐厅门口,没有看到那个黑色的身影。也许人家吃完早就离开了。
她心底那点隐秘的期盼落了空,却又忍不住幻想:万一……万一那个“小鱼”就是她呢?
……
回到暖气充足的家,周琼哀嚎一声,直扑向自己的卧室,声称要在床上“长眠三千年”。
黄筱枝对她孩子气的行为报以微笑,脱下带着寒气的大衣挂好。这样的雪夜,最适合早早洗漱钻进被窝。
窗外寒风呼啸,即使屋里有暖气,也能感觉到丝丝寒意从缝隙钻入。对于大雪,黄筱枝谈不上多喜欢。雪下得越久,天就越冷。她更喜欢温暖和煦的天气。每次出门,冻得鼻尖耳朵通红,虽然周琼总说她这样显得特别可爱,但冷的滋味是真不好受。
人们总说下雪天浪漫。她想,浪漫的或许不是雪,而是和心爱的人在一起的感觉。没有雪的日子,也可以是浪漫的。
洗漱完毕,她钻进提前开了电热毯的被窝,温暖的包裹感瞬间驱散了寒意,舒服得她喟叹一声。
窗外的雪花依旧不知疲倦地飘落。
黄筱枝拿起手机,在热闹的家族群里发消息。
小只:[喂?哈喽……各位在做什么呀?今年G国下早雪了,好冷哦,家里面冷不冷啊?——8M]
小只:[(探头表情包)]
群里主要是妈妈、两个舅舅、外公外婆。这个点,老人家可能已经睡了。
顺路的墨 (魏舜):[哇塞,今年G国这么早就下雪了啊?我在G国待了一年多就飘了一点点雪花,怎么你一去每年都能下雪呢?家里面还好,有暖气——9M]
WQW (妈妈魏青文):[今年恐怕是有些凉快啊。筱筱在外面多注意点,还有顺子你和小裴也是,别给自己冻着了。说不定今年A市也会下一场浪漫的雪呢?(挑眉)]
小裴 (裴淡):[今年G国的雪的确挺浪漫的,很有意思。]
小只:[咦~]
WQW:[咦~]
顺路的墨:[?。裴老师别玩手机了。]
看着群里刷屏,外公外婆果然没动静,估计已经睡了。
裴淡的话……总觉得意有所指。他们俩现在应该还在G国度假。本来魏舜说要来找她玩,被她坚决拒绝了——人家小两口难得的度假时光,她去做电灯泡多扫兴?再说了……她可不想近距离感受那黏糊劲儿。
小只:[你俩还没回去啊?]
小裴:[没。]
小只:[那那边好玩吗?]
小裴:[还可以。]
欸?怎么变成她和裴淡一对一聊天了?其他人呢?
小只:[我老舅呢?]
小裴:[找他有事吗?等他忙完再回你。]
小只:[大晚上的忙……呃你们忙吧,我看电影去了。(捂脸跑开.jpg)]
小裴:[嗯……]
太恐怖了这两人!黄筱枝脑海里瞬间闪过上次家庭聚餐,裴淡直接把魏舜扛走的画面……裴老师今年33,自家老舅才24。都怪老舅出生太晚,这年龄差……
她甩甩头,赶紧在手机上找了部电影,打算看完就睡。再过一周就要回国过年,学校的事情得抓紧处理完,可不能被拖住回不去。
电影刚看了一会儿,手机屏幕顶端弹出一条新消息提示。
WDXZ.:【筱筱你睡了么?】
Serendipity:【没有呀,怎么了?】是那个“小鱼”。
WDXZ.:【你过年不回去么?】
Serendipity:【要的,肯定是要回去的,毕竟过年还是要聚在一起吃个饭什么的。你呢?】
WDXZ.:【我也快回去了。】
Serendipity:【回去也好,陪陪家里人过年。】
这一次,对面沉默的时间有点长。黄筱枝心里咯噔一下,是不是自己不小心提到了对方的忌讳?她盯着屏幕,一时不知该再说什么。
退出聊天界面继续看电影,中途起身去倒了杯热水。回来时,屏幕已经暗了下去,恰好错过了新消息。
WDXZ.:【嗯,回去见想见的人。】
她没留意,捧着热水杯继续沉浸在无聊的电影情节里。
比起五年前的黄筱枝,如今的她,外表褪去了青涩,多了几分沉静的成熟感。
性格上,表面沉稳了许多,但骨子里那份特质还在。说她变了吧,好像也没变;说没变吧,又分明经历了许多。
……
电影实在乏味,看得她眼皮打架,索性关掉手机躺下。然而这一夜,她睡得极不安稳。
五年里,她只梦到过于雯两次。今夜,是第三次。
梦里的场景和今晚一模一样:和周琼坐在烤肉店的窗边,一样的对话,一样的人物,一样的时间点。
唯一不同的是那个来要联系方式的女生。她扎着低低的侧马尾,围着一条浅灰色的围巾,那张脸在灯光下清晰无比——是她魂牵梦萦了五年的面容。
——于雯。
于雯笑着,眼神温柔得能融化冰雪:“小姐,愿意和我做个朋友么?”
梦里的触感太过真实,黄筱枝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喉咙像被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她贪婪地看着那张脸,只想时间就此凝固。
那一刻,她真的以为她们相认了,重逢了。
然而,下一秒,一种冰冷的清醒击中了她:这不是于雯,只是一个长得像她的陌生人,而且……梦里对方说的也不是中文。
一切……不过是她思念成疾的幻象罢了。
这个梦很短,短得像一个呼吸。但梦里的失落和清醒后的酸楚,却无比漫长。
前两次梦见于雯的情景,她至今清晰记得。她总在想,是自己在疯狂想念她,还是她也在想念自己?这念头太过荒谬,对方现在或许早已开始新生活,将她这个仅仅陪伴了几个月的人忘得一干二净了。
半夜,黄筱枝被一阵莫名的头疼扰醒。
去洗手间用冷水拍了拍脸,回来重新躺下。黑暗中,她摸过手机看时间,屏幕的亮光刺得她眯了眯眼。手指却像有自己的意识,点开了那个“WDXZ.”的聊天框。
目光落在最后那条消息上:【嗯,回去见想见的人。】
心脏猛地一缩!
这……会不会有一点点可能……真的是她?
理智立刻嘲笑自己的异想天开。天还没亮,肯定是自己睡迷糊了,看错了,或者过度解读了。
嗯……对,一定是这样。
黄筱枝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只露出脑袋,翻来覆去,再无睡意。烦躁地皱紧眉头,心里那点微弱的火苗却越烧越旺。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幽光在漆黑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眼。
她点开那条新信息。
只是一眼,尘封了五年的、混杂着思念和酸楚的堤坝瞬间崩塌。
积压的情绪像汹涌的潮水,让她又想哭又想笑,胸口闷得发疼。
Serendipity:【于闻。】
如果可以,她真想立刻看到“小鱼”的真容,确认她到底是不是那个人。
这个念头无比强烈。
而更让她心脏几乎停跳的是,对面竟然秒回了!
WDXZ.:【嗯。】
一个简简单单的“嗯”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黄筱枝泪水的闸门。
她猛地坐起身,胡乱抓过一件外套披上,手机掉落在被子上也顾不上。
两只手徒劳地抹着脸,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擦不干净。压在心头五年的大石,仿佛在这一刻轰然坠落。
紧接着,又一条信息弹出:
WDXZ.:【下楼。】
下楼?!
意思是……她现在就在楼下?!
意识到这个可能,黄筱枝浑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她几乎是弹跳起来,手忙脚乱地套上裤子毛衣,抓起围巾胡乱往脖子上一缠。
动作太急,胳膊肘“哐当”一声扫倒了床头柜上的相框。
但她根本顾不上,像一阵风似的冲出了卧室门,连鞋带都只胡乱系了一下。
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了她。凌晨的小区寂静无声,路灯在飘雪中投下昏黄的光晕。
她站在单元门口,焦急地四处张望。空荡荡的雪地上,连个脚印都稀少。一股被戏耍的凉意爬上心头。
Serendipity:【你骗我?】
信息刚发出,新的提示就来了:
WDXZ.:【回头。】
回头。
那个身影就站在几步之外的路灯下,依旧是那身黑色大衣,只是摘掉了帽子。
昏黄的光线勾勒出她清晰的轮廓。黄筱枝的心跳得像擂鼓,半信半疑地,一步一步朝那个身影挪过去。
她不确定。这短短的几步路,每一步都像踏在五年的时光长河上。每一步靠近,都让那个荒诞的念头变得更加真实。
越走近,那张在梦里描摹了无数次的脸庞就越清晰。
路灯的光线终于清晰地照亮了那张脸。
真的是她!
这一刻,不是梦!
黄筱枝在她面前站定,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
眼睛睁得大大的,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着,眼眶迅速泛红,蓄满了亮晶晶的水光。
冷风吹在脸上,泪水却滚烫。
“你……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却又藏不住那份巨大的、几乎将她淹没的惊喜,“找我来了啊……”
对面的人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一寸寸地描摹着她的眉眼、鼻梁、嘴唇,仿佛要将这五年的缺失都看回来。
那专注的眼神,带着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
然后,她轻轻地笑了出来。那笑容温柔得如同融化的初雪。
她伸出手,指尖带着室外的微凉,却无比轻柔地替黄筱枝整理着刚才匆忙间弄得歪歪扭扭的围巾,动作细致又珍重。
“嗯……”她的声音低沉而清晰,穿透了寂静的雪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终于落地的安稳,“来接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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