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后,君主伊里米斯嘱咐几句便带了身边人离去。
江宁和汐出了克莱可家族的宅子,伫立于河堤边两两相望。
“小姐可是有话要与我说?”江宁取来两张手帕垫在石头上,一面邀汐坐下谈。
“想起些往事,当下怀有期待,但担心眼前一切终究是一场空。”汐低了半日头,才道。
闻言,江宁扬起一抹清浅的笑容,静静注视着眼前人。想明白此话何意,便缓缓开口:“毒素已清除不少,当年的两生花如今可以舍去了。”
汐当即抬起头来,用着难以置信的眼神凝望江宁,其中或有失而复得的惊喜,或有遐想成真的满足。欲说些什么,只是才一张口就因哽咽住,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小半日,汐清了清嗓子,看向起身的江宁。
这时,魔法撤去,江宁模糊不清的面容终于变为清晰,正是汐牵挂不已的那副。
“宁宁…”汐忽然站起来,因动作过大,衣摆牵动垫上的手帕落在河堤边的青草之中。她定神望着江宁良久,生怕这是一场梦,一旦清醒过来人就会消失,因而她不肯挪动一步。
见江宁眉眼带笑,冻伤筋骨的坚冰在这一瞬被温热的焰火融化,禁锢汐许久的锁链被一道道冰凌斩断,汐终于想起来当下最该做什么。
随即,汐拾起那张柔软冰凉的手帕,着急忙慌奔向江宁时,连同帕子沾染上的露水滑落在手心都无心顾及。
伴随把来人拥住,汐习惯性转动幽兰色的眸子,将目光落在江宁那细密如瀑的墨发。半晌,亮晃晃的日光照向别处,于汐而言终于是找回了真实感。还是一个湛蓝的天,流水清澈见底,时常听见哗哗声,溅起朵朵浪花恍若在滴落于画卷上的墨水,此刻在逐渐晕染开。
本该是欣喜若狂的时候,不知为何汐早已闪烁着泪光,一双丹凤眼再不是因为无法接受失去,而整日都是冷冰冰的。
“好久不见,汐。”一面温声说着话,江宁回应了汐的拥抱。
“两年有余,你一醒来我就察觉到了,但是你并没有第一时间来找我,那时我只知道你一定是有事要办。并且,只要你想,我怎样都找不见你,于是我过着再平凡不过的生活,真正地学习起等待。”说毕,汐这才想起来松开江宁。
江宁站得端正,任汐打量,轻声说道:“很抱歉,躲了你这么久。请原谅我的所思所想,和那时的考虑不周。”
“不是你的错,我怨谁,都不会怨你。”说这话时,汐有些失神,像是魂魄被抽去,不过下意识接了这句话。
“谢谢你。”江宁把散落的碎发别在耳后,而后凑到汐跟前,说些玩笑话哄她高兴。
阔别许久,当下二人有太多的要说,直到日暮将至,两人才恋恋不舍分别开。
“往常总念叨时间过得慢,今日倒在心里祈求过无数次,希望它慢点,再慢点。”二人来到马车前,汐将代为保管的黑色斗篷递给江宁。
“往后相处的日子多的是,不往远了说,赶明儿我们就又能再相见了。”江宁将斗篷搭在身上,一面说着话一面看着汐,满是笑意,“圣罗勒学院的学生入学在即,历练一事已然计划得周详,前来协同办事的老师及其助手自然是多多益善。”
听到这个提议,汐恍然大悟,因说道:“怪道他们席不暇暖,连艾德老师都难寻到空闲,原是为这事。”
“咦,汐不知道吗?”
“忙着应付苏拉家的人,分身乏术。今早才想起前段时间答应了丹尼老师替她把友人写给艾德老师的信转交过去,着急忙慌做完这事还要赶着去厄尔庇斯瞧瞧,哪有空闲问呢。”汐低头整理着衣摆,继续道,“再说了,艾德老师当下正是烦闷的时候,我凑上去岂不是既惊扰了人家,又自讨没趣。”
“也是。为了揣摩历练要用上的阵法,艾德老师对着挂在墙上的阵法图熬了整整小半月。巡视的活还是我找了个空档,向他提议由我代办的。”江宁轻叹一声,扶住汐的手走上马车。
“好了,再要说,今夜连我们也不能好睡了。那就,明天见吧。”
汐轻笑一声,点首应下,回道:“明天见。”
…
翌日,江宁和汐“默契”地选择了负责阿伊格一带历练的事务。
整个过程耗时三天三夜,期间所需要做的不外乎破解老师精心布下的用以考验的魔法阵、取得完成历练需要的物什--或是矿石,或是花草,又或是击败魔法幻化成的敌人拿到信物。
头一天还算顺利,江宁和汐在忙碌之余还能聚在一处闲聊几句,直到临近夜晚各处纷纷遇上大大小小的问题。
大家可谓是绕着整个阿伊格城飞了个遍。幸而有011指路,江宁倒没有因此而烦恼。只不过忙完一处的事,纵使和汐遇上,也来不及说一句话就接到了下一个学生发来求助信号,碰在一起,两人只得点了点头作为对彼此的鼓励。
转眼间已是第三个夜晚。
与其余老师及助手一同打点学生返程的事宜,亲自将最新一批人送去传送阵回到学院之后,江宁专注地对着两份名单细看,逐渐发现些不对劲来。其中一个队伍在离去前汇报的是人已齐全,但学院那方负责二次清点的人员传来的记录中少了三人。
见状,江宁原要与汐说起这事,因见又有学生到来,担心引起慌乱,便收住口,先和汐一起送他们离开。
“汐,劳烦你用传音石把事情通知下去,让其余老师和助手多加留意,找到了及时告知,没找到就把排查过的地方说一下。”说毕,江宁匆匆离去。
穿林度水,来至树叶遮天蔽日的森林中,江宁一言不发地握住怀表不断往前走。好在事先收集过几根学生的头发,在此时能通过寻物术找人。
未过多时,怀表的指针停止转动,看来三人就在附近。
江宁正环顾四周搜寻,011已有了发现。
【宁宁,往上看。】
听到这话,江宁即刻抬起头来。
葱郁高耸的古树掩映着冰蓝色的小岛,凝结成的朵朵冰花被一根魔力充沛的绿藤串在一处,将小岛底部围绕起来,并向下延伸了不少。江宁聚起魔力轻轻抛向上空,冰蓝色的光丝缠绕住遮挡了她视线的枝叶,随即静悄悄地将其拨开,那威严庄重的宫殿得以出现在视野里。
【隐匿于世界之外,高居云端之上,标志性的空中冰晶宫殿,若我没认错的话,这是克雷斯塔里岛。】
【是的宁宁。看来那三个学生应是在小岛里,要上去瞧瞧吗?】
那么,问题来了。待在哪个隐蔽的洞穴藏身,或是昏迷在草丛中无人发现,又或者是跌入地下密道迷失方向都是有可能的,唯独在不知不觉间去往不为人知的小岛的可行性比任何事都要低。
再者,一望而知那克雷斯塔里小岛覆盖着极强的魔力,就是为了拒绝生人的靠近。三位学生经过这几日的消耗,再充沛的魔力,在当下都已不够用,恐怕连看穿隐蔽的魔法都难,又如何能到达呢?
除非,有人特意引他们上去。
仿佛为了印证江宁的猜测,一道疾风刮过她身边长得极为繁茂的一片野草。风之力和水之力的魔力气息相遇,在草长莺飞的春日,天空竟然降下了透明洁白的雪,没过一会儿放眼望去,已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下剩些温暖撒下大地,还是对此仍处于一无所知的太阳散发出的。
不管是不是另有所图,当下都不可能就此放弃,将那些弱小无助的学生置于危险。
因而,江宁轻轻闭上双眼,很快她的背后长出一双白色的翅膀恰与她的身量相配。双脚刚离地,她已迅速扇动双翼高飞。
再次着陆,入目的景象已是别样的雪白。
曲折的小径两旁错落有致地栽种着无数的花木,将整个宫殿挡住,恰好与这片冰雪地融合为一。而江宁刚走到近前的一棵淡蓝色古树下,飞花落叶旋即飘落在地,这一瞬,原本暗淡无光的小岛彻底被点亮。
瞥见一道缠绕着碧桃和白梨的拱门一侧系着一只精巧的铃铛,江宁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过去。将其拉响之时,飞来一只绿色的蝴蝶落在她的指尖,细看它的背后还散发着淡淡的金光。
见状,江宁轻声说起来意:“三位小友被岛主请去已有好一段时间,这盛情本不该辞,只是当下是时候返回了,还请岛主准许我将他们三人带去。”
话音刚落,一阵闷闷的笑声传入耳边,那人回道:“好说,好说。不过我并非小姐所想的那样好性儿,究竟是他们惊扰了我,我总该收取点儿什么才是。”
听到这番话,江宁莞尔,顺着问下去:“岛主想要什么。灵植?”
“只要我想,奇花异草能主动在我眼皮子底下乱跑。”
“上品药水?”
“平白无故喝这东西无什趣味,不要不要。”
“武功秘籍?”
“这天下,能胜过我的就一人,知足了。”
“奇兵?”
“前段日子已收到爱物,不劳小姐再费心。”
“钱财?宝藏?”
“于我而言最珍贵的存在,现如今就在我身边,贪图这些作甚呢?”
江宁神色未变,只轻轻点首,又道:“那你想要什么呢?”
“常言道,千金难买佳人笑。他们三个,你都带去,往后你多笑笑,可好?”
“可以。只是……这往后是说?”江宁顿了顿,一行目视前方。遮盖住前路的花枝早在二人交谈时就放开了,压在枝头的白雪簌簌往下落。
她看向斜坐在交椅上的男子,一面用着轻柔和缓的语调说道:“可是我与岛主素不相识,怎么能有往后一说呢?”
对面沉默好一阵,重新听到声音时,男子已离开了宫殿,迈着轻盈的步伐来至江宁跟前,这时他同样扬起一抹笑,“也是。那现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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