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晴离开时,卧室门被大力拉开又关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离开前仍不忘扔下那句:“我哥过两天要回国了,到时候爸妈会来这里看你。尽早把你的小情人安顿好吧!”
·
门合上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周见星独自坐在沙发上,身体微微陷进柔软的靠垫里,目光有些放空,盯着对面墙壁上那幅色彩朦胧的抽象画,仿佛要从那些交错的色块里看出什么答案来。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沙发垫边缘的缝线,脑子里乱糟糟的。
那个女人是谁?
她们关起门来谈了那么久,究竟在说什么不能让她听见?
为什么对方也能如此熟稔地进出这所房子,甚至不需要提前打招呼?
离开前投向她的、充满审视和敌意的眼神又意味着什么?
无数个问题像找不到线头的毛线团,在她心里滚成一团。
温令仪在卧室里待了一会儿才出来,脚步声很轻。她打开了苏晴带来的那个保温桶,一股浓郁又有些冲鼻的葱姜混合着红糖的辛甜气味立刻在空气里散开。
她拿起小勺舀了一点,吹了吹,然后送入口中。温热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果然很难喝。
可她还是喝完了。
“温姐姐,”周见星犹豫着,嘴唇被咬得有些发白,最终还是问出了盘旋在心头的问题,“刚才那位……是谁啊?”
温令仪放下勺子,拿过纸巾擦了擦嘴角,转头看到周见星那副有些委屈又故作坚强的表情,眼里掠过一点极淡的笑意:“谁?你说苏晴?什么关系?你很在意这个?”
周见星老实点头,目光没有移开,直直地看着温令仪:“为什么她也可以随便进出这里?好像很熟悉的样子。”
苏晴不请自来、如同主人般的熟稔,让她心里泛酸。
温令仪原本想再逗她两句,但看着她那副认真又不安的样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语气平常地回答:“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很多年了。你放心吧,她只对男人感兴趣,前男友多到一张A4纸都写不满。”
周见星紧绷的肩膀放松了些,微微蹙起的眉头舒展开,嘴角小心地弯起一个很小的弧度。她起身走过去,从后面轻轻环抱住温令仪的腰,把下巴搁在她病后虚软的肩头上。
“可是,”周见星声音很低,贴着温令仪的耳朵,“我感觉她好像不太喜欢我?我是不是看起来很让人讨厌?”她的手臂收紧了些。
想起苏晴那双没什么温度、打量货物般的眼睛,周见星心里还是有点发怵,但比起对方的态度,她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温令仪侧过头,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带着点忐忑的脸,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尖,眼里那点笑意加深了:“你看起来哪里讨厌了?不知道有多讨人喜欢。”
“别瞎想,她那个人就那样,看谁都不顺眼,不是针对你。”
温令仪转过身,正面看着周见星,目光相对。
她表情很平静,接着说道:“你一点都不讨厌。”
话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温令仪垂着眼,睫毛在她眼下投下浅浅的影子:“我就很喜欢你。”
我就很喜欢你。
这句话落下,周见星的眼睛睁大了,瞳孔映着温令仪平静的脸。她放在温令仪腰侧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指甲掐了一下自己的指腹。
就像在一条幽长昏暗、似乎没有尽头的走廊里摸索了太久,忽然前方一扇门打开,透出温暖确切的光,虽然还不算明亮耀眼,却足够清晰照出脚下的路,让人知道方向没错。
心里那份悬空的不安终于有了着落。
踏实而温缓的情绪慢慢从心底扩散开,让她忍不住收紧手臂,脸颊蹭了蹭温令仪的肩膀。
终于,她也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吗?
她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这句话,温令仪已经不太自然地移开了视线,低头掩口轻咳了两声。
感冒还没完全好清,喉咙依旧干痒不适。
周见星立刻松开她,转而仔细帮她拢紧肩上那件滑落了些的针织衫,指尖拂过柔软微凉的料子,把散开的衣襟仔细掩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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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午饭后,周见星把卧室里被汗浸过、需要换洗的床单被套枕套全部拆下来,换了新的床品。等温令仪睡下后,她拉上了厚重的遮光窗帘,房间里顿时暗下来。
做完这些,她回到客厅,陷进那张宽大的沙发里,拿出手机。屏幕的光亮映着她沉思的脸,想起阿杰之前的郑重嘱托。
周见星翻着手机,自己先犯了难。她自认没什么浪漫细胞。根据温令仪对周见星那些土味情话的反馈来说,在浪漫这方面,阿杰估计跟她半斤八两。
就这样,小敏还能和他在一起,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情人眼里出西施”,真心喜欢了,怎么样都好。
求婚,这种需要创意、审美和周密仪式感的事,还是交给专业人士更靠谱省心,效果也更好。
她思忖着,开始在网上搜索C市口碑比较好的婚庆策划公司,指尖滑动屏幕,仔细看着那些案例图片和用户评价,比较着不同的风格和套餐。
看着屏幕上那些精心布置的浪漫场景,鲜花、灯光、纱幔、恰到好处的音乐和惊喜环节,周见星不自觉地翘起了嘴角。
真好,她最好的朋友要求婚了,即将开启人生的新阶段。
求婚,订婚,结婚,蜜月……这一连串听起来就充满幸福和期待的词,婚姻本身应该是很美好的事情,不是吗?
能为这份美好贡献一点力量,让她觉得高兴。
没由来的,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阿杰和小敏一定能携手走下去,走到最后。所以她特别想尽力帮忙,让这个郑重开始的瞬间,成为他们未来回忆里美好的片段。
美好到,每次想起,都觉得人生来路上的风景,因为彼此的选择和坚持而美丽梦幻。
那如果他们真的结婚了,自己该包多少红包才合适呢?
周见星浏览网页,查看本地通常的礼金数额,按照阿杰透露的打算,如果求婚成功,年底前可能就会办婚礼。
最终,她决定包个大的——一万八千八百八十八。
就算以后这份人情不一定能收回来,也没关系,这份祝福是实实在在的,她为他们高兴。
过了去年那个磕磕绊绊、诸事不顺的本命年,今年好像很多事情都开始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了。
最好的朋友即将修成正果,而她自己,也在今年遇见了温令仪。生活像是终于拐过了一个急弯,眼前展开了新的景色。
手指在屏幕上无意识滑动,鬼使神差地,她删掉了之前搜索的婚庆关键词,指尖停顿片刻,重新输入了……“两个女生婚礼”。
按下搜索键的瞬间,她心里其实清楚,国内的法律目前并不承认这样的关系,这是最基本的社会常识,她知道的。
网页上跳出很多分享的帖子,大多是在国外某个风景如画的地方登记、在国内举行小型婚礼仪式的经历和照片。
周见星默默看着,屏幕光映着她的眼睛,看不出太多明显的情绪,只是看得过久。过了一会儿,她拇指一动,终于按熄了屏幕,把手机反扣在膝盖上,转头望向窗外。
不管怎么说,那些都太遥远了,遥远得像另一个世界的故事,隔着重重现实的壁垒。
眼下最现实的问题是,温令仪在法律上,还是别人的妻子。国内还有重婚罪的说法。
无论忽略、回避多少次,这个事实总会在某些不经意的时刻,比如现在,清晰跳出来,像根埋得很深的刺,稍一触碰,就带来一阵熟悉的钝痛。
由阿杰求婚引发的这一连串关于婚姻、承诺和未来的联想,让她突然开始审视自己当初几乎算是冲动地买下那枚戒指的行为。
冷静下来想想,送戒指其实并不算最妥当的选择。
为什么不是项链、耳环或者手镯?为什么偏偏是含义特殊、通常与婚姻绑定的戒指?
最表面的原因,或许真的只是那天偶然经过柜台时,一眼就被它的独特设计吸引,想要把它送给温令仪。
但如果往更深层、更隐秘的内心去想呢?那枚被她小心翼翼、怀着忐忑又期待的心情戴在温令仪无名指上的戒指,是否也隐晦地代表了她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占有和渴望?
渴望能有一个正式的、被彼此默认的纽带,渴望温令仪身心都属于自己,渴望她的爱能够明确地、独一地、长久地指向自己?
想到这里,周见星感到一阵心慌,脸颊都有些发烫。她拿起手机,再次按熄了屏幕。
她不敢再细想下去,怕窥见自己心底潜伏的变态独占欲。
但是。
温令仪今天确确实实、清清楚楚地对她说出了“喜欢”。不是在**迷乱时的呓语或安抚,而是在清醒的、平常的白天。
就像在无边的黑夜里,远远地望见了一盏灯。虽然距离抵达还很遥远,但至少指明了方向,意味着,在某一天,那些她只敢在心底悄悄期盼、细细珍藏的愿望……
或许……也真的有机会,能够照进现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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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令仪这一觉睡得很沉,药物和病后虚弱让她陷入了深度睡眠。醒来时,卧室里一片昏暗,厚重的窗帘严密地隔绝了外界大部分光线,只有底部的缝隙里透进一点夕阳将尽的灰蓝色。
朦胧的暮色正在一点点吞噬白昼的余光,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平稳稍显沉闷的呼吸声。
人在下午,尤其是傍晚时分独自醒来,常常会产生一种巨大的空虚和恍惚,仿佛时间错位,自己被遗忘在了某个静止的、安静的角落,而整个外部世界仍在别处喧闹地运转。
一种淡淡的、无处着落的孤独感,会像窗缝里悄悄渗进来的凉气,无声无息地蔓延上来,包裹住四肢。
她伸手在床头摸索着,打开了床头灯,暖黄色的灯光驱散了一小片黑暗,在身周圈出一团模糊的光晕。
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位置——空的。枕头上没有凹陷的痕迹,用手摸了摸,床单也是凉的,没有残留的温度。
周见星呢?
她的心莫名空跳了一下,立刻掀开被子下床。脚尖碰到冰凉的地板,激起一阵轻微的冷战。
刚从深沉的睡眠中醒来,意识和现实的边界还有些模糊不清,残留的梦境碎片和眼前的昏暗交织在一起。
在和祝扬分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经常陷入这种混乱和怀疑。究竟哪一部分是残酷的现实,哪一部分是她由于痛苦过度而产生的噩梦?
是分手本身是梦?还是她和苏晴在酒店抓奸祝扬和她丈夫是梦?或是后来被警察告知在那段关系里她才是小三是梦?
又或者,那些曾经有过的、以为坚不可摧的承诺,才是一场巨大而讽刺的幻觉?
她分不清梦和现实。就比如,现实是,分手后祝扬哭着求她不要离开,而梦里却是她在求着祝扬不要离开。
那么现在呢?这个毫无预兆闯入她按部就班生活,重新点燃她生活的周见星,会不会,也只是她高烧不退、神志昏沉时产生的又一个过于逼真、令人沉溺的幻梦?
太过渴望某种纯粹的温度,所以大脑编织了这样一个梦?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冰凉的金属触感清晰地、实实在在地硌在指根皮肤上。
抬起手凑到床头灯下。卧室昏暗的光线下,银色的戒指安静地圈在她的无名指上,折射着灯光,泛起一小圈柔和而确定的光晕。它存在着,有着无法忽视的重量和冰凉的质感。
这枚戒指,一个确凿的、沉默的坐标,将她从那些飘忽不定、令人不安的疑虑中牢牢拉回现实。
就像是盗梦空间里那个最终停下来的陀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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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了定神,踩实了脚下的地板,温令仪推开卧室门走了出去。楼下很安静,但餐厅和厨房的方向亮着温暖的灯光,还隐约飘来食物温和清淡的香气,是粥的味道。
她沿着光的方向,走进厨房。
周见星正背对着她,在厨房的流理台前忙碌着什么,灶台上的小炖锅盖着盖子,发出细微安稳的咕嘟声,白色水汽偶尔顶起锅盖,逸散出米粒熬煮后的暖香。
她微微低着头,似乎在全神贯注地准备着什么,身影在灯光下显得安稳而日常。
她似乎只是在安静地、耐心地等着她醒来,然后一起吃饭。
[爆哭][爆哭][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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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是梦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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