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温令仪之前的说法,她那位小姨预计会在澜月湾停留一周左右。周见星在心里一天天地数着日子,终于在第八天的傍晚,来到了澜月湾那扇熟悉的雕花大门外。
虽然温令仪早就给她录入了进门的指纹,允许她自由出入,但周见星还是下意识地选择了最规矩的方式——抬起沉重的手臂,按响门铃,然后退后一步,安静等待。
指尖冰凉,紧紧攥着衣角。
整整两天没有见到温令仪,所有联系方式都被对方毫不留情地拖入黑名单,这种彻底的断联几乎要把周见星逼到疯狂的边缘。
她也曾借用过他人手机,颤抖着拨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听筒里只传来一声短暂的接通提示,接着就在她发出第一个音节时被猛地挂断,只剩下急促的忙音。
那种果决和冷酷,让她浑身发冷。
尽管此刻心像被架在火上反复炙烤,焦灼与痛苦几乎要冲破胸腔,她依然强忍着直接冲进去质问的冲动。
她不想,也不愿把自己最狼狈、最不堪的一面,彻底暴露在那个曾经给予她无限温柔的人面前。
周见星选择了站在原地,用尽所有耐心去等待一个或许根本不会有的回应。
门内始终寂静无声。周见星深吸一口气,再次伸手,用力按响了门铃,固执地不肯放弃。
她不相信温令仪真的能绝情到这个地步。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门锁终于传来轻微的转动声。
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一道缝隙,露出的却是一张陌生的、属于男人的脸。
周见星下意识地皱起眉头看向他,一种模糊的熟悉感掠过。
短暂恍惚之后,记忆的碎片拼凑起来,她见过这个男人,更准确地说,是见过这个男人的影像。
在那张曾经摆放在玄关矮柜上、无比显眼的婚纱照里,尽管照片只是他的侧影。
和温令仪同居后,某一天,她趁着对方不注意,偷偷将那幅婚纱照收进了储物柜最深的角落。不知道是温令仪真的没发现,还是发现了却并不在意。
总之,她并未对此提出过任何异议。
加之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之后,周见星就再也没见温令仪的手指上出现过那枚璀璨的婚戒。
两个最刺眼提示接连消失,让周见星几乎快要忘记“温太太”这个身份背后,还存在着一位法律意义上的丈夫。
温令仪当初的纠正是对的,她确实该称呼“温太太”,而不是带着亲昵意味的“温姐姐”。
是她自己昏了头,完全忘了自己的位置,也忘了温令仪身上那道无形的枷锁。
原来温太太突然不再搭理她,是因为真正的男主人回来了。
周见星原本鼓胀的、装满委屈和不解的情绪,像一个被吹到极限的气球,在见到苏哲的瞬间,被针尖轻轻一戳,彻底泄了气。
所有在心中叫嚣的不甘和质问,顿时偃旗息鼓,只剩下心虚。
“你找谁?”苏哲上下打量了周见星两眼,眼神里带着审视和一丝了然。
因为温令仪一直不肯来开门,他被门铃吵得不胜其烦才过来看看。但看温令仪方才那种避之不及的态度,他大概也能猜出来者是谁,应该就是温令仪口中那个所谓的“女朋友”。
周见星不受控制地后退了两步,低下头,视线牢牢锁在自己洗得发白的鞋尖上,彻底避开对方的目光。
做了亏心事,她连抬头的勇气都消失了。
“我找……”周见星顿了顿,那个称呼像鱼刺一样卡在喉咙里,吞咽一下都带着清晰的痛感,“我找温太太,请问她……在家吗?”
看温令仪刚才那避而不见的态度,苏哲本打算随口用一句“她不在”把人打发走。然而话还没说出口,胳膊就被人从后面亲热地挽住。
“你好呀,”温令仪声音听起来轻快又甜腻,她整个人几乎贴在苏哲身侧,头轻轻靠在男人结实的手臂上,目光落在门外的周见星身上,语气疏离客套,“周师傅,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听见温令仪的声音,周见星才猛地抬起头。
她的视线飞快地掠过面前紧密相依的两人,只一眼,就迅速重新低下头去,眼眶瞬间开始泛红。
苏哲和温令仪站在一起,确实称得上一对璧人,无论是外形还是气质都异常登对。
温令仪此刻小鸟依人地依偎在丈夫身边,脸上洋溢着被宠爱的幸福光彩,眉眼弯弯,春风满面。
眼前这个场景,甚至让周见星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之前那个勾引她、诱惑她、引导着她一步步深陷泥沼的温令仪,统统都只是她一个人幻想出来的海市蜃楼。
“温太太,”周见星攥了攥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软肉里,她努力调整着自己紊乱的呼吸,试图让声音听起来尽可能平稳,不带任何哭腔,“能和您……单独聊几句吗?”
温令仪没有立刻回答。
一道目光落在周见星头顶,沉甸甸的,几乎将她的脊背压弯。
“老公,”温令仪忽然转过脸,毫不避讳地仰起头,嘴唇凑近苏哲的脸颊,实际却在即将碰触的瞬间巧妙地偏开了,一段雪白手臂亲昵地攀上苏哲的脖颈,交叉在他颈后,嗓音甜得发腻,“你先去洗澡好不好?我跟周师傅谈点事情,很快就好。”
苏哲的身体僵硬了一瞬,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脚底窜起。
但作为合作伙伴,配合对方演好这场戏,也是契约的一部分。于是他只能配合伸手,搂住温令仪纤细的腰肢,硬着头皮作势要回吻她的脸颊,同样在最后一刻被温令仪微微侧头避开。
不过从周见星那个角度看过来,这一幕应该足够亲密无间,看不出任何破绽。
“好吧,老婆,那你快点。”他故意用一种带着暧昧和催促的语气说,演技略显浮夸,“你知道我有多想你,我就回来这么几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得抓紧才行。”
说完,他还刻意捏了捏温令仪的腰。
温令仪配合地低下头,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仿佛害羞般地轻轻捶了一下苏哲的胸口,发出一声极轻的娇嗔。
周见星发誓她一点都不想看,但眼睛却像有自己的意志力,将门口这幕她不该看、也不想看到的“恩爱”画面,一丝不落地尽收眼底。
心脏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被无数细密的针尖同时扎穿,只留下冰冷而空旷的麻木感。
她一直小心翼翼捧着的、视若珍宝的东西,正在无可挽回地崩塌、碎裂。
苏哲终于转身离开,门口只剩下温令仪和周见星两个人相对而立。
刚才那层虚假的热闹和亲密瞬间褪去,空气迅速冷凝下来。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周见星抬起通红的眼睛,直直地看向温令仪,声音干涩。
“早就回来了。”温令仪双臂交叉抱在胸前,一个疏离的姿势。她眼睛盯着自己的拖鞋尖,多看周见星一眼都会让她难以忍受。
“所以,根本就不是你小姨回国了,”周见星此刻才终于明白,“是你的丈夫回国了,对吗?”
“对。”温令仪回答得干脆利落,态度无所谓。
周见星到底是怎么敢的?
在持续的微信和电话骚扰都宣告失效之后,竟然还敢直接跑到她家里来质问她?难道非要逼她把那些肮脏的、见不得光的东西摆到台面上来说吗?非得要彼此撕破最后那点脸皮吗?
温令仪当然不会那样做。
那样显得她多在乎似的。
就算要结束,她也希望至少表面上是体面的。
而如果这段错误的关系里必须有一个承担“背叛”罪名的人,她宁愿那个人是自己。
她宁愿是她对不起周见星。
“你之前说你老公出轨,你对他没有感情了,”周见星的声音终于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像风中破碎的蛛丝,“那些……全都是骗我的?”
“对啊。”温令仪终于抬起头,对上周见星通红的眼睛,嘴角甚至扯出了一个嫣然动人的笑容,只是笑意未达眼底,“我老公这么优秀,对我又好,我怎么会对他没有感情呢?”
“周见星,”温令仪语气有些疑惑,“你不会真以为我喜欢你吧?”她轻轻笑了,“玩玩而已,大家都成年人,你还当真了?”
周见星听到心里最后支撑她的东西轰然倒塌的声音,只剩下死一般寂静的废墟。
在无尽的废墟之上,她听见自己心脏发出空洞而绝望的回响。
“那他回来了,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为什么还要……”她还是想不明白。真的都是假的吗?
“哦,那个啊,”温令仪别过头,目光飘向不远处夜色中安静矗立的小喷泉,一切错误的开端,“算是对你的一种补偿吧。”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暧昧:“我知道,你好像一直挺……想要我的。怎么样,还满意吗?”
巨大的荒谬感劈头盖脸砸向周见星,她神经系统里感知悲伤和难过的区域仿佛瞬间失灵了,此刻她竟然莫名地想放声大笑,嘴角肌肉抽搐了几下,却最终连一个扭曲的表情都做不出来。
难怪,最后也没让她进去。
原来那里是别人的专属禁地,不容她侵犯。
“温令仪。”周见星很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叫她。
她一直觉得温令仪这个名字很好听。只是听名字,就能想象出那是一个怎样的人,温柔、美好、教养从容、仪态万千。
简直就是为温令仪这个人量身打造的。
所以她无可救药地、飞蛾扑火地、不顾一切地爱上了对方。
“你亲口说过,你喜欢我。”周见星看着她,固执地做最后的确认,难道真的就只是随口说说的甜言蜜语?
难道连一丝一毫的真心都不曾掺杂过吗?
温令仪没有立刻回答。她缓缓举起自己的右手,门廊昏黄却精致的灯光照得无名指那枚硕大钻石戒指火彩辉煌。
她低头看着戒指,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肩膀微微耸动。
“喜欢你?”她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其荒谬的笑话,语气夸张地反问,“我随便说几句哄你开心的话,你就全都当真了?”
温令仪抬手打了一个呵欠,似乎是对当前的这场对话感到了极度的厌倦和不耐烦:“你到底有哪一点,值得我喜欢呢?周师傅,你是不是……有些太自恋了?”
有点奇怪。按照常理,周见星听到这些锥心刺骨的话,早就应该哭得溃不成军。
但这次,不知道是不是过去两天,独自在家胡思乱想时就已经流干了眼泪,还是大脑启动了某种极端的防御保护机制,暂时地剥离了她所有的爱恨感知能力。
周见星不仅笑不出来,就连哭都哭不出来。
她甚至发现,自己连去恨温令仪都做不到。
“你这样说,”周见星面色平静地扫过温令仪疲倦的脸,“那我不会再喜欢你了,温令仪。”
这么平静?反应这么平淡?温令仪心里冷笑。看来过去那些所谓的深情,果然都是精湛的表演。
她温令仪又在阴沟里翻了一次船,被周见星那看似真情实感的眼泪骗了一次又一次。
也难怪,无论是祝扬还是周见星,演技不好又怎么能行呢?
那周见星现在还想怎么样?像祝扬一样,既想要男人,又想要女人?
就算结婚,也不愿意放过她?
“周见星,别再把喜欢不喜欢这种词挂在嘴边了,”温令仪抬手,指尖轻轻掩着嘴唇,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真的,挺让人恶心的。”
恶心?周见星皱起眉头,深深地低下头去。
既然觉得她恶心,当初又为什么要来主动招惹她?
她原本根本就不喜欢女人,更别说会对一个已婚的太太产生任何非分之想。
是,现在这样纠缠不清,确实挺恶心的,连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可是,温令仪,又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呢?
周见星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地、执拗地凝视着温令仪的脸,想看出她还能说出怎样更伤人的话。
最好那些话能让她痛到极致、痛到大脑自动启动保护,将关于温令仪的所有记忆彻底从她生命里格式化删除。
“说得再明白一点吧,”温令仪抿唇笑,“之前我丈夫在国外,一个人待着确实挺无聊的。正好你是个女人,跟你玩玩也没什么后患,反正也就是打发打发时间罢了。”
她故意用一种轻佻的语气继续说道:“不过,我不是也让你挺爽的吗?就当各取所需了。还有,说真的,你的技术……真的很烂。”甚至还略带惋惜地摇了摇头。
温令仪专挑最恶毒、最伤人的字眼,企图彻底碾碎周见星的自尊,以此来证明自己仍然牢牢掌控着局面,立于不败之地。
“我们之间,到此为止,彻底结束了。”温令仪斩钉截铁,不留任何转圜的余地,“所以,麻烦周师傅以后都不要再以任何形式来骚扰我了。给自己留点体面,好吗?”
“如果你觉得心理不平衡,想要点什么补偿的话,”温令仪顿了一下,“想要多少钱,你都可以直接开口。毕竟,这件事发展到这一步,我也有一定的责任。”
“拿钱,然后我们两清,对谁都好。”
温令仪今天说过的所有刻薄的话,加起来都没有最后这句“拿钱,然后我们两清”对周见星造成的杀伤力更大。
“所以,令仪,你就是这样想我的?”周见星伸手捂住胸口,感觉像被人挖空了一样,冷飕飕地透着凉风,“你的钱留着吧,我不会再纠缠你了。”
她最后看了一眼温令仪,眼神空洞,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希望你……和你丈夫,幸福。”
说完,她转过身,一步一步地,沿着来时的路,慢慢离开了。背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单薄和孤寂。
[爆哭][爆哭][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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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口非心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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