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天色有些发沉,周淑芬在卧室和客厅之间来回走动,往一个不大的行李箱里收拾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拉链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星星,你爸单位组织去临市短途旅游,大概三天左右,”她一边把叠好的毛巾塞进箱子边角,一边转过头,脸上带着点不放心,“我也跟着一起去凑个热闹。这三天你一个人在家……真的没问题吗?”
周见星正盘腿坐在客厅地上整理工具包,闻言抬起头,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妈,我都多大了,当然完全没问题。你们就放心去玩,好好放松一下,别操心我。”
看着母亲依旧有些犹豫的眼神,心里既觉得温暖又有点小小的苦恼,似乎在她爸妈眼里,她永远都是那个需要被时刻惦记的小孩子。
周淑芬手里捏着最后一件叠好的睡衣,走到周见星身边,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她的腰侧,压低了些声音:“说起来……你跟你那个对象,现在处得怎么样了?”
“挺……挺好的啊,”周见星下意识想咧嘴笑,又觉得这样显得太不矜持,赶紧用力抿住嘴唇,试图把那份雀跃压下去。
嘴角的肌肉在向上扬和向下压的指令间拉扯,使得她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古怪的扭曲,眼神却亮得惊人。
“你这又是什么怪表情?”周淑芬看着她那张努力控制却破绽百出的脸,不由皱起了眉头,语气里满是困惑,“真是搞不懂你们现在的年轻人,谈个恋爱表情都这么丰富。”
虽然女儿的表情管理失败,但那种从心底里透出来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快乐和满足,却无声地弥漫在周围的空气里。
周淑芬看着看着,自己脸上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浮现出笑容。幸福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它会悄悄从一个人的眼角眉梢、说话的语调、甚至走路的姿态里溜出来,就算想藏也藏不住。
看到周见星这样,周淑芬心里也跟着涌起一股暖融融的欣慰。
“感情稳定了就好,”周淑芬伸出手,疼爱地捏了捏周见星的鼻尖,“那赶紧找机会带回家来给我们看看。我和你爸都可好奇了,到底是什么样的神仙人物,能把我们家星星迷成这个样子。”
神仙?周见星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嗯,温令仪就是她的神。
“妈,你放心吧。”周见星蹲下身,假装认真检查行李箱轮子,避开母亲探究的视线,声音有点含糊,“等到时机合适的时候……我会带她回来见你们的。”
现在显然还不是时候,而那个合适的时机在哪里,她自己也说不清。
为了转移话题,她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划动:“对了,”她点开天气预报,“我看D市未来三天也都有雨,阵雨或者雷阵雨。你和爸出门记得一定带上伞,夏天的雨下起来没个预兆。”
女儿细心的叮嘱让周淑芬心头一暖,她看着周见星低垂的、专注的侧脸,点了点头:“好,知道了。你一个人在家,也照顾好自己。”
·
临近傍晚,天色彻底沉下来,浓重的乌云低低地压在城市上空,空气变得闷热而潮湿,带着风雨欲来的压抑感。
温令仪站在卧室落地窗前,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色。这云层的厚度和颜色,晚上一场大暴雨恐怕是躲不掉了。
也不知道……会不会打很响的雷。
她想起周见星在雷雨夜表现出的惊惧,身体缩成一团,脸色发白,连呼吸都变得急促的样子。
明明分开才几天而已,温令仪却觉得从身体到心理都不适应。
房间太过安静,床的另一侧空荡荡的,工作时,脑海里也总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周见星那张有时傻气、有时异常执拗的脸,还有她围在自己身边忙前忙后、眼神亮晶晶的样子。
或许,她的心早在不知不觉中,就对那个愣头愣脑的周见星产生了连她自己都不愿意轻易承认的偏爱和习惯。她隐约意识到这一点,只是下意识地不愿去深想,不愿去面对。
因为就像苏晴曾经尖锐指出的那样,爱往往意味着给予对方伤害自己的权力。
而避免受伤最彻底的方式,就是不要去爱任何人。
她的心曾经被真切地捅过一刀,伤口很深,愈合的过程漫长而痛苦,所以对于再次陷入可能受伤的境地,她有着近乎本能的警惕和抗拒。
但是……温令仪不自觉地握紧了右手,拇指的指腹一遍遍摩挲着无名指上那枚戒指冰冷而坚硬的轮廓。她想起那个夜晚,如水清凉的夜风吹拂,周见星看着她,眼神专注,说愿意像太阳系的星星只围着太阳转一样,围着她转。
笨拙又赤诚的热度,或许也给了她一点微弱却真实的勇气,让她想要……再去尝试一次。
毕竟,她还年轻,还有尝试和犯错的机会,不是吗?她试图这样说服自己。
然而,另一种潜意识的、基于过往经验的恐慌,依旧像窗外的乌云一样,笼罩着她,慢慢地重新占据她的内心。
她的心好不容易才从废墟中拼凑起来,真要让它重新暴露在风险中,承受可能被摔碎的结局吗?
两种情绪在她心里无声地拉扯。
·
洗完热水澡,温令仪靠在床头,拿起手机,下意识地点进了周见星的朋友圈,一条条仔细翻看。
周见星是个分享欲极旺盛的人,一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比如修好了一个特别难搞的故障,阳台茉莉又结了一个花苞,甚至只是吃到一碗料很足的牛肉面,都能被她描述得很不得了,再配上图片,显得生机勃勃。
名字叫“见星”,性格却更像一个小太阳。
直接、热烈,不懂得拐弯抹角,用尽全力地散发着光和热。
温令仪忽然想起似乎是在哪里看过,星星本身并不发光,只有在晴朗的夜晚,借助太阳的反射,才能被人们看见。
所以,是因为有太阳的存在,才能“见星”,不是吗?
就在这时,窗外远处传来一阵沉闷的轰隆声,像是巨大石块从天空滚过。紧接着,一道惨白闪电骤然划破漆黑天幕,短暂地照亮了整个房间。
几秒后,一声几乎要震裂耳膜的巨雷猛地炸开,连窗户玻璃都被震得嗡嗡作响。
同一时间,握在手里的手机清脆地振动了一下,屏幕亮起。
是周见星的消息。
星星:「/(ㄒoㄒ)/~~」
星星:「温姐姐,打雷了,好响……我好害怕。」
星星:「家里就我一个人,爸妈去旅游了……」
星星:「我好想你……想你抱抱我。」
窗外,酝酿压抑了一整晚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密集的雨点疯狂地敲击着玻璃窗,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雷声和闪电在夜空中交替肆虐。
温令仪盯着屏幕上那几行字,尤其是最后一句,看了足有半分钟,然后利落地掀开被子起身。
水月画廊-温令仪:「等我。」
发完这条消息,她把手机扔在床上,快步走到衣帽间,随手抓出一套运动装换上,头发随意拢了拢。捏起车钥匙,匆匆走出卧室。
下楼梯时,苏哲正窝在客厅沙发里打电话,语气温柔带笑。他看到温令仪这副打扮、拿着车钥匙明显要出门的样子,又扭头望了望窗外如同世界末日般的狂风暴雨,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外面这天气,雷暴红色预警了吧?”苏哲一只手捂住手机听筒,难以置信地问,“你这个时间点要出门?干嘛去?”
温令仪脚步没停,径直走到玄关处换鞋,头也没抬,只淡淡瞥了他一眼,语气平静无波:“去哄我的女朋友。”
苏哲的眼睛瞬间瞪得更圆了。
他对着电话那头快速说了句“宝贝,晚点我再打给你,这边有点事”,随即挂断电话,几步走到玄关,“这么大的雷雨,路上能见度太差了,很危险。要不要我开车送你?”
尽管他和温令仪是契约关系,但也是朋友,这种时候,出于绅士风度他也该问一句。
温令仪已经换好了鞋,直起身,摇了摇头,语气疏离而冷淡:“不用。”
她顺手抓起门边立着的一把长柄黑色雨伞,没有丝毫犹豫,拉开门。瞬间,风雨的咆哮声和潮湿的水汽涌了进来。她一步跨出,身影迅速没入门外那片模糊的雨幕之中。
·
周见星从澜月湾搬回玉兰苑,是温令仪开车送的。凭借出色的方向感和记忆,她设定好导航,但几乎没怎么看,油门踩得比平时深,车子划开密集的雨帘,朝着周见星家的方向快速驶去。
豆大雨点疯狂地砸在挡风玻璃上,瞬间就汇成一片水幕,雨刮器开到最大档,疯狂地左右摆动,也只能勉强刮出一小片短暂的清晰视野。
窗外的雷声仿佛就在车顶炸开,一道接一道的闪电将昏暗的道路照得惨白骇人。路面湿滑反光,能见度极低,温令仪不得已打开了远光灯,光束在雨幕中艰难地穿透一小段距离。
所幸已是深夜,再加上天气恶劣,路上的车辆稀少,但她紧握方向盘的指节还是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精神高度集中,开得心惊胆战。
终于将车稳妥地停进玉兰苑,温令仪才长舒了口气,有机会拿起一直在副驾驶座上震动的手机。
屏幕上全是周见星狂轰滥炸般的消息。
焦急地让她不要来,嘴硬说自己其实也不是那么害怕,反复强调外面的雨太大,路面全是积水,开车太不安全了。
最后几条叮嘱她注意安全,开慢一点,千万别着急。
温令仪快速地打字。
水月画廊-温令仪:「你家在几单元几栋、几楼?」
得到回复后,她推开车门,伞在狂风中被吹得几乎变形,冰冷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裤脚和肩头。
·
站在门前,温令仪抬手敲响了房门。
几乎是敲门声落下的瞬间,门就从里面被猛地拉开,她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整理一下被风雨吹打得有些狼狈的头发和衣服。
一个温热的身体带着巨大的冲力猛地扑进她怀里,双臂紧紧地箍住她的腰,力道大得让她踉跄了一下。
怀抱的主人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我来了,没事了,不怕。”温令仪的发梢和外套肩角不可避免地淋湿了,冰凉的水珠顺着发丝滴落。
她把手中还在滴水的雨伞随意地靠在门边,空出的手同样用力地回抱住怀里的人,掌心在她背后轻轻拍抚着。
“温令仪……”周见星把脸深深埋在她的颈窝里,声音闷闷的,带着强行压抑的哽咽。
她感受到几滴冰冷的雨水从温令仪的发梢滑落,滴进自己的脖颈,顺着锁骨的曲线流向更深处,冰冷的触感激得她轻轻颤抖了一下,却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仿佛要将彼此揉进骨血里。
分离的思念、深夜独处的惶惑、看到她真的冒着暴雨赶来的感动……所有复杂的情绪最终坍缩成一句最直白、最庸俗,却也最真情实感的话语。
“我爱你。”
又一道闪电划过,透过门廊的窗户,瞬间照亮了昏暗的客厅。但在这一片白光明灭中,周见星的身体却在温令仪安稳而柔软的怀抱里,慢慢地、真正地放松了下来。
她从未想过,温令仪真的会只因为她的一句“害怕”,就在这样危险恶劣的雷雨夜,毫不犹豫地开车穿越半个城市来找她。
周见星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她会爱温令仪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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