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下班,水月画廊总监办公室内指尖敲击键盘的细微声响逐渐止息。温令仪正准备收拾东西,手机屏幕忽然亮起,跳出一条新消息提醒。发信人是苏晴。
自从上次在澜月湾不欢而散后,苏晴就再没主动联系过她。即便是在之后不得不碰面的家庭宴会上,苏晴也彻底卸下了伪装,懒得再与她扮演什么和睦亲近的姑嫂戏码。
两个人都是骄傲惯了的性子,谁都不肯先低头服软。因此,此刻突然收到苏晴的消息,温令仪是有些意外的。
但她对苏晴,更多是一种对她闲事管太宽的气恼,毕竟两人有着这么多年深厚的感情基础。如果对方愿意主动递个台阶,她也不是不能顺势走下去。
归根结底,温令仪心里清楚,苏晴那些尖锐刺耳的话,出发点大概率还是为了她好。
有些事情,往往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苏晴的提醒和警告,她并非完全听不进去。
只是在她对感情的理想化期待里,当一个人鼓起全部勇气、足够真诚时,另一个人,也应当抛下所有的顾虑,选择毫无保留地双向奔赴。
她自信不会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两次。
距离祝扬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四年多,足以让她变得更加成熟、冷静和理智。她觉得自己已经具备了识人的眼光,不明白为什么苏晴就是不肯相信她这一次的判断。
指尖点开与苏晴的对话框,对方开头的语气像是一种小心翼翼的示好,主动释放着求和的信号。
Su.Q:「令仪,晚上有空吗?一起吃点东西?我有点事想当面跟你聊聊」
吃饭?温令仪下意识地想拒绝。她已经答应了周见星,今晚再去她家吃饭。
她的味蕾和肠胃,似乎都越来越习惯并眷恋那个小傻子亲手烹煮的、带着家的味道的简单菜肴。
但苏晴说有事要谈?会是什么事?难道又是关于祝扬的?
一丝警惕浮上心头。温令仪决定先试探一下。
水月画廊-温令仪:「如果是关于祝扬的事,那就不必了。她的一切我早就没有任何兴趣,请你免开尊口。」
Su.Q:「不是她的事」
水月画廊-温令仪:「我晚上约了人。你要真有事,就来我办公室一趟吧,就在这儿说。」
·
并没等太久,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了。苏晴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复杂难辨的神情。
温令仪起身,从旁边的小冰箱里拿出一瓶苏打水,拧开倒进玻璃杯,推到苏晴面前的桌上。气泡细微地升腾破裂。
她的目光随即落在苏晴手里紧握着的那个牛皮纸文件袋上。袋子看起来平平无奇,此刻却像一个等待开启的潘多拉魔盒,无声地散发着一丝令人不安的危险气息。
温令仪不自觉地蹙起了眉头,猜不透苏晴这次又想做什么。
“令仪。”苏晴低下头,象征性喝了一口杯中的气泡水,眼神却飞快地抬起来瞥了温令仪一眼,带着犹豫和担忧。
她将那个文件袋放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指尖无意识、焦躁地轻轻敲击着袋子的边缘:“你……你先答应我一件事,不管待会儿看到什么,都尽量冷静,别生气。”
温令仪听见这话,身体本能地向后靠去,双臂交叉环抱在胸前,摆出一个典型的防御姿态,眉头锁得更紧:“够了苏晴。我约了人,没多少时间。如果没什么真正重要的事,我想我可以先走了。”
“不论那里面是什么,”她的目光扫过那个文件袋,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和抗拒,“我都没兴趣看。你为什么总是非要找些事情来让我不痛快?看到我难受,你就开心了是吗?”
她说着,烦躁地一把抓起桌上的手机,作势就要起身离开。
“温令仪!自欺欺人有用吗?”苏晴猛地伸手,紧紧抓住了温令仪的手腕,力道之大,甚至捏得温令仪的腕骨生疼,阻止了她离开的动作。
“呵,当初祝扬那件事,我告诉你的时候,你不也是这副死活不相信的样子吗?”
“为了她,甚至还打了我一个耳光,这些你都忘了?”苏晴的语气里带上了一种尖锐的嘲讽,“是不是非得不见棺材不掉泪,不撞南墙不回头?”
“当初祝扬和那个男人在酒店开房,我拉着你一起去‘抓奸’……”
“我们报了警,谎称房间里有人卖Y嫖C。结果呢?他掏出结婚证的那一刻你在想什么?”
苏晴每多说一个字,温令仪脸上的血色就褪去一分,脸色变得愈发难看。
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每一个细节温令仪都吸烟刻肺,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根本就不需要苏晴此刻再来提醒和强调。
“所以呢?”温令仪抬起眼,目光直直射向苏晴,语气嘲讽,“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你到底想说什么?没必要在这里跟我打哑谜。毕竟,你可是我最好的‘闺蜜’,你说什么,我什么时候不听呢?”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极慢。
“你先坐下来,我们好好谈。”苏晴看着她的样子,语气软了下来,松开了抓住她的手。
温令仪极度不耐烦地走回座位前,重重坐下,身体刻意后仰,靠在椅背上,全身的细胞都在本能地抗拒着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令人不快的对话。
“你先答应我,”苏晴担忧地看着她,手指反复摩挲那个文件袋的封口,犹豫挣扎了半晌,像不忍心将其打开,“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许生我的气,我只是……不想你再受伤。”
温令仪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然后点头,声音干涩:“好,我答应你。不生气。”
得到这句保证,苏晴下定了决心,终于颤抖着手,撕开文件袋的封口,从里面取出了一沓照片,摊开在温令仪面前的桌面上。
照片像素很高,清晰捕捉到一个男人的侧脸和背影,以及他身边那个让温令仪无比熟悉的身影。
周见星。
他们一同进出某家装修喜庆的婚庆公司,又一起出现在某个知名连锁珠宝品牌的门店内。照片的右下角,清晰地显示着拍摄时间,正是在周见星从澜月湾搬出去之后的那段日子。
心猛地向下一沉,像骤然坠入了冰窟。
“你派人跟踪周见星?”温令仪声音瞬间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愤怒,“苏晴!你是不是疯了?!你告诉我,拍这些照片,到底想说明什么?”
尽管内心深处已经不受控制地涌起惊涛骇浪,浮现出最坏的猜测,她嘴上却仍在强硬地反驳。
“那家珠宝店的柜员,私下告诉我派去打听的人说……”苏晴垂下眼睫,不敢看温令仪冰冷坚硬得如同冻湖般的目光,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微不可闻,“他们是一起去挑选订婚戒指的。”
“如果你不相信,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那家店,找那个柜员当面求证。”
这种事苏晴没必要胡编乱造。
办公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几秒钟后,温令仪忽然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极其怪异、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笑容。她的表情平静得可怕,仿佛那些具有冲击力的照片没有对她造成丝毫影响。
“谢谢你的提醒。”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听起来甚至有些轻快,“真是我的好‘闺蜜’。要是没有你时时刻刻这样‘帮’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最后“闺蜜”两个字,她咬得极重,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说完,温令仪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她没有再看苏晴一眼,径直摔门而出,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
开车去往玉兰苑的路上,温令仪没有选择最近的路线,而是毫无目的地绕着城市外围开了很久。
车窗降下,猛烈的风争先恐后地灌进车内,吹得她长发疯狂飞舞,扑打在脸上。
她的耳中一片持续不断的嗡鸣,什么也听不清。双手死死地攥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目光空洞地紧盯前方不断延伸又消失的道路线。
内心深处,有一个微弱的声音仍在挣扎,也许,也许有什么误会。她还是想亲口听听,周见星会怎么解释。
手机屏幕一次次亮起,微信消息的提示音和振动接踵而至,不用看也知道,大概率是周见星发来的询问。
可温令仪连偏头看一眼的**都没有,甚至某一瞬间她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冲动,想抓起手机,把它狠狠地扔出窗外,让所有这些烦人的声响彻底消失。
最终,她还是将车开到了那个熟悉的老旧小区楼下。
拖着沉重的步伐上楼,推开那扇门。房间里弥漫着熟悉的、温暖的食物香气,桌上也已经摆好了几道精致的家常菜。
周见星看到她,像是立刻松了口气。
温令仪一声不吭,径直走到餐桌前坐下,目光扫过桌上菜肴,糖醋排骨,宫保鸡丁,麻婆豆腐,都是前阵子她感冒胃口不好时,随口跟周见星提过想吃的菜。
然而此刻,看到这些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她的胃里却猛地一阵翻江倒海,强烈恶心感直冲喉咙。别说动筷子吃,就连闻到那股油腻的味道,她都忍不住一阵阵反胃。
生理反应快于理智的压制。最终,温令仪还是没能忍住,猛地侧过身,对着桌旁那个套着塑料袋的垃圾桶剧烈地干呕起来。
因为根本没吃什么东西,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温姐姐!”周见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快步走到她身边,担忧地伸出手,想要轻抚她的后背,“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从温令仪进门就察觉到不对劲,对方异常地沉默,脸色也苍白得吓人。她发去的消息全部石沉大海,打去的电话也无人接听。回来后更是一句话都不肯跟她说。
现在还直接吐了。
这一切都太反常了。
“别碰我。”温令仪一边难受地干呕着,一边猛地扭动身体,极其抗拒地、甚至是厌恶地躲开了周见星试图安抚的触碰。
强烈的恶心感让她连开口跟周见星说一句话的**都没有,因为,对方的存在本身,就是引发她生理不适的源头。
周见星伸出的手就这样僵硬地、尴尬地停滞在半空中,几秒后,她才慢慢地、默默地收了回去。指尖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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