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里的花开得正盛,簇拥着中央的白色亭子。苍舒雪坐在亭中的石凳上,面前铺着细软的工具毯。她系着一条素色围裙,长发松松挽起,正专注地用一支纤细的笔为一尊巴掌大的陶瓷人偶素胚上妆。
苍舒雪蘸了蘸青黑色的颜料,小心翼翼地勾勒出眉眼清冷的弧度。
人偶的面容已经初具轮廓。
阿今走近时,她刚好点上右边的瞳色,笑着将人偶托起来给他看:“阿今你看,这次的像不像?”
虽未完成,但那微挑的眼型和冷淡的神情,已经有了几分某人的影子。
阿今垂下眼睛:“小姐,他们已经回去了。”
苍舒雪的笑意淡了些,将东西放回软垫上,接着拿起一旁的小刻刀,仔细修整线条:“她受伤了?”
“是。”
刻刀在人偶的脸颊旁悬空停住。
“笪非......”苍舒雪眼里的笑意消失,她放下刻刀,手指在陶瓷人偶光滑冰冷的脸上抚过。
花园里的风渐渐大了起来,吹得她裙摆微动。
但杀意很快就隐没下去,苍舒雪站起身,解下围裙:“走吧,去看看她。”
墨家的会客厅里,光线明亮。
苍舒雪站在落地窗边,看着外面修剪整齐的草坪。直到听见身后传来声音,她脸上立刻绽开明媚的笑容。
“萧姐姐。”
萧菘蓝站在她几步之外:“苍舒小姐。”
苍舒雪走上前,眼神关切地在她身上流转:“听说萧姐姐前些日子受了伤,我一直都很担心,你现在好些了吗?”
“劳烦挂心,已无大碍。”萧菘蓝的语气依旧客气疏离。
苍舒雪的眼神黯了黯,染上几分委屈:“萧姐姐是不喜欢我吗?每次见到我,总是这样冷淡。”她伸手想去拉萧菘蓝,却被对方避开了。
“苍舒小姐多虑了,请坐吧。”
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带着懒洋洋的调子:“我说怎么找不到人,原来是在这里招待客人。”
萧菘蓝皱着眉:“少爷怎么下来了?”
“萧萧不在多没意思。”墨空青慢步走进来,在萧菘蓝身侧坐下,很自然地将手搭在她身后的沙发靠背上:“你消息倒是灵通,我们刚回来没多久,你这就上门了。”
苍舒雪的目光在墨空青搭着的手上一扫而过:“空青说笑了,我只是担心萧姐姐的身体。”
墨空青没回她,却十分亲昵地对萧菘蓝说:“刚才伯母来了通讯,似乎有急事找你,你去看看吧。”
萧菘蓝点头,对苍舒雪道:“失陪了。”
看着她离开,墨空青才重新转向苍舒雪:“外人看萧萧性子是冷,但她对我向来是有求必应,从无二话。”
他笑了笑,继续说:“可能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吧,别人比不了。”
苍舒雪脸上的笑容依旧,眼底却没了温度。
墨空青仿佛没看见,扬声唤道:“陈叔,送客。”
管家应声而来,对着苍舒雪恭敬地躬身:“苍舒小姐,请。”
她轻轻一笑:“既然萧姐姐没事,那我就不打扰了。”
墨空青喝了一口水,瞥向窗外,看着苍舒雪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才嗤笑一声:“真是阴魂不散。”
他转身上楼时,萧菘蓝正站在楼梯口等他。
墨空青语气如常:“伯母说什么了吗?”
萧菘蓝:“少爷支走我的理由还是拙劣了一些。”
墨空青唇角微扬:“那又如何?”接着便绕过她,潇洒回了房内。
而苍舒雪离开墨家后,脸上的笑容就收了起来。
她回到花园的亭子里,重新拿起那尊未完成的人偶继续描画,笔却几次滑错,破坏了原本流畅完美的唇形。
看着那一点瑕疵,苍舒雪只觉得胸口一阵窒闷。
“心乱了,手就不稳了。”
霍枔从花园入口进来,一身暗红色长裙,衬得肌肤胜雪,手里还把玩着一枝新折的花。
她生得极艳,一颦一笑间风情万种,妖而不媚。
苍舒雪没有回头,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在墨空青那里受了气,现在朝着我发火,连句霍姐姐都不叫了?”霍枔缓步走进亭子,自顾自地在她对面坐下,“真让人伤心呢。”
苍舒雪低下头,擦拭着陶瓷人偶上画坏的一笔,试图弥补。
但那釉彩已经晕开,越擦越糟。
霍枔将手中的花放在桌上,仔细打量着:“一个娃娃都这般漂亮,也难怪你下不去手,又舍不得放手。”
苍舒雪:“少说这些没用的,来看笑话就直说。”
“我怎么敢看你的笑话?”霍枔也不恼,手支着下巴看她,“只是想提醒你,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墨空青把萧菘蓝看得紧,你现在凑上去,只会碰一鼻子灰。”
“哦,那霍姐姐有什么高见?”
霍枔慢条斯理地说:“笪非死了,议会里空出个位置,有多少人盯着你不可能不知道。皇室那边也不安分,艾斯那个大哥可不是省油的灯。”
“他该死。”苍舒雪依旧盯着陶瓷人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是啊,打草惊蛇,还伤了你心心念念的人。”霍枔语调慵懒,“可海冥星的事没那么容易完,你有的是机会。”
“别忘了庄亚易还在他们手里。”霍枔站起身,理了理裙摆。
亭中又只剩下苍舒雪一人。
风吹过,带来周围花卉的清香,却吹不散她心头的郁结。
苍舒雪看着指尖沾染的色彩,又看看桌上那个眉眼依稀像萧菘蓝却终究不是她的人偶。
苍舒雪静坐良久,然后拿起一块特制的布,动作轻柔,极其耐心地擦掉画坏的痕迹。
擦干净了,才能重新开始。
但这一次,她换了个画法。
笔尖勾出新的眼部线条,不再是冷淡疏离的弧度,而是更圆润柔和,甚至眼尾微微下垂,掺着一丝无辜稚气。唇色也换了更鲜嫩活泼的粉,嘴角上扬,画出一个独属于“苍舒雪”的标准笑容。
她画得很快,很熟练。
这个表情早已融入骨血,无需思考也能完美复刻。
最后一笔落下。
一个精致完美的瓷偶头像完成了。
眼神清澈,毫无攻击性,也没有一点灵魂。
苍舒雪看着这个“自己”,脸上没什么表情,眼底却掠过厌倦。
将笔搁回笔架,她起身离开亭子。
“阿今。”
“小姐。”
“送去墨家,给墨空青。”
“是。”
傍晚时分,管家端着一个方正的盒子走了过来:“少爷,苍舒小姐派人送来给您的。”
萧菘蓝此刻倒是真的在和母亲通讯。
墨空青本就有些无聊,听到是苍舒雪给他的后,抬了下眼皮,神色淡漠,伸手接了过来。
墨空青打开盒盖,里面铺着一层深色的丝绒,正中间躺着一尊陶瓷人偶。那妆容精致,眉眼带笑,一眼便能认出是苍舒雪。可若细看,人偶的五官轮廓却分明透着萧菘蓝的影子。
他眼神一沉,抬手想要砸掉却又硬生生止住。
不太吉利。
萧菘蓝结束通讯回来,一眼便看见桌上的盒子。她走近,揭开盒盖,目光落在那人偶上,脸色倏地冷了下来。
她伸手拿起人偶,直接往地上一摔。
瓷片碎裂,散落一地。
墨空青看着她,没说话。
萧菘蓝:“碍眼。”
墨空青勾唇,语气说不清是嘲讽是感叹:“萧萧,她比我还变态。”
萧菘蓝回头看他:“我人在这。”
墨空青迎上她的视线,声音低了几分:“是,你在。所以我比苍舒雪好一些。”
萧菘蓝忽而一笑:“少爷和她比什么。”
“我说真的,萧萧。”
她等着他的下文。
墨空青坦白道:“从那天你主动亲我之后,我的脑子就不是很清楚了,整天都是昏的,想的都是你当时的样子。我知道这样有点蠢,但我甘愿陷进去。”
萧菘蓝总是纵容着墨空青的靠近,甚至偶尔越界的试探。但另一方面,又克制着不让自己被他过于汹涌的情感彻底卷入。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墨空青的状态。
于是计算着每一步,权衡着每一分影响,替他扫清障碍,也替他守着那条不至于彻底失控的底线。
可克制之下,涌上来的却是细细密密的疼。
所以那天萧菘蓝亲他并不是一时冲动,是想了很久。
她想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微不足道又笨拙的安抚。给他一点真实的触碰,一点超越药物和束缚的慰藉,即便那慰藉同样伴随着疼痛。
萧菘蓝:“少爷,不清醒的话,容易做错决定。”
墨空青却笑了,他向前倾身:“萧萧,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萧菘蓝眼神微动。
帝国各方势力和家族每隔五年就会举办继承人预备近卫选拔。
那时年仅十二岁的墨空青,作为墨家唯一的继承人,对被父亲强拉来这种地方明显不满。
墨空青独自一人溜达到训练场边缘,漫无目的地扫视着场上那些精疲力尽却仍强撑着的少年,神情恹恹,目光里没有好奇,只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淡漠和审视。
而萧菘蓝就是其中一员。
她应父亲的要求,来此寻找合心意的近卫,但怎么也选不出来,因为这些人甚至连自己都打不过。
她亲自上场结束一场对抗,脸上沾着尘土,呼吸尚未平复,束起的黑发也有些散乱。一抬头,就撞进了一双冷漠又漂亮的眼睛里。
那小孩看起来精致又脆弱。
萧菘蓝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惊讶的决定。
她并不需要近卫。
但她可以成为近卫。
萧长空不理解萧菘蓝的做法,却也没有阻拦。
抛开家世不谈,萧菘蓝自身出色的能力也足以让其他人重视。
于是选择权落到了她的手上。
当他们询问意向时,萧菘蓝没有任何犹豫,抬手指向了台上那个百无聊赖玩着自己手指的墨家少爷。
后来萧菘蓝才知道,墨空青那天其实早就注意到她了。他在回程时突然问墨庭:“父亲,往后她就是我的近卫了吗?”
墨庭有些意外:“你看上了?”
墨空青撇撇嘴,扭开头看车窗外:“还好吧,就是觉得她看起来不会很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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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人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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