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时,侍者前来请,宁宁便跟随导引去往餐厅入座。
与相对而坐的娜勒和身侧的纪沅闲聊几句,逖里洛密领着身后数位随侍,已迈着还算轻快的步伐来到众人面前。
就着这简短的功夫,宁宁打量一眼她的面色,脸色泛着红润,透出充满生命力的光泽,举手投足间颇为闲适。
这样的事年年有,身子难免被损害,一时之间要恢复如初可是难上加难,二则逖里洛密亦是个不大乐意日日服药的,宁宁只得细心琢磨,开了方子给她慢慢调养。
这样看,成效还算不错。
“昨夜睡得可还好?”三层瓷盘叠加的桌花上似百合、玫瑰与葡萄的清香袅袅,瞥见逖里洛密落座揉了揉额心,宁宁这才将视线移开。
“好也不大好,梦中尽是陈年往事,自然醒后倒落了个不上不下,说是难受,但又不然。”逖里洛密叹息一声,斟酌着该怎样描述才好,良久方继续道,“心口有些淡淡的难受,仿佛一些被一笔带过的事情中,很有些故事该探寻,然而却没有。”
“是与你的母亲有关吗?”
逖里洛密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止。还有你,细想起来总觉着我们在很早的时候就相识,当初给我的第一感觉,我始终认为这并没有错——久别重逢、不期而遇,但是日子久了,我竟回忆不起来支撑起这个想法的过去。”
紧接着,因表明困惑过后心里舒畅些,逖里洛密仿佛自己都为这一说法吃惊,未待细想,先笑了笑,“难不成通宵达旦久了,记性跟着变差了?”
“有这种可能,不过都是凡胎,平日无论是谁都有些一时想不到的时候,何况陛下劳心劳力,”宁宁勾起唇角,见逖里洛密以手捧住脸在思量,又道,“饮食、睡眠不当,于自身而言总归是坏处占多数。瞧瞧,逖里你的眼睛依旧雪亮,然而写上的疲倦竟不少。知道近日你因朔米洛河的事宜殚精竭虑,不过一张一合、劳逸结合才能提高效率哦。”
“当真?”逖里洛密平日最为喜欢的就是自己那双褐色的双眼,眼尾上挑总透露出无限的毅力。平日面对事情毫无头绪时总会走出桌案来到镜子前醒醒神,一看到明亮的瞳眸,仿佛一切艰难险阻都不是问题,坚定、勇气随之而来充斥心扉。
说着,逖里洛密尝了新鲜出炉的蓝莓派,“艾丝若,自你说过之后,蓝莓和葡萄一干水果,到今日我也还在吃着,怎么不见效用呢?”
“罪魁祸首是难熬的夜。若不睡个好觉,万能的厨师长想方设法做出的果品再可口,都难治令医师头疼的病人。”
“你总有法子的,用些汤汤水水吊着,只要能让我昂首挺胸穿过大半个宫殿,来到我的书房就好。”越性,胡话是一句接着一句往外冒,逖里洛密努努嘴得意地望向宁宁。
见两人私下是这样相处的,娜勒不由眉眼弯弯,仍默默关注着她们两位。纪沅则说道:“往日常说梦是现实的预兆,没准是冥冥之中在提醒陛下也未为可知。”
“当真?”逖里洛密估量半晌,不由低了半日头,随后看向宁宁时发觉她亦在思忖,“看来大忙人不止我一位,现如今你也有疑难吗?不是说把事渐渐交与埃菲他们料理,自己得放手时需放手?可是庄园出了问题,惹得你不痛快?”
“往后了说云里雾里,暂言当下,不就有一件。”
“什么事?”逖里洛密忙道,随后先看了看娜勒,发觉她亦不知晓底下的,只好央求宁宁往下说。
“陛下用好这顿饭,过后我便说,可好?”宁宁垂眸,左右就是不肯为逖里洛密那动人的双眼接下招。见状逖里洛密无奈地摇了摇头,一行摆摆手,“除了我的随侍外,最懂我、最体贴我的心的就是你。真真是被阁主拿住软肋了。自我成年,这话再没人对我说过,除了我的母亲一切如旧…”
谈笑间用过早餐,简单收拾完毕,四人移步柱廊花园庭院,已有侍者提前设好桌椅。逖里洛密接来宁宁命人去取的书,自己亲自递交给她,含笑说道:“你们赏花,我见见光,这样可好了?”说着,逖里洛密只看向宁宁。
“忠言逆耳利于行,陛下能采纳,是陛下好。”宁宁温声致谢接过书,直接翻阅起来,随即示意众人瞧。
“若我没认错,朔米洛河与失落湖同属灵物,大约就是从这本书上得了灵感才炼制来的。且它们还是同一时期的产物。”
“那么这话是说,能解决失落湖的问题,自然就能救朔米洛河?”
闻言,宁宁点首应下,过后几张手稿一并呈交与逖里洛密,先指了最上方的那一张,轻声细语说道:“逖里,你瞧瞧,这瓶子。”
器皿呈琉璃色,瓶身约十寸高,瓶口四寸,瓶身装饰着栩栩如生的鸟兽浮雕。
“源自我族没错,这东西的年代可久远了…比我的岁数都要大上不少。说起此物,我倒想起与之相关的另一事,真是啼笑皆非。”逖里洛密撇撇嘴,“罢了,说了平白让你们笑话。突然找出个瓶子让我辨认是为何呢?”
“水再有灵气,也需得器皿储存,无量瓶还是和我的姐姐闲时一起琢磨才弄出的小玩意儿,流入市场也不过才八年的功夫。先前纵然没它,想来也有好的可寻。于是在交托好罗琳、莫林和艾伍洛、特托缇两家的事,便与欧尼拉遣人去排查过,唯有找出的这几件器皿能与灵物适配。”
宁宁沉吟片刻,这才接着说下去,“经你确认,再一看这瓶子的大小,倒让我又有眉目了。”
“什么意思?”逖里洛密看向娜勒询问起答案来。
“竹屋的储物间中有过放置储存灵物的瓶子的痕迹。”娜勒一行思索着,一行轻声答话。
“灵物在来到魔族之前另有主人,当年事陛下可还记得多少?”想起宁宁先时的话,纪沅补充了后半句。
“有关朔米洛河还好说,只怕说来话长,倘或问起别事来,我能记起的就所剩无几,多是没头没尾的。”逖里洛密找出下方的几张手稿,欣赏着宁宁的画作。
“是记不起,还是不能记起呢。”宁宁若有所思,轻声说完这句,已将金铃握在手心。
“参半。”逖里洛密应道,抬眸与宁宁目光交汇,恰是宁宁仍在思索时的这一神态,触动了被封存的过往。再一看,逖里洛密只怔住,未再说起底下的话。
原以为逖里洛密亦在忖度,宁宁未出声,待她回过神来正要问起详情,逖里洛密却是骤然牵住宁宁的一只手,“那你呢,艾丝若,你还记得多少?”
眼见被逖里洛密直愣愣望着,宁宁知晓这话分明是在问还记得她吗?
所以,宁宁答了这样一句:“我们都逃不过规则,但我又来了,不是吗?”
听到这话,逖里洛密欣喜万分,过了好一会儿方重新说起正事来。
“这东西,原是一位初见的挚友相赠--”逖里洛密顿了顿,看向宁宁探寻起她可还知道这一节,未待瞧出个什么来,只好把故事继续说下去。
“无名的火焰烧得迅猛,令魔族寸草不生人人自危,所谓天河究竟只是信仰,并不能解困。母亲病重,无奈她拖着病体处理国事,闲时还要亲自计量起身后事,我无法帮她,只得出去寻机会。那一年我碰见了一位奇怪的占卜师,话语间明显是认得我的身份,一见却是连姓甚名谁都不说一句,只说我要找的答案就在眼前。”
“原想着能帮我的大致是她本人了,我估摸着她这样说是为了获得报酬,因而直接问起。谁知她却表示自己分文不取,只命我寻了东西便远去,莫要牵扯到别人。”
越往下说,比之往日,记忆越发清晰,逖里洛密不由自主皱了皱眉,遂起身将烹好的花茶换去宁宁适才饮的清茶,过后命侍从将用过的点心撤去,换上新研制的来尝尝鲜。
当下桌面只留有几副茶具,几本古籍,并几张手稿。
“那位大人说话倒有意思,话里什么都没说,但又什么都讲明白了。这位‘别人’是谁呢?”娜勒取来古籍浏览起来。
“这话当时也问了,结果她忽然冷了脸要离去。我哪能就这样让她走了,好说好歹于是成功让她留步。期间发现她的态度严谨,然而谈起这件事,并不大喜欢公事公办的态度,反而更乐于听些和缓的话。所以很快我就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她所说的别人,不是谁,却是她的女儿。”
“适才还在谈论朔米洛河,怎么牵扯到她的女儿了呢?”娜勒合上书,紧闭住双眼,想着果然炼药一行果然不适合自己学习。
“这话我亦问过。说句冒昧的话,我连她是谁都没能认出来,如何能跟她的女儿相与呢?因此,我只得承诺:‘往后我离你的女儿远远的就是了,假使有一日要碰上,我绕着她走。’”说到这儿,逖里洛密愣住,忽的笑出声来。
“怎么个事?”娜勒看了看逖里洛密,有些不明就里。
这时,宁宁主动认下,因说道:“那位占卜师应是我的老师珂曼拉密,她所说的女儿大抵是我。”
细想起来不过十年的功夫,娜勒忍不住打趣起来,“陛下向来一诺千金,怎么这样快就反悔?”
“我们之间的牵绊这样深,一见就不可收拾,哪能顾得上这些有的没的,艾丝若不是还好好的吗?”逖里洛密轻轻放下宁宁的手稿,虽是这样说,当日的形景仍在脑中重演,令她倒真有些不是滋味。
有普利斯科这样的极端先例在前,问卜、命理一说在她这儿的可信度是一降再降,那日若非情势危及,她不愿舍弃任何的可能,否则绝不会听信一位‘素昧平生’的占卜师的话。
现下这一看法被颠覆,往日的事萦绕在心间,其实那时占卜师说的话远比逖里洛密转述的要重得多,这让逖里洛密不得不紧张起来。
即使一时想不明白原委,不过倘若她的存在会危及宁宁的性命,她无论如何都不会为了坚持自己所谓的情谊,反而害了宁宁。
纵使要宁宁平安顺遂的前提,是与宁宁永不相见,那逖里洛密也心甘情愿。
“忠言逆耳利于行”出自《史记·留侯世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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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任务进度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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