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意几乎是没有丝毫考虑的时间,沈昏昏前头话刚落下,雪意便点了头,笑的柔和:“好啊。”
那边白练立刻也开了口,声音有些急,刚喊了声“小姐...”后,似乎又觉得自己失言,把嘴给闭上了。
雪意并未因这一声唤而去瞧白练,她对着那包袱里的珠翠随便拨拉了几下,便拉着两角系上。
“昏昏想的果真是周到,只是妈妈疼我,这些东西用不着给她,我只消同她告个假,她自然就应允了。”说着,她已然将那包袱给系成了原样,“这些都是御赐的好东西,昏昏日后进宫,没个像样的头面也不好。”
沈昏昏一想也是这个理儿,这些东西都落了宫印,压根也没当铺敢收,雪意拿着也没什么太大用处。
她心下一思忖,便点了点头,“好吧,那我先收着。”
两人这般约下后,雪意便吩咐白练去收拾东西备马车,临了白练出门前,雪意还特意又看了白练一眼。
虽未交流,可白练还是明白了雪意的意思。
她能跟在雪意身边这么多年,一是她会动脑子反应的快,二是她懒。
雪意说一不二,有些跟前伺候的人操的心多了,便会惹了雪意厌烦,相反于她,雪意说什么她就做什么,不该操心的事她是一点也不管。
沈昏昏跑出沈府这事,沈幸本应该要再晚一些才能知道,那个时候恐怕沈昏昏早就跑出城了。
只是沈簇最近手头有点紧,便惦记着那七皇子下给沈昏昏的定礼,可偏偏那定礼放在了沈昏昏院子里的库房,即便是沈幸亲口答应了她,若是沈昏昏不愿意交出钥匙,沈簇想要也不太好下手。
他一刻也等不及,便跑去找沈昏昏,没成想直接扑了个空,这才知道沈昏昏早就跑出了沈府。
昨日宫里虽是没动静,可沈昏昏留宿弄玉楼的事早就传的人尽皆知,七皇子谢从寒的生母贵为宠妃,就算是看着沈昏昏亲娘的面子,心里自然也是不爽快的。
谁知道偏生这沈府上上下下,谁也没瞧见沈昏昏的身影,倒好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他急的都来不及动怒,立刻动人去拦截城门,满大街的去找沈昏昏。
而雪意那一眼,正是要白练关注沈府的动静。
沈昏昏也没想到自己跑出沈府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原本还觉得尚且充裕的时间,顿时便急迫了许多,几人备好东西,便匆匆出了弄玉楼。
...
邕都的城门向来不严查百姓进出,只是今日也不知怎了,门口多出好几个穿甲执刀的校尉,凡是出城的人,都要被仔细筛查方可外出。
今儿个日头尚好,削去了不少临冬的寒气。
城门下几个校尉之中,立了一个老妇人,那老妇人是沈府里的管事嬷嬷,她正守在城门内一个个的瞧路过的人,生怕叫沈昏昏易了容跑出去。
迎面过来一个挽着竹篮的妇人,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姑娘,立在前头的校尉上前一步,抬手直接横在了两人跟前:“站住。”
后面的嬷嬷即刻上前,对着两人仔细端详一番,失望的摇了摇头,校尉这才收回手,放两人出城:“走吧。”
次次如此,那校尉也有些不耐烦,“我说,这要筛到何时?今日若瞧不见,难不成日日都要这样?”
嬷嬷双手并起,对着校尉说好话,“真是劳烦官爷了,此时事关重大,今日定是要打起精神的,若是找不到,明日老奴再去禀报老爷,看看后续如何。”
“成吧。”校尉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只得妥协。
收回视线后,便再次抬手去拦迎面过来的马车。
“停一下。”他举起佩刀,横在马车前面,指着马车上驾马的御者:“你,下来。”说着,他又回头看嬷嬷,“你去马车里看看。”
嬷嬷应了一声,连忙上前,扶着栏木作势要上去。
那御者带着帽子遮阳,一开口竟是个女子,她半掀起帽檐,露出白净的半张脸,半分也不肯动,还抬手拦住了嬷嬷,对着校尉道:“官爷,您这是做什么?”
嬷嬷视线落在御者的脸上,端详了半息,抬头看向校尉摇了摇头,校尉看在眼里,便解释了一句:“我们也是秉公办事,姑娘最好配合一下。”
话落,便听马车里传来一声冷淡的声音,“外头怎么了?”
紧接着,从帘内探出一只手来,那双手十分修长,骨节分明,像是打磨好浸泡在泉中的白玉。
帘子被掀开后,才瞧见那说话的人,是个模样干净的书生。
书生瞧见了外头的阵仗,原本平淡的表情立刻浮现一丝惶恐,他连忙拱手作揖,“既然是官爷办事,草民自当配合。”
闻言,嬷嬷这才爬上马车,朝着马车里瞧。
视线落在书生身后躲着的杏色身影时,嬷嬷眉头一皱,问道:“那是谁?探出头我瞧瞧。”
书生笑了笑,扶着躲在身后的姑娘的胳膊,将她拉出来,介绍道:“这是草民的妹妹,年纪尚小,十分怕生。”
杏衣女子露了脸,便惊怕的咬紧下唇,眉头都皱在了一起,下一秒便要哭出来似的。
嬷嬷看了一眼,脸生的很,便收回视线,落在了马车里头的软榻上,上头铺着一层褥子,微微隆起,像是个人躺在里头。
她朝着那隆起的褥子上扫了一眼,去问书生:“里头躺着的是个人么?”
话刚出口,便听见一声气若游丝的咳嗽落下,那褥子便微微抖动了起来,伴随着咳嗽声越来越大,褥子一端被人扒拉开,露出一张苍老又憔悴的脸。
头顶抹额,脸上布满了黑褐色的斑点,嘴角还长了一颗斗大的黑痣,上头黏着的毛因着她的咳嗽也抖动的厉害。
她目光涣散,说不出一句整话出来:“咳咳...我的儿...咱们,到家了吗?啊?咳咳......”
书生可见的一顿,抿了一下唇,这才解释道:“这是我病入膏肓的老娘。”
嬷嬷将这几人的面容看在眼里,再次失望的叹了口气,从马车上下来,对着校尉摇了摇头。
校尉动作也爽利,知道没找到人,便不再拦着马车,对着书生扬了扬下颌:“你们可以走了。”
被放行后,御者重新上了马,拉紧马僵扬长而去。
马车内坐着的几人相互对视一眼,半晌,杏衣女子率先开了口。
阿汀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道:“吓死我了,余嬷嬷朝我望过来时,我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而那躺在褥子中方才险些咳背过气的老太太,这会儿也动了身,她半个身子从褥子中探出来,趴在软塌边,抬头去看阿汀旁边坐着的书生。
真是没想到啊,这雪意假扮男子还真是有点东西。
早时白练告诉她们沈幸正在派人找她时,她便猜测那成门外肯定也不会漏掉,沈幸绝对会叫人守在那里筛查。
她和阿汀倒是好伪装,怎么丑怎么来就可,只是雪意就棘手了。
雪意长的实在是高挑,整个邕都恐怕找不到第一个比她还高的女子,单单这身型装扮起来就是大个问题。
可扮成男子后,一切问题便迎刃而解。
此时雪意正半靠在马车内壁上,入眼的便是他的侧脸。
雪意骨相好极,他穿了一身白色布衫,料子不算上乘,看起来陈旧暗淡,甚至处处可见褶皱,可偏生不显半点狼狈,更有一丝清寒的风骨。
他双目狭长,眼尾略高,睫羽浓密掩下,更像是拉长了眼尾的弧度,褪去了脂粉气,眉宇间的阴柔之美也一扫而光,徒留下了冷意。
面无表情时,便是那么垂着眼一扫,就无端生出一股若有若无的轻蔑。
沈昏昏一时间恍了神,甚至生出了雪意本该就是男子的错觉。
她连忙摇了摇头,打消了这种念头,怎么可能,雪意日后可是新朝的公主,绝对不会是男子。
雪意见趴在软榻上的小姑娘靠近自己,便也偏了偏头看过去,垂眸迎上她的视线。
沈昏昏凑到雪意旁边,抬手轻拽了拽雪意的袖摆,仰着脸笑,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雪意,没想到你演的还真是有模有样......”
说到这,她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一拍手,一脸的兴奋,“你方才说话时的假音怎么做到的?竟然丝毫听不出来一点破绽,”
她对着雪意挤了挤眼,手里攥着她袖摆的手晃了晃,“能不能教教我?我想学。”
雪意垂眸,将她拽着自己的小动作收进眼底,尽量忽视她带了妆的面容,用了自己的声音,轻启薄唇,“学这个?”
再一次听到方才的男声,沈昏昏心里连连感慨,真是京中有善口技者,雪意竟有这等本事,果然深藏不漏啊。
她撑着软榻坐起身来,朝着一侧挪动屁股,让出了大片空位,然后对着身侧空出来的软榻拍了拍,看向雪意,“来来,雪意你坐过来这边。”
这马车横着能容人,地方自然是大的,就是白练阿汀她们四个坐上去,也不会显得拥挤。
见雪意并不动,她干脆掀起褥子下来,弓着腰来到雪意面前,抓住雪意的手,想要拉着她坐到软榻上。
这时,外头正驾马的白练方才越过一个不大不小得土坡,便见前头的路上有大片的凹陷,里头还淤积了不少泥水。
想来是昨日下了雨,因着地势略低,那雨水便都聚在了里头。
马车跑的急,那水坑又占据了整条路,白练心知躲不开,便扬声朝着马车内提醒了一下。
“小姐,沈姑娘,前头路颠簸,你们坐稳了!”
这话提醒的倒是时候,但还是晚了一点。
沈昏昏正起身拉着雪意往榻上坐,却听扑通一声,车轱辘砸进水坑之中,马车一晃,两人便因颠簸难以控制的往一侧歪倒。
雪意倒还好,主要是沈昏昏没站稳。
她正对着雪意,颠簸时她身子猛地一斜,竟是生生将雪意给扑倒了,两人便双双倒在了榻上。
两人的惊呼声刚好被马车轱辘落陷得撞击声给掩盖过去,声响落下后,便是诡异的沉默。
就连旁边坐着的阿汀也木在原地,睁大眼睛,一时都忘了上前搀扶。
两人这边鼻尖将要贴着鼻尖,身子贴着身子,可谓是亲密无间。
这般近的距离,沈昏昏只觉得这个雪意长得真真是好看,眼睛、嘴巴、鼻子,样样都精致得无可挑剔,这般看着,一时间也忘了自己正压在雪意身上。
在她欣赏雪意模样的同时,雪意也在看她。
只见在下躺着的雪意视线在她脸上几番转圜,眉头可见的微微蹙起,似乎在强忍着什么,半晌,他眸中闪过一丝痛苦,缓缓闭上了眼。
沈昏昏方还在疑惑雪意为何会出现这般表情,可也不过是瞬间,她便也明白了缘由。
她现在,似乎是带妆在身......
回想起她对镜时画的妆容,沈昏昏面色登时闪过一丝局促的尴尬,薄唇被她抿了又抿,这才后知后觉的探出手来,指腹压在那嘴角粘着的翘毛的痣上,试图掩盖它的存在。
她面色上强装镇定,但实则心里早已掀起轩然大波。
怎么办,她刚刚是不是把雪意给丑到了?
雪意:有人被累死,有人被杀死,有人被吓死,还有人被丑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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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0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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