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昭觉得爱情很不长久,所以她从没想过用爱情跟一个人建立一段长期关系。也许就是这样破罐子破摔的爱情观,才会导致她深深陷入王梓柯这片泥潭。
有人爱她,而她害了他。
书房的门紧紧关着,白起看诊时,总是特别私密。杨昭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待,那位小离总很是热情地上来招待。“叫我阿离就好。”他的眼神中充满着对她的兴趣,不是男人对女人的好奇,纯粹是吃瓜群众对当事人的八卦:“你跟王冠军是什么关系啊?他居然也是咱们一路人的吗?我老板特地空出今天的时间给你们看诊,你们跟我老板很熟吗?”
杨昭但笑不语。
上一次她来拜访白起,就听说他有这么一个帮他处理外交事宜的助手,原以为该是个长袖善舞的人物,没想到是会刨根问底的小屁孩。“我听说你在帮白医生打理公司,怎么今天不用上班吗?”
“没有人会对上班这件事保持长久的热情。”阿离抛起抱枕又接住,大剌剌往沙发上一瘫,抱怨过后却是歪过头,眼神亮闪闪地盯住杨昭继续道:“而且听说你要来,我特意留在了家里。”
少年的笑容很纯粹,看出他没什么坏心思,杨昭的回应也放松了几分:“我不知道我在江宁有这么大的名气。”
“内行有门道嘛。”阿离灿然而笑,充满希冀地靠近她:“杨小姐,我听说你们家有棵特别宝贝的梦女叶,就跟西游记那人参果一样一样的,还得用什么金盘银盘玉杵的,能否让我开开眼界?”
原来是为了这个,杨昭故意不说话,光用眼神,将阿离所知的外间传闻都套了出来。几代以前,她们家族就开始式微,动荡年代祖上还有几个勤练法术的,可惜投了军后都没能熬到胜利时刻。而和平之后时代不同,家族内部分歧越来越大,接连分崩离析好几次,现在的杨家,别说实力,就是名头都在历史洪流中堙灭了。杨昭还真不知道外头还有关于他们家的传闻。倘若没有那个梦,阿离嘴里的一切会让她兴趣盎然,然而现下他说得越多,杨昭只是越清楚天道留给自己的时间愈发紧张了。
“所以姐姐,能不能让我看一眼那个花吗?”多聊几句,阿离自动就拉近了他和杨昭的关系。杨小姐看来蛮好说话,他叫一声姐,未来有事找她也好开口。杨昭心里也是这么个主意,能在白起身边工作这么久的人,身上必然藏着不少过人之处,她眼下很需要朋友,能多条路走,未来就有机会帮她多截取一线生机。只是看看花而已,杨昭没有什么理由不答应,不过立马就看她是没法做到了:“梦女叶在白医生书房里,早上我一来就送进去了,你得等到我们离开前才有得看。”
书房里头安安静静,联想老板昨天提起二人要上门时的神情,阿离看看现在还侯在外头的下一位病号,心想这早上的问诊可不那么容易能结束了。
白医生的诊室就是他的书房,里头一件医疗设备都没有,他唯一用于治疗的药物也只有一棵灵植桃源乡。桃源乡是灵物的灵丹妙药,与梦女叶同样拥有足以深入人内心的力量,可以让人获得重生。只不过梦女叶的疗法更简单粗暴些,一忘皆空,一了百了;而桃源乡则要催眠灵物,引领他们寻找到内心最深处的执念,从源头解决问题。
两株灵植放在一处,竟神奇地散发出点点金色光芒。荧光飞舞,环绕在枝叶周围,王梓柯好奇去触碰,那光点竟似有了生命,缠绕上他的指尖。一阵冰,一阵暖,他触电似的缩手,内心大受震撼,目光却舍不得离开,盯着它们看了许久。那东西,竟是自然产生的能量!除开自身并不清楚过程的莫名经历,穿越过来后的王梓柯首次直面存在于世间的神秘力量,他感到兴奋又惶恐,思绪乱舞间莫名想到杨昭前一日对“灵物医生”这个称号的解释。
「灵物,非常人。」
恐怕不止不是常人,连人都算不上。那么杨昭呢,她是人,还是灵物?王梓柯自心底深处油然生起一股恐惧。
“啊——”
突然间,如锥刺一般的剧烈疼痛再次袭来。白起冷眼看着王梓柯手捂心脏倒地,后者不仅额头布满了冷汗,连衬衣都很快被浸湿。王梓柯蜷缩在地上,指节因死死抠着胸口的衣襟而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肉里。他感觉到心脏处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攥紧、拧绞,每一次收缩都带着撕裂般的剧痛,顺着血管蔓延到四肢百骸。“救……我……”连呼吸都疼痛的时分,王梓柯用尽最后一丝心力,才从嘴里挤出这么两个字音,他满心希望眼前的神医能将他从痛苦的深渊中拖拽出来,可面对他的请求,白起无动于衷。
眼前一阵一阵发黑,视线模糊到只能凭借听觉去感受外界,而渐渐,连喘息声都变得弱了。王梓柯侧躺在冰冷的地面,意识在剧痛的浪潮里起起伏伏,几乎就要沉入无边的黑暗。
“白起!白起,你开门!”
杨昭的声音清晰响起,好似很近,又好似很远。王梓柯不知道她敲了多久,只知道这个着急的呼喊一直在脑海中回响。等到他再回复一点点意识,就已经被杨昭半抱在怀里,身上重新拥有了温暖的感觉。
先听到的是白起的说话,冰冰冷冷,语气中有一丝凝重:“灵魂与肉身的排斥感比我预想的重,想活下去,必须找到最牢固的锚点。”
“锚点?”杨昭同样皱眉,对白起先前关于王梓柯体内存在两个灵魂的说法还未消化完全,她不明所以,但见白起盯着自己的眼神,犹豫着开口:“是指人?”
“可以是。”天有天道,人有人道,天地之间的事并不是如此绝对,白起看着她,缓缓道:“也可以是一段深刻的羁绊。”
爱人,还是血脉?杨昭想起游方当作网上笑谈的那个帖子,如果真将血脉当成锚点,那么王梓柯想要个孩子的行为也就顺理成章了。他原来就已做好了打算吗?杨昭一阵苦笑:“白起,这下我更没得选了。”
“你不欠他。”白起公正地说道:“这个灵魂跨越时空而来,跟你无关,没有你,他们一样会互相排斥。”
王梓柯的呼吸顿了顿。白起话中想把杨昭从这件事中摘出来的意味太明显,而离了她,他绝不可能再管他。王梓柯此刻完全意识到杨昭是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他费力想睁眼、出声,想紧紧抓住杨昭的手,让他们绑在一起。然而就是这么一用力,心脏再次疼痛起来。
“王梓柯?”微弱的一声呻吟,就将杨昭的心再次牵引了过去。她温热的掌心覆上他的手背,无法全然包裹,可是传递着全部的力量,王梓柯从没听过杨昭那样温柔地说话,她贴近他,几乎是以亲吻的姿态,轻声说道:“别怕,别急,我会想办法。”
“昭……”他无意识呢喃,转瞬又清醒地意识到是另一个王梓柯在说话。按白起的说法,当他心脏疼痛得越剧烈,两个灵魂对□□的争夺也就越激烈。自我与自我的无法和解,到头来竟是因为杨昭吗?王梓柯突然无力,他执着于血脉,没想到竟因此与自我的内心产生了分歧。如果他愿意留在杨昭身边,爱护她,照顾她,那么原来的王梓柯是否愿意与他和平共处,乃至融合?
意识一时清醒,一时涣散。流动的萤点仿佛细碎的星,从梦女叶变得半透明的脉络中流出,缓缓渡向王梓柯的身躯。默念咒语,单手捏诀,杨昭驱动着灵力,意图帮王梓柯稳住他的心神。
“这只是徒劳。”白起见她如此,叹着气劝阻。太过执着并不是好事,尤其对杨昭这一脉的人来说,生成了执念,就必然走向灭亡。“杨昭,我欠你先祖的,并不想用她后代的命来偿。”
杨昭同样感慨,她望向白起,眼神中充满感激。白起于她,与其说是朋友,不如论作师长,能得到白起的帮助,已经是她们杨家最大的生机。杨昭的回答里尽是坦然:“白医生,这是我的选择。”
白起沉默。
杨昭却像打开了话匣子,吐露出了未曾说与人听的心事,她的想法,只能与同知一个秘密的人分享:“白医生,截一线落了因果,最终是要还的,我这次,以死相抵不能够。既然已经决定了,那么多救一个是一个,他是我的因果,也是我儿的因果。梦女叶能感知灵魂的本质,它愿意亲近他,除了同源血脉,恐怕也是探知到了梓柯心底最纯粹的感情。他心存有爱,那么未来把孩子交给他,我可以放心。孩子不可能永远留在我二叔山门,多一个父亲陪着,在这世道行走,可以少点熬煎。”
“试试看桃源乡吧。”白起听到一半已经听不下去,但还是耐着性子等到杨昭说完。这姑娘心思太重,如今一头钻进了牛角尖,根本拉不出来。若是旁人,看着她走向自己的因果也就罢了,偏偏杨昭是两位挚友的后代,他无论如何也得拉一把。桃源乡叶片制成的线香被取出,白起示意杨昭离开:“常人禁用,孕妇更禁。”
“这样么?”杨昭低垂了眼眸,她本想跟着白起一同走进王梓柯的梦境,有她在中间调和,或许两个灵魂能更快达成协议。但白起这样安排,她无法拒绝。她低头再看一眼仍在昏厥的王梓柯,轻轻将他放平在地上,起身离开了书房。白起今日,看来是不会为她处理梦女叶的事了,但好歹救了一次急,也算不白来一趟。阿离已经不在客厅,先前她着急闯进书房之时,白起似乎吩咐了跟在后头的他去办事。没有人陪着,布置得再温馨的客厅也显得空寂,杨昭双手抱臂,缓缓坐下,眼前好似蒙了一层薄雾。变故频生,未来的路,她竟有些不知该如何走下去了。可是不能怕呀,只能向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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