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温华熙震惊地想后退,才支起身体,疼痛感席卷下腹。
嘶的一声,打住了她全部的情绪,“我为什么会受伤?我,我……”
话说不完,粗喘着气极其难受。
“阿熙,你怎么了?”燕堇察觉不对劲,掀开被褥一看,温华熙腹部已经渗出血,立马转身出去叫丁医生。
罗萍抬手摸温华熙额头,“好烫,熙熙快躺好,是不是拉到伤口了?”
不知道是不是燕堇离开,那股情绪好转,温华熙无意识依赖罗萍,“妈,疼,有点疼。”
“不怕、不怕,坚强点。”罗萍心疼极了,巴不得换她去找医生,尤其看见温华熙眼里还闪烁着泪光,29岁的人似乎真的变成十七八岁的少年人。
丁医生进来后看了眼显示屏的数据,一边按响护士铃,一边盯着温华熙渗血的腹部,“你们先出去,我们需要做检查和包扎。”
整整半小时,病房内又是一轮鸡飞狗跳。
温华熙已经确定,自己短期是绝对无法下床行走,刚刚的强制行动造成的后果让她整个人更加虚弱。
腹部、骨盆和肋骨的疼痛感最为明显,腹部上有开腹创口,胸口有固定胸带,旁边挂着尿袋,在脑子里推演这场事故——她出车祸了,不是普通碰撞,很明显是存在碾压的可能性。
她要冷静,如果她真的是29岁,而不是一场骗局的话,那她该怎么让自己恢复记忆。
她又到底该信任谁?
她逼着混沌的大脑快些清醒,似乎无济于事,反倒耗费太多精力,整个人逼近晕厥临界点。不自觉咬了咬口腔嫩肉,让自己再清醒一点。
怎么就突然变成29岁,还多了一个女朋友?!
医生处理完,又叫家属进来,这会儿进来的人更多了,除开罗萍和燕堇,还有刘韶、梓荆和乔新珥。
丁医生特意当着温华熙的面和家属交代,“她腹部切口还没有完全愈合,不要坐起来,想和其他人聊天,病床摇到30°左右就可以了。等腹部伤口愈合再看,现在要躺卧着,静心休养。”
接着又对温华熙提醒,“疼要及时说,千万不要硬撑着,也不能再折腾自己了,伤口不愈合,再感染就麻烦了。”
温华熙乖乖点头,瞥了眼“家属”们,把脸埋在被单下。
她感觉到此时腹部的异常,没打报告是因为已经看到尿袋的变化,清楚地发现自己无法自控自己的排尿,一根管子外接出去,在场人看得是一清二楚,她有些无法面对。
燕堇招呼着医护人员,“辛苦医生护士了,给大家点了宵夜在护士站,我们简单和她聊聊,毕竟失忆是大事。”
一群医护人员相继离开,只剩丁医生拉着燕堇到客厅谈话。
丁医生特地将声音压得低低的,“永久性的概念比较复杂,不仅需要检查海马体损伤情况,还需要六个月,乃至一年的检查才敢下判断,我没有具体的数据支撑,不能妄下诊断。”
他的眼神瞥了眼病房,“尤其她这种功能性失忆基本上是短暂性的,稍微专业一点的医生,就能轻易戳破。”
“那就对外传是疑似,我想,海马体损伤报告偶尔被机器检测失误,哪怕后续有其他说法,也不会影响您的口碑的,对吗?丁医生。”燕堇眼神冰冷,“您知道我在护一个怎样的人,她需要好好休养。您和我母亲合作多少年应该清楚我家的行事风格,我不想做什么威逼利诱的事。”
低气压笼罩整个客厅,让人喘不过气。
里间的一行人更是面色凝重,对于温华熙失忆的事一个个比她本人还难以接受。
“熙熙有些发烧,炎症没消,你们聊两句就让她休息吧。”罗萍注意到温华熙的尿袋,提前用身躯挡住其余人。
在刘韶怀里的梓荆哼哼唧唧的,似是很难受,眼睛一直往温华熙身上飘,一味在挣扎着要下来。
“宝宝乖。”刘韶没辙,抱着孩子落座在温华熙病床旁的椅子上,“别下去,你干妈不舒服,小心弄到她的伤口了。”
温华熙全身乏力,注意到尿袋没有动静了,抵抗住羞耻心,强打精神。
这是看望她的第一拨人,还有“干女儿”,应该能知道不少信息。
“你们好,”她歪着头,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的,“可以帮我把床摇起来吗?刚刚,坐起来才把伤口拉到了。”
乔新珥在一侧主动道,“我来吧。”
将温华熙略微调高,她带着点审视的意味打量,率先发话,“你不会把你欠我二十万的事也忘了吧?”
这话一出,所有人看向乔新珥。
“啊?”温华熙扫视所有人一圈,还是无助地看向罗萍,“真的吗?”
罗萍纳闷,“乔律师,这……这有欠条吗?”
乔新珥仔细观察温华熙的神情,不像作假,“有的,在律所,明天我给你们带过来。”
思绪还没精力理清,莫名其妙背上20万负债。
温华熙有些想晕过去算了。
耳旁的刘韶继续发力,“华熙,你记不记得《问政》?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这一期算是顺利结束了,下一期……”
刚进来的燕堇当即打断,“你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今晚的直播不是很顺利吗?帮她申请半年休假,她的身体和失忆的问题,当前都无法胜任任何具体工作。”
刘韶把梓荆放下,牵着她的手,起身连忙补充,“我知道她需要休养,主要她是我们的主心骨,我得问清楚。”
“现在《问政》没有她也完全能运转。最重要的是,失忆的她完全帮不了你们。”燕堇语气笃定。
刘韶拧眉,“如果市里还要停办呢?”
温华熙悄然观察所有人的神情,市里是指市里什么部门吗?
燕堇感应到温华熙的目光,仍然坚持着,“到时候你想停就停,决定权在你和台里领导手里。”
温华熙对于她们争吵的事情无法用几句话拼凑出整个事态,一时间注意到旁边小孩腾出一只手来摸她的脸,一副怯生生又苦兮兮的模样。
她轻轻抿起一个笑容,“别怕,我,我没事。”
“罗老师,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罗萍看了眼迷糊中的女儿,思绪复杂,“我还不清楚她的想法,我觉得你们先办,如果,如果后……”
罗萍还没说完,燕堇再度强势打断,“阿熙大概率永久性失忆,这场车祸对她的伤害太重了!能恢复成怎么样现在还不好说,起码要保住她行走、运动的能力再来讨论。那些事对现在的她来说太困难了,你看她现在这副样子!不够清楚吗?”
此时因为重新包扎,没有盖上被褥,温华熙腰部包扎、腿部石膏,以及晃眼的尿袋,和略带懵懂的神情,刘韶无言以对。
嘴唇蠕动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我再看看,先走一步算一步。”
燕堇轻轻叹口气,“她现在太需要休息了,你们人也看过了,出客厅聊吧。”
对外传永久性失忆的目的是为了问政?还是问证的?停播?所以这是一档节目,自己到底是什么人物?
温华熙实在太累了,强打的精神根本不如她所预判的,满脑子的问题在体力不支下愈发搅成浆糊,愈发混乱。
“明天再来吧,谢谢你们。”温华熙期盼着她们明天能给她答案。
“好好养伤。”
一行人留了个罗萍,全部到客厅。
“刘韶,短时间内我希望她能好好休养,在她出院之前,你不要让你们同事来看望她,私下也不要和她提任何工作上的事。”燕堇看了眼梓荆,“梓荆要是你看不过来,可以送来这边,我们能保护这孩子。”
刘韶满眼古怪地看向燕堇,“你不想让她再回《问政》了?!”
燕堇和她对视,“我一贯尊重她的意愿。”
“可她失忆了。”
“那就不是我的问题。”
刘韶慌了神,立马用眼神求助乔新珥,“这是她的心血,华熙从来不在乎什么长江奖,真正在意的是记者这份工作,为民发声才是她的追求。”
“她对这个社会、对所有人都付出得够多了。”燕堇眼眶忍不住湿润,“一身伤不说,还要带尿袋生活很久,没死只是不幸中的万幸。”
“对不起,我不是不理解她需要休养,我是怕她不能回来。而且,现在《问政》还有一箩筐的问题……”
“所以,”燕堇一股愤怒涌上心头,有些站不住,扶了一下沙发,“你们全部都需要靠她,连她受伤也不放过?这样的理想主义未免太脆弱不堪了。”
刘韶感受到孩子跟着她一起慌乱,索性打开门,哄着梓荆和保镖姐姐玩,才闷着头进来。
她随意坐在沙发上,捂着脸,“我现在压力真的很大,以前有她在,什么问题丢给她就好了!现在这样好像没有盼头,通报也根本没有找到关键点,我真的怕我自己撑不下去。”
燕堇和乔新珥交换眼神,这件事谁也不能替代彼此感同身受。
“最热血的记者们都仰仗着她们的理想标杆,今天的直播是扛下来了,可哪怕华熙不在场,所有人都是盼着她很快回归的心态在努力,现在你告诉我指南针失效,还是因为被报复,连我这个小导演的家人也被威胁,说出去,谁敢坚持呢?!谁不怕死!不怕成为下一个被报复的人!?”
刘韶絮絮叨叨得逻辑混乱,开始骂高奉,“狼心狗肺的老东西,道貌岸然,政治手段一套又一套。我们爆出来他们明明坐享其成,还要来搞我们,神经病的,明天还要我去市政府开会,我简直想死!要不是我女儿还小……”
乔新珥任她宣泄,在旁边饮水机接了杯温水递给她,也没安慰,看向抱胸沉思的燕堇。
刘韶发泄了整整十分钟,燕堇才接话,“实在搞不了就停播,你本来就想停播的,不对吗?”
刘韶怔住,沉默半晌,“罗老师不是说要办下去吗?”
“那是阿熙想坚持,作为家人和爱人我们肯定支持她,可她都永久性失忆了,卧底调查的身体素质也达不到,很多事情就不好说了。”燕堇看她那副震惊样子,软了半分,“如果她以后还是想参与,我肯定不会拦着她,但我不希望有任何人去干预她,所以,《问政》所有人都不要再来看望她。”
“你这样不就是想引导她不要再参与吗?!那之前调查的……”
“她之前调查的所有成果,我都不会让她白费辛苦的。该发挥它的作用依旧会发挥的,至于其它的,我不做任何保证。”燕堇看了眼时间,“太晚了,刘韶你还是带梓荆回去吧,近期你也先不要来,实在搞不定联系我现在的助理郑梦君。”
刘韶被打发走,燕堇没忘乔新珥,“你们正常配合《问政》的工作就好,合作协议你们也是和台里签的。至于她的私事,我来负责。”
乔新珥摊手,“行,我也能好好歇口气。唉,前一个韩畅,后一个温华熙,我这几十年也是累得够呛。”
说完自个儿潇洒离开,没有多一分纠缠。
处理完这些,燕堇回到病房,那人已经沉沉睡下。
罗萍在旁边抚摸着她的脸,注意到燕堇回来,细声解释,“你们一出去,她就睡过去了,身体太虚了。”
“嗯,您也去睡吧,这里留我陪着她。”
罗萍看着燕堇挪来的小床,并在温华熙的隔壁,狠了狠心提醒,“她,她可能现在看见我会比较踏实。”
这句话彻底击碎燕堇,接着转身,仰着头把眼泪逼回去。
声音轻轻的,“她会再喜欢我的,您放心,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罗萍也是心疼她,“辛苦你了。”
“罗老师,接下来,都听我的,好吗?”燕堇的双目布满血丝,眼神里藏着说不出的疲惫,“你也希望她能好好的,能健健康康的陪在我们身边,对不对?”
罗萍皱眉,她听懂燕堇的意思,“我再考虑考虑,她万一恢复……”
“让她怨我,好过让她再冒险。”
“小堇,你不要做傻事。”
燕堇摇头,“我的出发点和她不一样,而且,我惜命,惜她的命,也惜我的命。”
罗萍稍微踏实点,呼出口浊气,“给我两天时间吧,小堇。”
这夜无星无月,温度降不下去的冬季,还冒出一丝热意。
病房里最后只有燕堇和温华熙,她轻轻抚摸那颗她亲近过无数次的小痣,四天时间,四天时间的苦熬才等来苏醒,偏偏等来了失忆。
失忆,是她的苦头,也是一次转机。
“阿熙。”
这一回,她宁可做她的眼中痣,也不要让她再濒死一回。
她弯腰,唇瓣轻得像片羽毛,落在温华熙的额头。怕惊醒她,连呼吸都放得很慢。
随即拿出手机给蒋钰留言:蒋秘好,我需要你协调预约这周三开董事会,结束后,我要约见市长高奉,我可以合作,可以和平共处,可以好好聊聊怎么做笔双方都满意的交易。
深夜11点多,古韵古色的牌位层层叠上,乌压压一片立了一大片,跟前的烛火熏天,将燃香者环绕出一圈迷雾。
高奉站得挺拔,双目炯炯有神,抬手接过一旁的香火,向着众牌位鞠躬。
抬首后将香火插好,转过身看在场几人,“她真的失忆了?”
左侧依次有高承、高天,两人一并看向对面站着的徐明琅。
徐明琅收起刚通完电话的手机,“确切消息,连燕堇也记不住,包括刘韶、乔新珥统统不认识,不过还记得她妈妈,说是只剩18岁以前的记忆。”
“被泥头车又撞又碾压的,非但没死,反倒失忆了,还真是稀罕。”高承嘲讽着,“老二,你说合理吗?”
高天思忖半晌,“有这个可能,大出血造成的短暂失忆的案例不少。”
“说是疑似永久性失忆。”徐明琅补充。
高天掏出手机,“这我要和专家确定一下。”
高奉摸过红木供桌,食指摩挲着大拇指,像是检查有无灰尘。
他又将手背过去,望着这间旧祠堂梁柱,“情况我知道了。无论真假,谨慎为上。办事要的是‘确凿’二字——突然冒出来的失忆,是机会还是陷阱,得摸清楚。”
徐明琅见没人再接话,“明白。另外燕采靓那边表示,燕堇想和您私下见面,说是谈谈条件,看能怎么合作。”
“哦?”
“目的在求和,以华居集团高层的身份,燕采靓也一并出席。”
高承憨笑,“大哥,这是看温华熙失忆了找出路吗?知道得罪市长和高家的难了,燕采靓这种左右逢源的人,难得啊。”
“不管怎么样,《问政》还在,你们都得低调点。”高奉态度一贯谨慎,“你先和她聊聊,摸摸底。搞清楚燕家的立场,我再看看怎么安排。”
高承敛起笑意,和高天交换了一个眼神,便没有接话。
“明白。”徐明琅顿了顿,声音渐弱,“邓所长那边该打点了。”
“少了个苏洋确实麻烦。”高奉看了眼高承,“和燕忠寅家联姻的事怎么样了?不然不能轻易用他。”
高承:“他说翎妃不给他面子,两人处不来。”
高奉眼里的不满极为明显。
高天注意到了,主动搭腔,“这就是你族长的问题了,女人不懂给男人面子,难怪要被退货。”
高奉没有阻止高天对族长批评,幽幽道,“让燕忠寅后天到兴高会所,趁着他的好堂姐当高管的时候,我抽空见见他,年轻人,还是要多提点一下。”
“好。”
写到这里是真不容易,这颗小痣算不算她俩最难的一关,九九八十一难,没想到是得和最爱的人站在对立面吧——开始大幅度回收伏笔了,等全部伏笔回收完就大结局,至于结局如何,且看她们如何在爱与理想之中《问政》吧~
温华熙:别怕,失忆也可以调查的。
燕堇死亡眼神盯过去:真的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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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眼中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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