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形景，江宁点了点头，“我虽不大清楚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这确实是我想做的事。”
无论选择哪个方向，归根究底，她的人生都是一眼就能望到头，因此永远追寻着在有限的年岁里无限地去创造自己存在的意义。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看来我打好的腹稿，又将失去亮相的机会了。”女子温声说着话，抬手令衣摆微微拂过将壁灯熄灭，推来一盏烛灯紧靠着墙壁，并居中放下，倒映出两道相交影子。
“宁宁，你就不怕自己的选择会带来错误，为此再次伤了你吗？”
闻言，江宁面作思索，因说道：“倘若为着担忧这个，就放弃行动，那终将一事无成。况且，万事并非全然的非黑即白，对与不对有时也并没有那么泾渭分明。”
说毕，因见女子瞳孔一缩，失了声，江宁便按住暂且不提，仍将背挺得笔直定身瞧着桌面，时而移开视线悄悄瞧上女子一眼。
显然，女子有些纠结，无可奈何之下，她只得一面发话：“一次次将自己打碎重组，就像一面破碎的镜子，怎样修补，都无法磨灭终将不复以前的事实。真的不能回到我的身边吗？至少这样不用重复经历失望和绝望，看似糊涂，实则以最大限度保全了自己。”
江宁微微一笑，“步入轮回，是糊涂，还是难得糊涂呢。”
这时，女子探出手将江宁的左手手腕紧紧握住，这时，江宁的眼前闪过无数画面－－无一例外，她皆以落寞收场。
那时的她如同现在一样，也曾于失意时发出质问：“兜兜转转，已不敢妄求圆满，至少不要活得苟延残喘。可是事实却是连这一点都难以达成。”
“我想过很久，这份约定对你来讲是不够公平的，宁宁。看着你清醒地走向沉沦，我想为你做点什么。就当是补上这么些年来，一直未能付给你的报酬，也全了我这位母亲的心。”女子原要往下说，这时烛灯中散出一道光来，它原要飞向女子那处，察觉到熟悉的气息已回来，误认为江宁已归位，便改了方向。
随着刺目的光芒越发微弱，渐成了寥寥一点，落于江宁手心。此时又是一段画面传入了江宁脑中，不过这次事件的主人公并非是她。
“为救人遭遇车祸，不治而死。该如何料理他的事呢？”
因听江宁提起这事来，女子不禁揉了揉眉心，叹道：“他的命运本不该是这样的，当下只能由我自己来处理了。鉴于他行善事积攒下不少功德，且气运颇深，按照规矩可以自行选择下一个轮回去往何方。”
“他还有牵挂，此次提议应当正中下怀。”把光点送回女子那方，宁宁一面说道。
“牵挂？”女子低首看了小半日，随即轻笑一声，“又一个痴儿。”
“又？”
江宁虽这样问了，总觉得女子喻指的不止她一人。
“真正产生意义那一刻，不是令天地日月停滞的海誓山盟，不是彻夜长谈时的海棠花未眠，而是因心忧变得更加勇敢的那一瞬间。想要抓住那道光，也无可厚非。”女子握住拳头把光点收紧，随后又松开将其抛向烛灯，一面温声给另一边做出答复：“准了。你别后悔就好。”
“总是看不明白人族究竟在想些什么，我这天道做的当真失败。诚如，我能借由我们之间的联系，看到你的所作所为，读懂你的不言而喻。但有一点我始终分不清，究竟哪一份占据高地。”
说到这儿，女子顿了顿，懒懒地抬起一只手指向烛灯，“方才那位，若是还在二十一世纪，命运会指引你来到现场，而你则需要阻止那场意外。可惜，可惜。不过，看了这么久，我倒是悟到了一件事，世间艰苦难熬，神明亦在劫难逃，更何况是初出茅庐的你。我当时怎么就脑子一热，当真把空中楼阁躬行。自己的事都忙得团团转，还要担负起别人的事，若好若了那还罢，倘或不能了，反而给自己增添更多的烦恼。”
见说中了自己的心事，江宁轻轻倚住靠背，扬起一抹清浅的笑容。
“好了，说回我们的事。想好和我要什么了吗？只要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绝不会不让你失望。”
女子周身布满白光，看不清一丝一毫，但在当下，江宁却清晰地感受到她也有一颗火热的心。
“如果您一定要补偿我，请务必带我回到诺格伊斯大陆，埃迩纳维国。”
这个答案让女子一惊，原在思量，彼时骤然抬起头来看向江宁，发觉她并未说笑，且态度非常坚定，欲说些什么，又终是放弃了。
良久，女子才道：“宁宁，那时你又将被抹除记忆，故地重游不外乎刻舟求剑，确定吗？我的孩子。”
“请原谅我的任性，为此偏离我们的约定。世界是众生的世界，既然是我职责之一，尽力求个圆满，也不为过吧？毕竟，救一人，不可能只就一人。”
“好，准了。此地怎么也算一切的源头。就在不远处，正是你与故人的第一次交互。此后你的故事还长着呢，何必担忧结局不如意。开心些，好吗？”注视着对上的那双清泠的瞳眸，女子想了小半日，最终选择学着放下，便答应了。
而后，一片白云飘浮于桌面上方，一张由丝带束住的卷轴出现在眼前。起先是一片空白，女子取来一支笔，思索片刻，落下一行字。
把笔搁下，这才将卷轴转向江宁那方，“此次算作你的最后一次轮回，往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去往何方，回归何地，我都支持你。希望下次再见时，你已是千帆过尽。”
低头看了一眼，上方写的是－－
“江宁，历经九世轮回，勘破因果，自此清除轮回印记，正式回归自由身。前路漫漫，愿君此去一路通途。”
江宁聚起灵魂力量，在右下角落款处刻下一道菱形雪花印记。女子接过卷轴过后，向内里注入力量。不时，那道卷轴闪过耀眼的光芒，下一刻又归于平静。
“如先前那样，无论是添加还是清除，都需要疼一段时日。先在此处休息吧，待好些了你再离开。”
闻言，江宁温声致歉，解释起自己还要别事在身，怕误了时候。
见状，女子知自己是留不住她的，索性让她去了。
直至那抹白色的身影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去，女子仍看着江宁离开的方向出神，半晌，才闷闷笑出声。
倒不是她主动找她，而是她有先见之明一直在等着才是。
……
斜靠住绿柳入睡，新抽出的枝条滴下带有丝丝凉意的露水落到江宁眉睫处，送出春日的来信。正值清晨，万物尚沉醉于美梦之中，那烟粉色的云霞已映照得漫山遍野如仙境一般。
迷迷糊糊的木之灵只以为是睡了一觉，当下回想起还要赶着与同伴汇合，因而笑嘻嘻与江宁告别。
【一切如愿，江江，高兴了吗？】
003并未回到识海，而是飞到绿柳的枝干上坐下，静静眺望远方，它那暖黄色的绒毛当下冒出绯色的气泡，其中的欢喜已藏不住。
【成为自由鸟的滋味还不错。】
江宁抬眸，恰与003的目光交汇，过后相视一笑。
过后几日，打点好艾拉、蒂丽、贝拉、维多的后事，宁宁便又重新动身，此次去的则是这六年来，江宁的另一个栖息地，过去的训练场。
隐匿气息飞过被大雪封住的高山，江宁落在参天大树的枝头，拨开身前的枝叶，凝神细看小半日。
这时，一只丝光椋鸟正扇动翅膀朝江宁这方而来，更为有趣的是它的爪子还紧紧抓住一枝红梅。
“艾丝若，好久不见。”椋鸟站立在撑开的叶面上，低头把红梅送到江宁手中。
这只椋鸟原是江宁先前练习阵法时意外救下的，后来它为了答谢，每当江宁来到小屋短住，它准会在清晨送上精心挑选的一枝鲜花。
“这次飞去哪儿游历了，风景怎样呢？”江宁亦斜坐于枝干上，眼底便见一池绿水缓缓流淌，泛起幽幽光华，时而还能听见游鱼戏水。
“正是你之前提过的普若里，我听的心热，早就计划着亲自去看看。正巧阿伊格当地有位小姐外出，且是个不大尚排场，行事明快爽利的品格，当日她肩挑轻便的行囊，划着一叶小舟就算完备了。我本是打量着她尚未起行，便站在她的船头吹吹凉风醒醒神，可巧被她瞧见，连蒙带猜知道我的用意，索性载我一程，也当凑个趣。”
说着往事，椋鸟已是雀跃之态。
待收住些，方继续说下去：“到了普若里，一片熙和已迷了我的眼。好不容易收拾好沮丧离开，返回途中碰着一位木之灵，从阿伊格来，它分享起自己的经历，说意外遇上一位白裙女孩，身上的气息很是好闻，待人接物又极为平和。我一听就认出来这是你，于是火急火燎就来了。”
椋鸟顿了顿，忽的想起什么来，这才问江宁为何这次什么也没带就来练习了。
“我大约要离开一段时日，想起池鱼无人照管，因而来给它们指个妥帖的去处。”江宁找出余下的几个灵果，一并送给了椋鸟玩。
椋鸟抓住红通通的果子，迎风飞舞，直到羽毛被吹得乱糟糟的，这才回来，“艾丝若也要去游历了吗？可要我给你介绍个安静地？大千世界，多去看看总是好的。对了，那你多久回来呢？”
“嗯。我已找好了地方，很是契合我的习性，大约会睡得好些吧。至于多久回来…”江宁莞尔，将椋鸟抓不住的果子接下，待它解决完两个已忙得过来，这才重新递给它，“我也说不准。大约…几个月，几年。”
“为什么这么久呢？珂曼不会着急吗？对哦，这回怎么没见到她，她不是一向不允许你私自外出吗？”一听要分别这样久，椋鸟连清香扑鼻的甜果都不想吃了，着急地扑倒江宁怀中，待想了又想才轻声问道。
“我的病不能耽搁了，等养好了我就回来。珂曼她有自己的事要料理，顾不上我，越性丢开手让我自己瞎忙活去。”
“这样啊，那你要安心保养身子哦。下次见我送你向日葵，祝你康复。”被江宁抚摸着羽毛，椋鸟转悲为喜，羞答答地答了这句。
它那黑色的眼睛圆溜溜的，映出旭日初升，正默默地注视着江宁。
“嗯，那我们约定好了，我们一定要再相见。”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出自《诗经·王风·黍离》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出自《诗话总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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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任务进度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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