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环和魏术群两人从楼梯上缓缓走下,映入眼帘的便是魏青文和黄筱枝母女俩,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直愣愣地杵在厨房门口,目光呆滞地投向玄关方向。
偌大的房子里,此刻明显少了一个人的气息。
正是魏舜。
王玉环看着两人脸上那副仿佛见了鬼的夸张表情,心中疑惑更甚。
她径直走到女儿魏青文面前,伸出手在她们眼前挥了挥,仿佛在确认两人的魂魄是否还安稳地留在躯壳里。
“咋了?看到啥了?”王玉环高大的身影挡在两人面前,隔绝了她们望向门口的视线。
魏青文旧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难以置信地回味着刚才的画面——她那向来桀骜的弟弟,居然、居然是在下面的那个!!!
这个认知冲击力太强。
其实冷静下来想想……以弟弟那清瘦的身板和性格,在上面那个好像确实不太符合常理……就是下面那个遭罪。
她的眼神还死死黏在空荡荡的门框上,旁边的黄筱枝则像是梦呓般,愣愣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震惊:“刚刚……来了一个男人……叫……裴淡。”
王玉环眉头紧锁,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然后呢?”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然后……”魏青文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把弟弟……像扛麻袋一样,抱走了。”她说“抱”字时,语气微妙地停顿了一下。
王玉环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眉头拧得更紧,但她的动作却干脆利落。
她重重拍了两下女儿和孙女的肩膀,力道不小,像是要把她们从震惊的泥沼里强行拉出来。
“那是他的事儿!你们瞎操什么心?别管了!”她语气斩钉截铁,转身就往客厅走去,“收拾收拾,准备休息了!”
王老太太的反射弧似乎格外长,人都走到客厅中央了,才猛地反应过来,停住脚步,回头问道:“等等,刚才筱枝说来的那个人……叫裴淡?”
黄筱枝也跟到了沙发边,有些疲惫地坐下,点了点头:“是啊外婆,他最后走的时候,特意回头说了一句,他叫裴淡。”
一旁的魏术群闻言也愣住了。王玉环立刻转过头,目光如炬地看向老伴:“老头子,你觉得会是那个‘裴淡’吗?”
魏术群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有点懵,茫然地摇摇头:“这个……我真不清楚啊,刚才一直在楼上收拾东西,没看见人。”
王玉环没再追问,只是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都别瞎琢磨了,上楼休息!养足精神,明天好好出去玩儿。”她挥了挥手,像是在驱散空气中弥漫的惊疑。
众人面面相觑,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带着满腹的疑问和一丝未散的震惊,各自默默上了楼。
……
黄筱枝回到了自己小时候住过的房间。
房间的陈设极其简单,甚至可以说有些空旷,透着一股清冷感——这是她自己要求的风格。
她从小就不喜欢那些花里胡哨、堆满蕾丝和玩偶的所谓“公主房”。
最初,王玉环确实兴致勃勃地想把这里装修成梦幻的公主城堡,但被当时年纪尚小的黄筱枝坚定地拒绝了。
最终,房间只是做了最基础的装修:纯色的墙壁,简洁的原木家具,除了一张舒适的床、一个衣柜和一张书桌,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
此刻,黄筱枝把自己摔进柔软的大床里,陷在蓬松的被褥中。
她摸出手机,屏幕的冷光照亮了她若有所思的脸庞。
一个名字突然浮现在脑海——于雯。她有些好奇,想试试看能不能搜到这个神秘转学生的信息。
指尖在屏幕上轻点:
百度搜索:于雯
页面跳出结果:
> 于雯
> 2001年2月10日出生。
> 身高:175cm。
> H市张氏集团二女儿。
> 姐姐:张玉琳,M国著名芭蕾舞蹈家。
> 弟弟:张胡泽,初中在读。
> …………
黄筱枝指尖滑动,一点点翻看着关于于雯的公开资料。
她确实没想到,于雯的信息竟然真的能被搜索引擎捕捉到。
看来张氏在H市商界的地位确实举足轻重,家族成员的信息被一定程度地公之于众也在情理之中。
翻看完,她反而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这些公开的信息如同隔靴搔痒,并未触及她真正好奇的核心。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干点什么。
指尖轻点,删掉“于雯”,重新输入另一个让她印象深刻的名字:裴淡。
百度搜索:裴淡
页面迅速刷新:
> 裴淡
> 身高:190cm。
> 出生日期:1990年2月15日。
> 家庭状况:独生子。
> A市裴氏集团唯一继承人及接班人。
> 履历:自幼以极其优异的学业成绩闻名,尤其擅长并投身于生物学研究。
> 现任职务:国家生物研究院教授。
> …………
看完裴淡资料的黄筱枝,内心只剩下三个大字——震惊!震惊!还是震惊!
刚才在楼下,那个只用一只手就轻松把她小舅舅魏舜扛在肩上的男人,那个浑身散发着强势和危险气息的男人,竟然是一位货真价实的教授?!
而且……这年龄差是不是有点太大了???她猛地想起一个关键点——魏舜当时是喝醉的!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她小舅舅的“人身安全”岌岌可危!尤其是……某个部位……
黄筱枝只能在心底默默祈祷,希望她那仅比自己大两岁的小舅舅能“坚强”一点,保护好自己。
虽然这祈祷听起来是那么苍白无力。
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让混乱的思绪稍微平复,才起身打开衣柜,找出柔软的睡衣换上。接着走进附带的浴室洗漱。
明亮的镜子前,黄筱枝仔细端详着镜中的自己。
水珠还挂在她的睫毛和脸颊上,皮肤在灯光下显得白皙细腻。
她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触碰冰冷的镜面,指尖点着镜中人的鼻尖,小声地、带着点新奇地嘀咕道:“唔…我才发现,我这脸长得还挺完美的嘛。”语气里带着一丝难得的自恋。
洗漱完毕,她关掉浴室的灯,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黄筱枝摸索着回到床边,掀开被子躺了进去。港阅湾别墅区有个无可比拟的好处——夜晚格外静谧。没有小区里时常传来的吵架声、孩子的哭声,也没有电梯运行的低沉嗡鸣。
这对睡眠极其敏感、一点风吹草动就容易惊醒的黄筱枝来说,简直是天堂。
她望着被厚实窗帘遮挡、透不进一丝光线的天花板,轻声说道:“晚安,世界。”
仿佛是对这安静夜晚的回应,她在心里也对自己说:晚安。
——
鑫湖小区
深夜,张玉琳毫无睡意。
想到即将返回H市,心头便像压了块石头。她悄无声息地走出卧室,来到客厅。
目光落在客厅茶几上堆积如山的快餐盒、零食袋上,眉头不易察觉地蹙紧,却忍着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如果说于雯的生活越来越像一场精心扮演的戏,那么她所模仿的那个“角色”原型,无疑就是张玉琳自己。
张玉琳走到桌边,纤细的手指从散落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熟练地含在唇间。
她在杂物中翻找片刻,摸出一个银色的打火机。
“噗……”一声轻响,幽蓝的火苗窜起,点燃了烟头。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灰白色的烟雾。
身上依旧只穿着那件单薄的吊带睡裙,没有披上外套。指尖夹着香烟,她走到阳台。
黑暗中,那一点猩红的光亮格外醒目。
张玉琳很少抽烟,更不喜欢在密闭的室内抽,觉得太过沉闷窒塞。
窗外一片死寂,预报中的夜风并未如期而至。
天气预报,果然总是不那么可靠。
她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找到一个名字,拨了出去——钟历。
电话几乎是瞬间被接通,一个恭敬的男声传来:
“喂?是琳小姐吗?”
“嗯,是我。”张玉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一会儿来鑫湖小区门口接我,送我去机场。”
“好的琳小姐,马上安排。”对方回答得干脆利落。
电话挂断的瞬间,一阵微凉的夜风毫无预兆地拂过阳台,吹乱了她的发丝。
呵,看来这座城市,也的确不欢迎她留下。
连风都在催促她离开。
幼年的张玉琳,曾对舞蹈,尤其是芭蕾舞,怀抱着最炽热的梦想。
她日复一日地刻苦练习,汗水浸透了舞衣,只为了能踮起脚尖,触碰心中的艺术殿堂。
然而,这一切最终被张氏家族无情地掐灭。他们需要的不是一个舞者,而是一个能继承家业、将全部心思放在金融和管理上的工具。他们亲手折断了她的翅膀。
所幸,后来她靠着自己的倔强和不甘,硬生生又把翅膀接上了,在遥远的M国重新起飞。
九岁那年,她跟随张氏夫妇去孤儿院“做慈善”。
张氏像挑选商品一样,带着高高在上的挑剔目光审视着每一个孩子,言语间不乏刻薄的评价。
最后,他们把决定权交给了当时懵懂又害怕的张玉琳:“珍珍,你挑一个喜欢的带回家陪你玩吧。”巨大的压力下,张玉琳慌乱地随手一指——那个缩在角落、眼神怯生生的小女孩,就是后来的于雯。
连名字都没改,于雯就这样连名带姓地成为了张氏家族一枚“贴心”的棋子,一枚用来彰显家族“慈善”和“温情”的标签。
说来讽刺,这一切的起点,竟是张玉琳那随意的一指。
如果不是她,于雯或许会有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
在于雯身上,张玉琳仿佛看到了一个比自己当年更加灰暗的影子。
她的生活像上了发条的机器,日复一日重复着被安排好的轨迹,毫无生气,如同一个精致的提线木偶。
内心深处,张玉琳充满了负疚感。
她总觉得是自己和张氏家族亏欠了这个女孩。
她真心把于雯当作妹妹,尽管有时说话可能显得苛刻严厉,但那是因为她迫切地希望于雯能过得好,能活得有色彩,活得有趣,最重要的是——能活得像她自己,而不是张玉琳的拙劣模仿品。
现在的于雯,和当年那个被束缚的自己何其相似。
她不愿再待在这里,因为每多看一眼于雯,就如同揭开自己旧日的伤疤,那些被压抑、被否定的痛苦记忆便汹涌而来。
今天进门时,那股浓烈混杂的外卖气味就让她心头一紧。
于雯的许多习惯与自己当年有相似之处,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疏离和刻意。
在出国前,当张玉琳还住在H市张宅时,年纪尚小的于雯就已经承担起了为全家准备一日三餐的“任务”。
那时的于雯不过是个初中生,而张玉琳自己也只是个刚高中毕业没多久的大孩子。
她看着那个沉默的小女孩每天像陀螺一样忙得团团转,还要忍受长辈们挑剔的指责,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心疼。
她想帮她,却无能为力。
最终,她只能选择用一种最隐蔽的方式——一条匿名短信:
> “去A市上高中,不要待在H市,对你不利。”
万幸的是,当时的于雯听从了这条短信的建议。
张玉琳至今都为此感到一丝庆幸。
……
不知过了多久,指间的香烟燃尽。张玉琳将烟蒂摁熄在阳台冰冷的瓷砖上,转身走进客厅。
她找到纸笔,在一张淡黄色的便利贴上快速书写起来:
> 于雯:
> 我走了。待在这里让我感到窒息,很不舒服。有时间我会回来看你,你也可以随时来M国找我。照顾好自己。
> 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有很多疑问,关于那个‘故人’,关于那个‘她’是谁。
> 是我。
> 张玉琳。
> 看着你,就像看着一面镜子,映照出我过去更灰暗的影子。你活得,甚至比当年的我更加没有意思。
> 但我希望你能超越我。
> 活得真正属于你自己。
> ——张玉琳
写完,她将便利贴仔细地贴在于雯放在客厅茶几上的一本摊开的课本封面。
然后,她快步走进卧室,拉起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箱,没有丝毫留恋,轻轻关上了大门。
直到那声轻微的关门声彻底消失在楼道里,于雯的身影才从客厅与走廊连接的阴影处缓缓走出。
她走到阳台,弯腰捡起地上那截被踩扁的烟蒂,面无表情,眼神平静无波,如同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她仔细地关好阳台的门窗,回到客厅,目光落在课本上那张醒目的黄色便签纸上。
“故人”……“她”……原来这两个词指代的,都是你啊,张玉琳。
于雯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无声地笑了出来。
她伸手撕下便利贴,举到眼前,平视着上面的字迹,用一种混合着奇异兴奋与深沉感叹的语气,对着空气低声说道:“那我可活得……比你有意思多了啊,张、玉、琳。”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空灵。
夜色深沉,掩盖了无数的秘密。昏暗的光线,模糊了真实的轮廓。
窗外的风声,仿佛在低语着无人能懂的谜题。
在这盘错综复杂的棋局里,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执棋者?
谁又是身不由己的棋子?
于雯的信念很简单:有仇必报,有恩必偿。这些,她能记一辈子。
她不一定能活得色彩斑斓、轰轰烈烈,但她一定要活得像她自己,而不是任何人的影子,更不是“张玉琳”这个标签的代名词。
或许……“张玉琳”这三个字背后,隐藏的又并非仅仅是她所看到的这个人呢?
——
时间倒回几小时前。
当魏舜被裴淡像扛沙袋一样单手扛出王家大门时,他最初的挣扎已经耗尽,整个人软绵绵地挂在裴淡宽阔的肩上,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
裴淡有些意外,肩上的人不仅不吵不闹,连呼吸都变得异常安静,安静得像……没了声息。
然而,走了没几步,一阵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传入裴淡耳中。
是魏舜在哭。
他竟然哭了。
裴淡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深邃的眼眸在路灯下更显幽暗。
他停下脚步,将肩上的人小心地放了下来,安置在路边冰冷的石阶梯。
他蹲下身,视线与蜷缩成一团的魏舜齐平,声音低沉而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怎么哭了?”他伸出手指,轻轻拂去魏舜脸上滚落的一颗泪珠。
被放下的瞬间,魏舜就像被抽掉了骨头,直接抱着膝盖蹲坐下去,把脸深深埋进臂弯里,肩膀微微耸动。
他不说话,只是无声地流泪。裴淡走不了,也无法置之不理。
裴淡保持着蹲姿,高大的身影将魏舜完全笼罩。
他眉骨高耸,不笑时本就显得冷峻,此刻在昏暗光线下,更透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说话。”他的语气加重了几分,“哭什么?”
“对……对不起……”魏舜的声音闷闷地从臂弯里传出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绝望,“能……能将我送……回家吗?我想回家……我想回去……”他缓缓抬起头,泪眼朦胧,眼神空洞地望向裴淡,脸上泪痕交错,脆弱得不堪一击。
裴淡眉头皱起,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毫不犹豫地拒绝:“不行。”他的语气斩钉截铁,毫无转圜余地。
坐在冰冷石阶上的男人因为这句冰冷的拒绝,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他涣散的目光慢慢聚焦,定定地锁在裴淡那张英俊却冷酷的脸上,带着最后的希冀和不解:“为……什么?”
“不为什么。”裴淡的回答简短而强硬。话音刚落,他便俯身,再次以不容抗拒的姿态,将魏舜打横抱了起来。
这一次,魏舜连象征性的挣扎力气都没有了。
他认命般地将头无力地靠在裴淡坚实的胸膛上,鼻尖萦绕着对方身上熟悉又陌生的、带着清冽雪松气息的味道。
这味道让他心头一阵酸楚翻涌,更加难受。
他就不该……不该放任自己沉溺于对这个人的喜欢。
——
夏日的清晨总是来得格外早,港阅湾15栋别墅门前,高大的梧桐树上,翠绿的叶片在微凉的晨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细响。
几只早起的鸟儿在枝头跳跃鸣叫,清脆的啁啾声像是在庆祝新一天的到来,又像是在欢迎晨光的降临。
黄筱枝在柔软的大床上翻了个身,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
被子被她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还带着水汽、懵懵懂懂的大眼睛。
她习惯性地扭头看向厚重的遮光窗帘。
窗帘紧闭着,一丝光亮也透不进来。
她伸出白皙的胳膊,舒服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才慢悠悠地坐起身。
一头柔顺的长发睡得乱糟糟,松垮的睡衣领口滑落,露出精致的锁骨。
起床的第一要务,当然是冲向洗手间。
等她洗漱完毕,把自己收拾清爽,才精神焕发地回到卧室,“唰啦”一声拉开了窗帘。清晨柔和的光线瞬间涌入,照亮了整个房间。
窗外,草木葱茏,露珠在叶尖闪烁,整个世界都充满了生机勃勃的气息。
她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只觉得通体舒畅,两个字:舒服!
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走进衣帽间挑选今天的衣服。
虽然不常住在这里,但外婆王玉环总会贴心地为她准备满满一柜子当季的新衣。
她对穿着倒没什么特别高的要求,目光扫过一排排衣架,随手挑了一条浅蓝色的牛仔小短裙。嗯,简单大方,挺好看。
一米六八的高挑身材,穿上这条短裙,更显得双腿修长笔直,视觉上仿佛拔高到了一米七五。
这个身高在女孩子里,绝对是鹤立鸡群的存在了。
黄筱枝收拾妥当下楼时,王玉环已经在餐厅忙碌,丰盛的早餐摆上了桌。
她看着外婆忙碌的身影,甜甜一笑:“早安外婆!”
“筱筱早安!”王玉环一边摆弄着碗筷,一边回头慈爱地笑着回应。
黄筱枝下意识地往客厅和厨房方向张望了几眼——空无一人。她有些疑惑地走到外婆身边问道:“外婆,您那位宝贝女儿呢?”
王玉环被这俏皮的问法逗乐了,眼睛眯成了月牙儿,笑着打趣:“我那位宝贝女儿啊,还在楼上跟周公下棋呢!你快去叫她,该起来吃早饭了。”
“遵命!”黄筱枝调皮地应了一声,转身轻快地跑上楼,一步跨两阶台阶,去叫她的“文女士”。
她站在母亲魏青文的房门前,先是礼貌地抬手敲了三下门。
“笃、笃、笃。”
里面毫无反应,一片寂静。
黄筱枝在门口安静地等了一会儿,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也没有脚步声。
她本想再敲一次,毕竟直接闯入别人的私人空间不太礼貌,即使是家人,也可能打扰到对方休息。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拧开门把手,将门推开一条缝,探进半个脑袋,压低声音唤道:“妈妈?妈妈你醒了吗?”
床上隆起的人形被子团依旧纹丝不动,显然还沉浸在梦乡里,丝毫没有要起床的意思。
黄筱枝心里小小地诧异了一下。
印象中,在家里时,母亲总是起得很早,准备好早餐。今天居然睡起了懒觉?
随即她便了然:在那个小小的公寓里,母亲是家庭的支柱,需要照顾女儿,自然不能懈怠。而回到了自己的家,回到了母亲身边,她终于可以卸下担子,安心地休息一下了。
想到这里,黄筱枝心中泛起一丝心疼。她蹑手蹑脚地退出来,轻轻带上了房门。
餐厅里,魏术群和王玉环已经坐好,看到只有黄筱枝一个人下来,魏术群问道:“小文不吃早饭了?”
黄筱枝摇摇头,解释道:“让她好好休息休息吧。她跟我住在一起这些年,就没睡过一个懒觉。”
王玉环闻言点点头,脸上满是心疼:“也是,她照顾你辛苦了。让她睡吧,等她醒了,我再给她弄点吃的。来,筱筱快坐下吃饭。”
黄筱枝依言在餐桌旁坐下。
桌上摆着简单的白水煮蛋、热气腾腾的白粥和一碟自家腌制的脆爽小菜。
朴实无华,却透着家的温暖。早上吃得清淡点也好,本来胃口就不大。
吃到一半,王玉环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铃声是欢快喜庆的“好运来呀好运来……”
这铃声,够接地气的!
王玉环拿起电话一看,来电显示是魏舜。
她按下接听键:
“喂?小舜?怎么了?”王玉环的声音带着关切。
电话那头传来魏舜沙哑得几乎失声、带着浓浓鼻音的哭腔:“妈……我……我想回家……”
“想回家就回来啊!难道还要妈派八抬大轿去接你不成?”王玉环语气故意放轻松。
“不是……妈……我……”魏舜的话似乎被堵住了,紧接着,一个低沉、稳重、带着磁性的男声清晰地传了过来:“阿姨您好,我是裴淡。小舜他发烧了,烧得有点糊涂,在说胡话呢,您别担心。抱歉打扰您了。”背景里隐约还能听到魏舜含糊的呜咽声。
“什……什么?发烧了?严不严重啊?要是厉害赶紧去医院,别硬扛着!”王玉环的声音立刻紧张起来。
“您放心阿姨,我会照顾好他的。他现在需要休息。”裴淡的声音平稳有力,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哎,那就麻烦你了小裴。”王玉环的语气缓和下来。
“应该的,阿姨再见。”
“再见。”
挂了电话,王老太太的脸色变得有些复杂。
她心里清楚,魏舜这“发烧”八成是托词。
看着旁边一脸好奇望着自己的外孙女,王玉环定了定神,掩饰住眼底的忧虑:“没事儿,一个老朋友,有点小毛病。快吃饭,吃完饭外婆带你去好玩的地方!”
黄筱枝虽然觉得外婆的反应有点奇怪,但还是听话地点点头,继续喝粥:“嗯,好。”
——
俞中校园
张玉琳的离开,在于雯的意料之中。
或许她早已从蛛丝马迹中拼凑出关于张玉琳的一些过往,又或许是张玉琳自己有意无意地将某些故事碎片呈现在她面前。
无论如何,张玉琳的离开,如同剥掉了一层覆盖在于雯身上的无形外壳。
此刻,于雯安静地坐在教室靠窗的位置上,扎着乖巧的双马尾,鼻梁上架着一副略显老气的黑框眼镜。
她的目光越过窗户,投向教学楼下来来往往的人影。
她在期待。
她在等待。
然而,那个熟悉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她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好吧,看来今天黄筱枝请假了。
于雯收回目光,垂下眼帘,从抽屉里拿出笔记本,工工整整地摊在桌面上。
她扶了扶滑落的眼镜框,抬头看向讲台上正在布置预习任务的老师,一丝不苟地将所有要求都抄录下来。
黑框眼镜和双马尾的组合,将于雯本就小巧精致的脸庞衬托得更加乖巧、幼态,甚至有些楚楚可怜。
她习惯性地微微低着头,刘海半遮住眼睛,使得班上很多同学甚至没见过她完全抬起头、正眼看人的样子。
这时,一个高大的男生有些踌躇地走到于雯课桌前站定,手里拿着一本练习册,语气带着点讨好和紧张:“于雯同学,那个……你能教教我这道题怎么做吗?我琢磨半天没搞懂……”他指着书上一道数学题。
于雯听完,头也没抬,只是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紧抿着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担心自己一开口,那刻意维持的、柔细的声线会绷不住。
男生的脸瞬间涨红了。教室里不少目光有意无意地瞟向这边,带着看好戏的意味,窃窃私语声隐约响起。
男生尴尬得无地自容,只好讪讪地收回练习册:“好……好吧,打扰你了。”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在全班同学眼中,于雯就是一个内向、孤僻、不合群的怪胎。
虽然成绩顶尖,但似乎与所有人都格格不入,没有任何共同话题,永远独来独往,形单影只。
好吧。
这确实是她精心营造的形象。
于雯很清楚自己在众人心中的定位。
这正是她想要的——一个完美融入背景、不引人注目的“透明人”形象。这说明她在学校里苦心经营的人设非常成功。
第一节课的预备铃已经响起,她也没能在窗外的人流中捕捉到黄筱枝的身影。
看来她确实是请假了。
于雯不再多想,收敛心神,准备认真听课。高二的知识点对她而言并不艰深,暑假期间她早已系统地预习过。
现在听讲,更多是象征性地维持人设,以及查漏补缺。毕竟,好学生的人设不能崩塌。
窗外阳光正好,洒在青春洋溢的校园里,充满了向上的朝气。
——
陪着外婆和妈妈玩了一整天的黄筱枝,此刻只觉得身心都被快乐填满,充实极了。
三人先是兴致勃勃地去逛了市中心的商业街,魏青文和王玉环仿佛有使不完的劲儿,给黄筱枝挑了好几套漂亮衣服,又给自己添置了些新首饰,大包小包拎在手里,满载而归。
中午在商场顶层的餐厅享用了一顿丰盛的午餐,稍作休息后,她们又兴致盎然地走进一家风格复古的照相馆,拍了一套温馨的母女写真。
闪光灯下,三张相似的笑脸被定格成永恒的美好。
下午的时光悠闲惬意。她们去了市图书馆,在弥漫着书香的安静空间里各自挑了一本喜欢的书,消磨了一个多小时。
之后又找了家临街的咖啡馆,坐在靠窗的位置,喝着香醇的咖啡,看着窗外行色匆匆的路人,享受着难得的慢时光。
黄筱枝有个小小的爱好,就是看小说,无论题材,只要有趣她都愿意尝试。
而魏青文则挑剔得多,只对文笔精妙、情节紧凑的悬疑或历史小说感兴趣。
——
夕阳西沉,天边只余下一抹淡淡的橘红色余晖,温柔地涂抹着天际线。
魏术群早已在家准备好了丰盛的晚餐。
他下午去公园散了步,呼吸了新鲜空气,此刻精神矍铄。当门外传来汽车引擎声和熟悉的脚步声时,诱人的饭菜香气已经弥漫了整个餐厅。
当年为了抓住爱人王玉环的胃,魏术群可是下了一番苦功夫钻研厨艺,练就了一手好菜。
绝对的好男人典范!
三人洗手落座,围坐在温馨的餐桌旁,一边享用着魏术群精心烹制的美味佳肴,一边愉快地聊着天。
话题从今天逛街遇到的趣事,聊到过去家庭旅行的糗事,又畅想着未来可能的旅行计划。
未来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充满了未知和变数。
但把握当下,享受此刻的温馨与快乐,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
鑫湖小区
于雯独自坐在书桌前,桌上亮着一盏台灯,屏幕的光芒映照着她专注而冷静的脸庞。
她正在电脑上仔细地搜索着什么,不依赖任何助手,自己动手挖掘信息。
屏幕显示着搜索内容:
> 张玉琳
> H市张氏集团大千金。
> M国著名芭蕾舞演员。
> 以下内容为公开报道:主要介绍张玉琳如何一步步成为世界级芭蕾舞者的励志过程。
> 更深层信息挖掘(非公开报道,需交叉验证):
> 张玉琳(报道用名)在2011年曾遭遇严重车祸,随后消失在公众视野长达半年。
> 张玉琳原名:张雲珍。
> 2013年曾彻底消失在大众面前,2016年突然回归,并在M国著名舞蹈学院深造。
> ……
于雯面无表情地关掉了电脑浏览器窗口,身体向后靠进椅背,陷入了沉思。
不对。
她敏锐地察觉到,所有关于张玉琳的时间线都存在着明显的逻辑断裂和不合理之处。
如果不进行深入的思考和线索串联,很容易被表面的报道所蒙蔽。
电脑屏幕幽暗的光线下,于雯的眉头紧紧锁起。
她在思考一个关键问题:一个人,是如何做到同时在两地“分身”的?是使用了替身?还是说……存在着不为人知的双胞胎?
她再次拿起昨晚张玉琳留下的那张淡黄色便利贴,指尖摩挲着纸面,逐字逐句地细细阅读、品味。
张玉琳在骗她。
便利贴上那个落款为“张玉琳”的人,并非她所知道的、在M国舞台上光芒四射的那个张玉琳。
更准确地说,她更像是一个“替代品”,一个被推出来扮演“张玉琳”这个角色的“妹妹”。
那么,真正的张雲珍,又去了哪里?
于雯起身,走到一间平时紧锁的房门前。
她从一串钥匙中找到对应的那一把,插入锁孔,轻轻转动。“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
房间内没有窗户,只有一盏昏暗的白炽灯。
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悬挂着一张巨大的软木板展示牌。
上面密密麻麻贴满了各种人物的照片、剪报和手写的便签,由不同颜色的细线连接着,构成了一张复杂的关系网。
这才是她真正的“工作间”。一步一步,将所有人引入她精心编织的网中,才是她潜藏的本领。她将一张清晰打印出来的“张玉琳”照片贴在展示牌的中心区域,在旁边用红笔标注:张玉琳2号(张雲珍?替身?)
然后,她拿起一张新的空白便签纸,用清晰的笔迹写下:
> 核心疑问:真正的张雲珍(张玉琳1号)去了哪里?
将这张便签也贴在了照片旁边。
她凝视着这张贴满了关键人物头像、写满了线索和疑问的巨大展示牌,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冰冷而笃定的笑容。
她一直在暗中调查魏氏集团——那个H市五大顶级财团之一的庞然大物。
经过长时间的调查和确认,她已经开始着手搜集关键证据。
复仇,需要铁证如山。
离开房间前,她的目光落在展示牌最顶端那几个用黑色马克笔写下的、触目惊心的大字:
魏氏集团忌日。
日期一栏,还空悬着。她需要查清所有的真相,搜集到足够摧毁一切的证据,才能最终填上那个日期。
她不敢想象,当这一切公之于众时,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她不是慈悲为怀的圣人,她是于雯,一个有血有肉、恩怨分明的人。有仇,必报;有恩,必偿。
张氏家族当年以极其残忍的手段害死了她的亲生父母!她永远记得!她更记得,是张氏家族的保镖亲手将她送进了冰冷的孤儿院!讽刺的是,命运弄人,她最终又回到了张氏的眼皮底下……
这是上天给她的机会。
一个绝地反击的机会。
她毫不客气地接住了这个沉重的“馈赠”。
她走出房间,仔细地反锁好门,对着寂静的走廊,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
“倒计时……开始了。”
她活得才不像张玉琳那般隐忍和“窝囊”。
她要让魏氏集团这个庞然大物彻底崩塌,从H市的地图上消失得无影无踪,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
——
一周的时间,在紧张的学习和备考中倏忽而过。
对黄筱枝来说,日子按部就班,该学习时学习,该休息时休息,平平淡淡却也充实。
学校里还能干嘛?无非是学习、学习、再学习。
然后……迎接考试。
……
开学的第二周,周一,校考日。
黄筱枝一如既往地踩着上课铃声的尾巴走进教室。
她本就没有提前到的习惯,虽然开学初想着要留个好印象,但几次下来也就随性了。
反正印象已经留下,是“好”是“坏”也由不得她了。
教室里人基本到齐,只剩下零星几个位置还空着。
徐惠蜜早就到了,正埋头整理着考试要用的文具,神情专注。苏厘则是最后一个冲进教室的,时间掐得精准——7点54分,比上个星期还提前了两分钟,值得表扬。
……
等人都坐定,班主任汤原开始了她每次考试前千篇一律、又臭又长的动员讲话,无非是强调这次考试多么多么重要,关乎分班,一定要认真对待云云。
对这些陈词滥调,底下的学生大多左耳进右耳出。
按照要求,学生们只携带必要的考试用品(笔、尺、橡皮等),书包要么堆放在教室外面的走廊地上,要么直接甩在讲台角落。
总之,考桌桌面和抽屉必须清空,否则一律视为作弊,全科零分处理。
黄筱枝被分在第一考场——那是年级顶尖学霸和努力型天才的聚集地。她的座位号是012。
第二列,第二排。
位置还不错。
行吧,十二号就十二号。她黄筱枝坐哪儿不是坐?就算让她坐讲台上考试,她也能坦然处之。
考试时间一分一秒逼近,预备铃已经响过,然而001号座位却始终空着。
那是于雯的位置。
教室里开始响起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各种猜测甚嚣尘上:于雯是不是因为作弊被取消了考试资格?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这帮人真是够闲的,什么离奇的猜想都敢往外蹦。
好在于雯没有让议论持续太久。
就在监考老师拿着试卷袋走上讲台,准备宣布考试纪律的前一刻,一个身影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是于雯!
标志性的双马尾因为奔跑显得有些凌乱,一前一后地晃动着。
她白皙的脸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黑框眼镜被她拿在手里,脸上戴着一个大大的白色口罩,只露出一双因为奔跑和焦急而显得格外清亮、此刻正微微睁大的眼睛。
考场内所有的议论声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再怎么八卦,也没人敢在正主面前舞。
每个人都仿佛在埋头检查文具,实则眼角的余光都在偷偷地、好奇地瞟向门口那个引人注目的身影。
黄筱枝就不一样了,她大大方方地转过头,目光直接锁定了于雯。
用余光看?能看清楚啥?要观察就得光明正大地看!
其实她内心的小人恨不能贴到于雯脸上去看个仔细,奈何考试铃声就要响起,只能作罢。
现在于雯在她心中的第一印象,就是一个成绩顶尖的乖乖女形象:长相乖巧,打扮也乖巧,成绩更是拔尖。
还有一点不容忽视——她长得很好看。
黄筱枝坦然承认自己有那么点“好色”属性,光是看着于雯那双眼睛,她就觉得像带刺的玫瑰,美则美矣,却也隐隐透着能伤人的锐利。
那眼神深处,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气”,一种裹在温柔表象下的锋利。
不过,若是不去深究,倒也能把她当作一个纯粹的温柔女孩。
周一的考试,周二下午就能出成绩和排名。
学校老师众多,虽然只是校考,但请外援或者集中力量批改,效率自然不低。
考试这一天。
题目难度适中,不算刁钻,但有一定的区分度,毕竟关系到分班。这一次,很多平时散漫的学生也都打起了精神认真答题。
黄筱枝心里也没底,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冲进年级前十。
这是她的目标,她希望自己付出的努力能得到应有的回报。当然,即使这次没进,她也会继续努力。
一天下来,主要考了语文、数学、英语三门主科,其他科目暂时不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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