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忽然卡死。
像素风的山径像被谁按下暂停键，风不再吹，草不再摇，连那一声本该出现的“叮——”也卡在半空。
男人的手指悬在键上，屏幕里名叫姜的小人抬着一条腿，定格成滑稽的剪影。
下一秒，广场广播的嗡鸣盖过众人疲惫的心跳。
“恭喜玩家李方完成新手村任务，请前往安全屋，地址已为您私发。”
李方正是台上男人的名字。
这声音像一捧水泼进滚油锅，人群轰然炸开。
“安全屋？真的假的？”
“就、就通关了？”
“水和面包都有了，现在有人还能进安全屋？！”
李方自己也不敢信。他佝偻着背，血与汗把T恤黏成第二层皮，左脚踩空，差点从台子边缘滚下去。有人伸手扶住他，掌心滚烫。李方喘了两口气，喉咙里全是铁锈味，却咧嘴笑出一口白牙：“我……我能走了？”
广播没有回答第二遍，只在半空留下余音。人群自动分开一条窄道，像被摩西劈开的海，目光里全是**裸的羡慕。
李方把游戏机轻轻放回桌面，指腹在边缘蹭了一下——那上面还沾着血。他忽然想起什么，回头。
大屏里，小猫正用脑袋一下一下撞姜的小腿。
“喵——嗷呜——”
拖长的尾音像一根细线，把李方的脚钉在原地。人群也听见了，声音像退潮后的沙滩，渐渐安静。
屏幕里弹出对话框，这一次不再是乱码星号，而是一排排清晰的像素黑体：
“【贺小咪】:你好呀，请问你看见我的人了吗？
【贺小咪】:她瘦瘦的，总把头发扎起来，穿着黄色的连衣裙。
【贺小咪】:你有见到她吗？我好想她呀。”
字字句句，像小猫用爪子扒着玻璃，咯吱咯吱刮在众人心口。
这只救了大家的小猫现在只有这一个心愿。
李方愣了半秒，忽然转身，踉跄着冲回麦克风。支架被撞得晃了晃，发出“吱呀”一声。他一手扶住，一手按住胸口——那里刚才被稻草人拍过，现在每说一个字都牵着疼。
“各位……”嗓子沙哑，却足够让广场安静下来，“有没有人见过一个瘦瘦的姑娘，头发扎起来，黄色连衣裙？小猫在找她。”
人群面面相觑。一张张灰扑扑的脸像褪色的旧照片。有人摇头，有人低声询问后排，有人踮脚张望，目光穿过别人肩膀的空隙。
半分钟后，答案回到麦克风前——没有。
李方抬起头，对着屏幕里那只正襟危坐的像素猫，努力让声音稳一点：“小猫，你等等。我去安全屋……再帮你问问。”
你救了我，我会帮你找人的！
贺小咪当然听不见。它只能看见自己世界里的风吹草动，听不见广场上千张心脏同时收紧的声音。它抖抖胡须，耳朵朝前折了折，似乎得不到回答，有些失落，又低头舔了舔前爪，像在给自己顺毛。
李方深吸一口气，跳下高台。人群再次分开，这一次比先前更安静。他的背影在日光下拉得老长，像一根即将折断却固执指向远方的箭。
有人小声说：“一路顺风。”
李方没回头，只抬手摆了摆。
广场重新安静下来。
人们席地而坐，撕开面包袋，水在塑料瓶里晃荡，发出寂寞的哗啦声。
大屏里，小猫也在舔毛——粉舌头一卷一卷，把橘色像素方块梳得整整齐齐。它偶尔抬头，看向画面尽头那条被树影遮住的下山小路，尾巴轻轻拍打地面，发出“啪、啪”的闷响。
时间被拉长，空气像凝固的糖浆。
忽然，广播再次响起，声音比先前轻快，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冷意。
“下一关卡，自愿报名。倒计时三十秒开始。”
大屏右上角跳出一个赤红的数字：30。
人群屏住呼吸。有人刚把面包送到嘴边，动作停在半空；有人捏着水瓶，塑料壳被攥得咯吱响。
29。
28。
27。
数字像钉子，一下一下敲进耳膜。
广场上的气氛有了微妙的变化。
不再满是绝望与哀戚，而是掺进去些许的期待。
刚才李方的事例明晃晃地告诉大家，要是通关了，就能去安全屋。
去玩游戏固然是危险的，却有一半活下去的几率，而且，游戏里现在不止有孤独的像素小人，多出了……一只猫。
一只给所有人带来希望的三花小猫！
很快，一个穿连帽衫的男生第一个举手，手臂瘦得像竹竿，却举得笔直。“我……我来！”声音发颤，但足够让系统听见。
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手像雨后春笋，从人缝里冒出来。有人举到一半又缩回去，像被火烫；有人双手齐举，仿佛这样就能增加被选中的概率。
大屏里，小猫仍在舔毛。它不知道广场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世界忽然变得好安静，安静得让它想念那个总爱把电视声音开得很大的人。
猫看看前面的像素小人。嗯，对方提着剑站着，不动，也不说话。
为什么呀，为什么不告诉猫你有没有看见人呢？
倒计时继续。
10。
9。
没有人说话，只有心跳声此起彼伏，像无数面小鼓，敲得空气发颤。
3。
2。
1。
屏幕一闪，所有手臂同时放下。系统沉默两秒，像在进行某种残酷的抽签仪式。随后，一个名字被冰冷的机械女声念出——
“第二位玩家：王潇。”
被点名的女孩猛地一抖，像被冷雨淋湿。她站起来，膝盖发出“咔”一声轻响。周围的人自发让开，目光里有鼓励、有恐惧、也有“幸好不是我”的侥幸。
大屏里，小猫终于舔完最后一撮毛。它抖抖身子，尾巴高高竖起，像一支小小的旗帜，朝着下山的路迈出第一步。
王潇踏上台阶，单薄得像一张剪影。她伸手握住游戏机，指尖发白。屏幕里的像素风重新流动，山径尽头的风卷起草屑，吹乱小猫的胡须。
广场安静下来。所有人屏息，等待下一道关卡的门，缓缓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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