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褚臣放下举刀的手,仍心有不甘地站在那里。
温振经过他时,在他身边站住,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
“一会儿说我思慕嬴子骞,一会儿又说我和大公主不清不楚……秦二公子,你说话要不要这么颠三倒四?”
他嘲讽地笑了笑,“我不要军功,在这军营里,我就叫赢子追!”
这句话,他说得让附近的人都能听见。
秦褚臣五指成爪,死死掐住他肩膀,不让他走,咬牙切齿道:“你来这干什么!”
温振面不改色甩开他的手,皮笑肉不笑地挑了挑眉,“你猜?”
这会儿,他对秦褚臣真是讨厌至极。
从前跟他爹斗,跟他哥斗,现在跟他斗……好,很好,非常好!
主营帐,温振拱手抱拳长揖,“多谢元帅维护……”
“我确实有不情之请……”
嬴叔嵇淡淡地抬眼,“子翟凶多吉少,我不想再失去子骞。军人天性,他无法不上战场,但你聪明……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请你替我保护我儿子……”
就算他让温振离开军营,搞不好他也会私下悄悄行动。
若被突厥狼卫俘虏了,反倒会让他们陷入被动。
温相的儿子,救还是不救,这是一个几乎只有弊没有利的问题,与其让他乱跑,不如在军营里看着。
至于和温见博的摩擦……父辈的恩怨就不要牵扯到小辈身上了,不然显得他没有格局,嬴叔嵇不屑做这样的事情,只就事论事。
嬴叔嵇的本意,只是想给温振找点事做,“保护”嬴子骞,同时也方便嬴子骞看着他。
但温振想到他们满门忠烈,心里就感动得一塌糊涂,尤其他还不计前嫌,在众人面前两次维护他。
他心里暗暗发誓,一定不让嬴家的香火断了!又突然感慨自己以前对嬴家的憎恨没得由来,心下有些愧疚。
“……嬴子追领命……”
温振低头,郑重地承诺道。
听到“嬴子追”这个名字,嬴叔嵇再次顿了顿。
他老早就想问了,为什么非得用这个名字?搞得他心里有点膈应,又不好开口,想想还是忍了。
第二天,嬴子骞比号角先醒。
他翻身,就看到温振闭着眼睛,还在睡觉,心里开始每日的循例一问:温振真的喜欢他?证据呢……秦褚臣当初为什么那么说?
除重逢那天,温振都是大剌剌地正着睡,从不背对他,哪像有什么心事的样子……他肩膀宽,枕头低……难道侧着睡不舒服?
李云瑶又是怎么回事?出殡那天,他的忧伤那么真切……辞官呢?又为什么离开长安……这几年他在哪里过的,都干了些什么……
他明明那么想叱咤官场,从小就嚷着要当宰相的人……
类似的问题,多如牛毛。
从前在长安时,他几乎不怎么想这些,只偶尔好奇温振去哪里了,问过邓义禹几次,都得不到答案。
再次重逢,这些问题倒是每天一想,真是奇也,怪也……
他盯着温振的脸半晌,还是觉得他那乞丐模样碍眼,想着一会儿要不要强行给他胡子剃了,手不自觉伸过去,轻揪他愚蠢的胡子。
温振眼皮微颤,似乎要醒,吓得嬴子骞合眼装睡,但手臂还长长一条漏在外面。
起床的号角吹响,温振一个激灵,闭着眼睛直挺挺坐起来,没看到鼻尖上方垂下来的嬴子骞的手,鼻子被“揍”一拳,疼得他嗷嗷叫,两行鼻血就这样流了下来。
“嬴子骞!你个混蛋!”
温振的惨叫响彻附近几个营帐。
嬴子骞手忙脚乱找来两团纸给他堵住鼻子。
温振恶狠狠地控诉他,“什么毛病,梦里也打拳吗!睡觉怎么这么不老实!”
嬴子骞真是有口难开,干巴巴辩解:“天干物燥,可不一定因为我的手……”
气得温振给了他两脚。
温振顶着两团可笑的纸团去吃早饭,本来他的大胡子就已经够可笑了,现在更可笑了。
嬴展看到他,问:“你鼻子怎么回事?”
他喜欢吃大锅饭,就不去主营帐凑热闹了。
“嬴子骞记恨我昨天用胡子糊他脸,给了我一拳!”
温振满口胡诌,想败坏嬴子骞名声。
“你尽管生安白造,我待会儿再给你一拳。”
嬴子骞跟在他身后,轻飘飘来了一句,惹得温振又回头狠狠瞪他一眼。
嬴展和他们两个小辈坐一桌,他大口大口啃着馒头,看到温振拨开胡子喝粥,更可笑了,忍不住说:
“你怎么不把胡子剃了?多碍事啊,吃饭都不方便。现在也不忙,条件也不至于差到连盆水都没有……”
他早看温振的胡子不顺眼了。
按理说,他细皮嫩肉的,怎么能长出这么一大把浓密的胡子,把下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
他也算糙汉子中的糙汉子了,他都长不出来。
温振摇摇头,老成唏嘘地说:“我爹娘把我生得俊俏,容易遭人口舌,说我没有当兵样,我不得已为之……”
嬴展想起他在长安时,玉面小蛟龙似的风流潇洒,一乐呵,笑道:“那倒是!”
不过他觉得温振多虑了,自打他身份暴露,军中无人不对他另眼相待。
甭管能力怎么样,只要顶着温见博儿子这个头衔,大伙就都对他充满敬畏,不敢靠近。
这一点,温振在来食堂的路上已经见识过了。
他只是想简单打个招呼,路过的士兵却都恭敬地退让三舍。
在这边吃饭的多是嬴家军,姓嬴的不都讨厌姓温的吗,怎么这个样子?让他颇感无趣和无奈,他老爹的光环太耀眼。
温振左看右看,过了一会儿,问嬴展:“这几天好像都不见节度使,我们到的那天,他好像也不在,他干什么去了,什么时候给我们引荐引荐?”
他观察了几天,都没见着一个有节度使气质的人,他想见见真人,好刺探情况。
哪知,嬴展意味深长地瞥他一眼,回说:“你不知道吧,方天朔以筹集军资为由,不在营寨。要我说,他肯定因为吃败仗,没脸见元帅,所以才不敢待在军营。”
温振并不理会他对嬴叔嵇的狂热崇拜,而是又陷入了沉思。
用完饭,温振把纸团拿下来,总算不流血了,奶奶的,鼻孔都圆了。
他因为这事,从早念叨到晚,一整天没消气。
晚上准备就寝时,嬴子骞把脸凑过去,说让他打回来。
看起来有点乖是怎么回事……温振心跳漏了半拍。
但他偏不,把嬴子骞的脸推远,还说:“你想得美,我就是要骂死你,骂一辈子!”
“真小气……”
嬴子骞话音未落,就看到温振抱着铺盖走向桌子那边。
“你干什么去?”
他一手拽住温振的腰带。
“我睡远点,省得你起夜踩我一脚,不然就是梦游再给我一拳!”
温振腰腹用力,执意要过去。
“不行!”
嬴子骞不知为何,有些慌乱,口不择言,“我要是掉下床,谁来当我的人肉垫,自然是你!”
又把他拽回来。
温振白了他一眼,还真是有脸说出这种话!
“掉下来就自己爬回去,还用我教你吗?”他还是执意要过去。
“不行!万一我醒不过来,冻坏生病,不能打仗怎么办?”又把温振拉了回来。
“那正好,我替你去,我想上战场很久了!军功是我的!”
“不行……你睡那么远,展叔看到,会说我欺负你!”
“哎呦,你这会儿倒良心发现了……”
门外守卫的士兵面面相觑,只觉太惊悚了。
对话怎么那么暧昧?
一想到嬴子骞好眉好貌,和一个胡子拉碴的脏男人拉拉扯扯、纠缠不放,就不敢想象,画面太辣眼睛。
而营帐里,嬴子骞真的在对温振拉拉扯扯。
温振骂道:“喂!混蛋!这一收一放、一松一紧的,你搁这训狗呢?放开我!我裤子要掉了!”
腰带已经松了,裤子真的会掉,他只能丢下铺盖,拽住腰带。
“掉啊,掉了我叫他们都进来嘲笑你!”
“嬴子骞,皮痒是吧?出去打过!来啊!混蛋!我非揍你一顿不可!”
温振抄起地上的枕头甩过去。
“当心我把你赶出军营!”
嬴子骞抓住他的枕头,又是一阵拉扯。
“你赶啊,我告到元帅那儿去,说你公报私仇,说你小人之心,说你卑鄙无耻!”
发展到后面,两人不知怎么就枕头对枕头,真打起来了。
当然,温振落下风,他裤腰带还松着呢,限制了他的战斗力,一个不察,被嬴子骞扛起来,揍了两下屁股。
“等一下,放我下来!等一下,这局不算!不算!我调整一下姿势!打架我怎么可能输……给老子等到!”
嬴展在外面,听到他们营帐里乌泱泱的,径直推帘而入,责备道:“你们两个小孩,又怎么回事,还不睡?”
都什么时候了,还吵,这两个家伙真是从小打到大!
“我想睡那边!”温振愤愤然,指着桌脚那边一小块空地。
“床那么大,你们为什么不睡一起?”嬴展狐疑。
虽然帐篷里炭火烧得火热,但毕竟还天寒地冻呢。
“……地上宽敞,我睡眠浅,他睡觉不老实,打搅我休息!”温振狡辩。
嬴子骞反驳:“我没嫌弃你,你倒嫌弃起我来了?你睡到那边像什么样子,别人还以为我怎么你,有损我嬴家名声,要么你上床睡,要么保持原样!”
上床睡?开什么玩笑!温振一脸抗拒。
“床那么宽,你们要是觉得膈应,中间放条被子隔开也绰绰有余,好了,别闹了,别打扰了元帅休息,再不睡就通通跑操去!”嬴展一锤定音。
上床当然是不可能上床的,温振只能不情不愿睡回原位。
嬴展亲眼盯着他俩躺下,才灭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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