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
盛夏白天的海和夜晚的海截然不同。
白天时太阳炙烤着大地，大海被阳光照的反射波光，海鸟偶尔鸣叫着，沙滩简直像是汗蒸房，被阳光照的一览无余的炽热，偌大的海边几乎没有一个人。
林初夏像是不知道热，在阳光下愣愣的看了一会就要回去。
顺着一条青石板路往回走，路上的树枝遮天蔽日的垂下来，几乎遮挡了全部阳光，一走进去就阴凉凉的很舒服。
路尽头一个中年男人从房子里出来，站在小路边摆弄着手里的相机，似乎是准备拍照片。
一抬头看见他俩愣了一下，走过来一直夸程清远，要给他们拍照片。
程清远问她:“夏夏，我们拍张照片吧？”
大叔也劝林初夏，“小姑娘，你俩张这么好看，我给你们拍张照片吧。”
林初夏一反常态的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看大叔，而是低着头，沉默的站在一边。
大叔还在一旁等着她回答。
在气氛不对之前，程清远先开口，偏头问她:“夏夏，我们拍张照片吧。”
林初夏突然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冷冷冲他“有必要吗？”
程清远一怔，“夏夏，你怎么了？”
林初夏一怔，也察觉自己语气太冲，缓和了语气冷淡反问道:“你想拍吗？”
程清远以为她还在为不能去玩的事情闹脾气，很温柔的摸摸她的头，点点头，“咱们拍一个吧。”
“等会我带你去吃火锅，咱们下午不热了再来好不好？还有好几天呢，而且以后……”
他顿了一下，改口，“你要是很喜欢这里，那咱们晚几天再回去，不生气了好不好？”
林初夏没去追问那句戛然而止的“而且以后”。
以后？他们哪有什么以后。
她冷冷的扯了下嘴角，“那就拍吧。”
大叔高兴的用相机指指海边，“那咱们到海边拍吧。”
程清远看了一眼没表情的林初夏，说“不用。”他转头看了看，“就在这就好。”
“这也好，有山有水还不热。”
老板举着相机对着他们，“来，好，看着镜头。小姑娘你得笑笑，对！笑起来多好看啊！”
林初夏挤出一丝笑。
最后，他们在山和海的背景前拍了一张照片。
拍完程清远看了看，林初夏面无表情的站在一边，完全不感兴趣。
然后加了老板微信，让老板把那张原图发给他，最后约定了洗出来的相片，他们走的那天过来取。
林初夏听着他们说话，却突然又不耐烦了，丢下正在聊天的程清远，一言不发的转身就走。
程清远急忙跟了过来。
程清远牵着她，在小路上七拐八拐，然后果真带她来了一家火锅店。
一进店，一股扑面而来的凉气吹遍全身。
因为这会不到饭点，店里几乎没什么人。林初夏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立刻就有服务员过来倒水，拿菜单。
点完了两人爱吃的东西，就把那张一次性菜单递给一旁的的服务员。
她点的鸳鸯锅底几乎是立刻就上了，然后过了一会，服务员走出来，抱歉的说:“不好意思，绣球菌没有了，您看是退了还是换个菜？”
林初夏不耐烦的心情到达顶峰，忍不住又闹起了脾气，赌气的把麻辣锅底的菜都夹到程清远碗里非让他吃。
程清远的口味是典型的南方人，清淡平和吃不了一点辣。
程清远看了看碗里的菜，抬头看看林初夏，林初夏坚持的和他对视。程清远无奈拿起筷子。
吃第一口，程清远白皙的皮肤立刻被辣的脸红，一向清冷的眼睛也蒙上一层薄雾。
林初夏看着他，心疼，还有一股又痛又畅快的感觉。
程清远表情有些痛苦的皱了下眉，极快的捂了一下胃，又立刻放下。
可是他没有说。
他总是这样，好的坏的都不说。
她认识他4年，和他在一起2年，他们明明是最亲密的关系，可是他从不对她抱怨过任何东西，难受了也不说，总是自我消化。
林初夏心里那股恶意更大，最近她变得一点都不像自己，任性自私，甚至是恶毒。
可是因为他，她早就变得不像她了。
她直接又给他夹了一盘的菜，菜红彤彤的带着辣椒的香气。
程清远叹口气，又拿起筷子，他的眉毛紧紧皱着，看起来很痛苦，额头出了一层汗。
心脏一瞬间又紧又痛，过后就是酸涩，林初夏偏过头狠狠皱眉，来压下从眼底涌上来的泪意。
林初夏把他的碗抢过来拿远，几乎有点崩溃的骂他:“不想吃就不吃，你难道不会张嘴说一声不喜欢，你不吃吗！”
程清远一只手捂着胃，无奈的说:“我这不是想让你消气。夏夏，你最近怎么了？”
林初夏一怔，心里那股气就散了，看着他突然产生了一股强烈的虚无和无力感。
她才发现原来她是在恨他。
其实就算他选择了她又怎么样呢，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会不会未来某一天他们的感情被现实消磨殆尽，两人变得面目全非，他在深夜里后悔当初的选择，这难道就是她想要的吗？
她知道，她都知道，
可是她还是恨他，恨他一次又一次的放弃她。
算了。
——
程清远去结账，林初夏去隔壁便利店买牛奶，出门就看到程清远在门口，被两个很漂亮有活力的女孩子问路，女孩子脸颊泛红，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其实是想搭讪认识他。
程清远和两个女孩子说的都是广东话，但是林初夏一个字都听不懂。
她静静的站在门口看着他们没有过去。
她想，他们是真的很不合适，无论从家庭到个人。家世不合适，学历不合适，从小生活的文化背景不合适。
她甚至完全听不懂他家乡那边的话，不理解他们每个动作背后的风俗意义。
怪不得他第一次会放弃她。
因为他觉得，合适比爱更重要。
这个道理她当时不懂，现在也不懂，但是当时的他懂，现在的他也懂。
晚上，两人吃完饭，手牵手顺着公路散步，舒缓的海风吹来，带着大海的气息，昏黄的路灯把人的影子投在地上。
不远处的海滩上突然有人放起了烟花，照亮了半片天空，路上许多行人停下来看。
林初夏和程清远也停下来仰脸去看，烟花很快灭了，沙滩上重新归于灰暗，只有月光下的海面散发着光，连海水拍打海岸的轮廓都清晰无比。
林初夏不知怎么，忽然想起来小时候的事。
她小的时候总是生病，三天一大病两三一小病，甚至有时候半夜三更也会突然发起烧来。她烧的意识模糊，感受着爷爷奶奶用厚毯子包裹着她，小心翼翼的把她从床上抱到停在院子里的车上。
她半睁着迷蒙的眼，看着头顶黑蓝色的天，有时候会铺满了星星，那些闪烁星光在她并不算特别美好的童年记忆中一闪而过。
后来放学路上有个不知道哪里来的瞎子给她算命，算她六亲缘浅，情路坎坷，今生没有姻缘，不能强求，是个出家的命。
换句话说就是一条真正注孤生的单身狗。
当时林初夏懵懵懂懂，背着书包呆呆的站在路边，看着爷爷一脸不高兴的呵斥那人。
对于那些话，她其实是不怎么相信的，但是莫名就记住了，现在想来，突然有种宿命般的悲沧和可笑。
“我好累，走不动了。”林初夏对程清远伸出胳膊，“你背我。”
程清远蹲下来，背着她慢慢往回走，海浪在耳边，海风轻轻吹。
林初夏趴在他背上，忍了很久的眼泪才滚滚落下。
大概未来有一天，他的妻子会在某个午后，趴在他怀里撒娇问他之前的情史，他为了哄妻子开心，把他们的事都讲一讲，讲到她的时候。
大概就是，有个快要走到结婚的前任，但是父母不同意就分开了。
然后他的妻子会用遗憾的语气说真可惜。
转而又雀跃道：没关系，我们两个一定要好好在一起。
他不用担心父母反对，不用因为南北差异，费力的什么都要解释，不用把广东话再翻译成普通话。
他再也不用那么累。
而很多年以后，她这个人，她那些绝望的，痛彻心扉的，辗转反侧的感情，都被埋葬在时光岁月里，无人知晓。
林初夏紧紧搂住他。
程清远察觉她的动作，笑起来，偏头轻轻宠溺的蹭蹭她的头发，温柔问:“怎么了？怕我把你摔下去？”
林初夏突然产生一股强烈的占有欲。
她想把他藏起来，不管不顾，死缠烂打的和他走到最后。
可是不行啊。
她和他，用尽全身力气，也只能陪彼此走到这里。
就这样吧。
她不怪他。
大概这世界，合适比爱更重要。
林初夏靠在他肩膀上，把脸紧紧挨着他的脖子，闭了闭眼睛，忍住汹涌蓬勃的泪意。两只胳膊用力的抱住他。
“程清远，我好喜欢吹海风啊。”
我真的，好爱好爱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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