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一会儿,缀在腰间的金铃轻颤,江宁举目望向高处,便见两只光团交纵飞来。挂满树梢的牌匾被推开,独剩下一块正对着江宁。
【宁宁,我们找到了。】
【在这儿呢,江江。】
每个魔法师各有所长,代表身份的名牌亦各不相同。当下这一块银质名牌被精心雕刻成银杏叶的形状,纵使给放回茂密的树叶中也格外显眼。和风吹动着名牌,似要让它来到江宁张开的手心。
捏起法诀飞向名牌前,江宁一行思量着见到亚温时该如何与她交谈,一行用指尖握住名牌的一端轻轻摇晃了三下。
与此同时,远在精灵族,才落地的巫师亚温纳西正揭开无量瓶的瓶塞,将瓶内莹色的水滴撒在海面。
寸草不生的土地就此冒出绿意,再一眨眼的功夫,已从一棵树芽长成枝叶扶疏的大树,为这片仍在低声哭泣的土地带去阴凉和慰藉。亚温纳西环顾四周时,不经意间瞥向远方,得以瞧见一条宛转的小溪穿过远方青翠的草地,水声潺潺,划过地面一道道伤痕,两边就此开满鲜花。
本是暗淡无光,顿时却是乌云散开,暖阳迫不及待散下温意,落于这片迎来新生的旧地,抚慰着满是疲乏的亚温纳西。
此景,令亚温纳西的眸子一点点亮起来,她在静静等候着什么。
然而过了很久,再没了一点变化。
“你不是说过…只要我取来美好的情感化为魔力,帮忙恢复被破坏的地方,我就能见到她。”亚温纳西定神说道,而本就没有拿稳的瓶子,在此时直直落在地上,瓶中水滴撒在伸展着身子的小草上。
“你骗我?”亚温纳西召出魔法指挥棒毫不犹豫指向天边,她的眉头紧锁,俱是怒色。
流云从眼底划过,仿佛要与亚温纳西说些什么。然而这时,亚温纳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起先她有些烦闷,待思索过来,心中已生出些惊喜和期待。随后,她转过身去,毫不犹豫张开翅膀离开此地。
将要到达参天树时,亚温纳西俯视陆地,一门心思找寻起来。
自学会梦魇术之后,亚温纳西就把自己的名牌给封闭了,除了亚温自个儿,再没有别的人能催动。除非那人是“她”…
她临死前,把自己所有的魔力都渡给了亚温纳西用以治愈反噬的伤痛,帮忙打通了剩下一部分走向生的路。所以亚温纳西往后的路只有一条,就是重新找回她。为此哪怕希望再渺茫,都会尽力去尝试。
自她离开,亚温纳西除了思念之外,每一次施展魔法也会感受到她的影子。
而今日,名牌再次发出声响--或许,天道并没有食言,是吗?
脚尖刚落地,亚温纳西不住地向前方眺望,便见一位身披黑色斗篷的女子绕过参天树,扬起一抹清浅的笑容,平静地与她对视。
亚温纳西并未走上前,可是她的眼睛早在目光交汇的一刹那就不属于自己了。只是她整个人仿佛被定在原地,一遍又一遍翻找喜忧参半的过往来确认眼前这人究竟是不是往日的挚友。可惜当下倒是少见的有些目眩神迷,心神恍惚。
见状,江宁叹息一声,而后迈着轻盈的步伐来至亚温纳西跟前,轻轻抬起头来。
“亚温,你不愿见我了吗?”江宁一面注视着亚温纳西。纵然时不时派011去打听,她仍有些不大放心,当下亦在思量她这些年究竟过得好不好。
亚温纳西愣愣地凝望那双清澈的桃花眼,不知何时她已是热泪盈眶,不过当下的她连泪水滑落都无暇顾及,只下意识进行回应,“没有,艾丝若,我很想你。”
话落,亚温纳西惧怕这是一场梦,忙不迭退后一步,一双眼却是死死地盯住江宁,生怕她消失不见。
“镜花水月也好,至少能见你一面。”亚温纳西张开手心,一片菱形雪花飞跃而出,生疏的魔力气息早已变为她的一部分,只是故人何在是永远都无法看破的哀痛。
“我不是梦,我如今真实地站在你面前。”江宁莞尔,轻轻抬起自己的左手。指尖轻捻之际,召出无数洁净无暇的冰晶绕着她的手腕翻飞,随即借助一旁的古树攀向高处,降下一场短暂的魔法雪。
鼻尖是清灵的细雪香和花香,她的身姿依旧轻快灵便,语调柔和如三月的春风,仿佛一切都能在她的点头摇头之间被抚平。
相较同族,亚温纳西的记性其实并不是特别好,学习魔法于她而言也算不上一件容易事,靠得多是死记硬背,直到眼圈熬红了,才勉强换来些想要的结果。在一切到来前,她从没想过,自己会这样努力地去记住一个人,而非法诀。
本以为,以她的性子能做到的不过是再见时第一眼就认出她的身影,现在发现却是不止于此。
“我不信,我已经被骗了很多次。你身上淡淡的气味、走路姿势、说话语气,我都快忘记了。属于你的过往在和我慢慢分割,我真的快要忘记你了,艾丝若。”亚温纳西用手蒙住脸,越发哽咽难言。
江宁缓缓移开亚温纳西的手,轻声道:“该怎样都依你,可好?”
没想到得到了回答,亚温纳西愣住,一时间摸不着头绪,及至扫过闪烁着亮光的名牌,她才有了主意。
“既到绯格勒汀,又用了这个法子来见我,那就继续吧。如何?”说着,亚温纳西将自己的名牌揭下,示以江宁。
闻言,江宁含笑应下。
绯格勒汀的梦魇术多是用以帮助雇主忘却痛苦,因而在行动之前,闻听请求的魔法师和雇主需要通过提供部分记忆找出需要抹去的一部分,或是抽去部分记忆化为魔力来解决当下的疑难。
伴随金铃声清脆作响,江宁朝纪沅挥挥手告别,便见她与亚温纳西一同消失不见。
意识时重时轻,不断在往下落,只是一直感受不到尽头在何处。直到钟声敲响,江宁落于一片空白之中,空荡荡的天际不知何时升起了太阳,照彻一切隐晦曲折,驱散魔法雪留在身上的寒意。
…
周边不过是些被寒气冻僵,越发萧索的草木,连坐卧的地方也不过是通过拉来一条单薄的毯子铺上才勉强搭成的。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值得注意,因为这是学生犯错之后被关禁闭的地方,连魔力都无法施展,御寒才是第一要事。往上看只有一小片天,带不来光亮,往下看是令人感觉更加绝望的深渊。
亚温纳西整日望向有水滴落下的山石,心焰几乎燃尽成灰,独余苍凉和无助。
这日,过去的同窗前来慰问,经他提醒,才知待在这鬼地方已有小半月了。
“亚温,我们是多年的好友。请听我一句劝吧,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主动认罪能从轻发落,何硬要待在这儿受苦呢。也许再过个小半月,你所剩的魔力就该被耗尽了。瞧瞧,你往日的美丽动人都已消失不见了。你的伤都没有办法得到救治,不久后便会成了去不掉的疤痕,这面纱恐怕往后都不能取下来了吧?”
想了想,亚温纳西嗤笑道,“在你们看来,我就是这样的人,对吗?”说到这儿,她顿了顿,又道,“安塔克多,我的好老师,都拿不出证据来,又凭什么泼我脏水?”
听到这话,同窗大惊失色,“你真是变了,变得这样奇怪,我从没见到你这副模样,也没见过谁与你一个样。”
遭人污蔑,深陷囹圄,还能好到哪儿去?亚温纳西强忍住不耐,没再理会,然而此时另一个声音响起。
“是人心易变,还是人心叵测?带面纱示人,她的痛苦与为难,你却只看得到失去的美丽。若你指的好模样,与你出自同一派,想来也正常不到哪儿去。”少年将手背在身后,轻轻摇了摇头表示无奈。
“无可救药,你们总有些歪道理。”同窗愤怒离去。
亚温纳西抬头端详眼前人,始终没想起究竟在哪儿见过她。
下一刻,这少年向亚温纳西微微欠身,随意地寻了个地儿坐下,她一面关切地询问着亚温纳西身子可有不适,一面给亚温递来一块暖玉。亚温纳西原先还因遭遇变故,只觉得悲愤欲绝,当下倒是彻底平静下来,轻声作答时,不知不觉间生出困意。
很奇怪,为什么分明是第一次与她交谈,亚温纳西却能对她敞开心扉,甚至连保留的想法都没有生出。
这是亚温纳西睡着前的第一个疑问。不过待她从舒适的被褥中醒来之后,看到那眉眼,这句没有问出的话,似乎在一瞬间就有了下文。
在很早之前,亚温纳西就感受到有一个温和的目光时时注视着她,不过从没找见那人究竟是谁,因见那人没有敌意,亚温纳西索性就没有再过问。
直到今天,那道被层层绿叶掩映的心门前落下一把钥匙,自此迎来新的开始。
“拜我为师?可是你虽说年纪比我小,却和我是同窗,必定比我还优秀,为什么要找我呢?学院里出名的老师多的是,想必只要知道你的要求,定会有不少人抛出橄榄枝。”想起还有很多问题没有弄明白,原斟酌已准备开口,谁知先被少年这句请求给问住了。
可是,从目前来看,一个杀害无数同门被老师舍弃,母父为此流尽血泪,她的所有修为被废,当下毫无利用价值的人有什么地方能值得被看见吗?
没等亚温纳西想明白其中的缘由,少年干脆利落答道:“想看你走向光明之路,想为你翻案。”
“什么?”亚温纳西才把被子给坐在她身旁少年盖上,听到这话不禁愣住。
见此形景,少年再次重复那句话,表示自己的坚定。
彼时,亚温纳西先是点首表示自己听到了,随后…随后该如何呢?那时她自己都不清楚。她朦胧的面纱下是紧紧抿住的嘴唇,是被藏住的不敢再次相信的一颗心。
日子渐渐过去,少年用行动证实了自己的话。
因此,一个名叫“艾丝若”的人,走到了经历过毁灭、分离、失望、绝望的亚温纳西身边。
深陷泥沼之中,竟有人愿意搭把手,亚温纳西曾经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变为了现实。于是她从被推着,逐渐变为主动向前走,乃至拼命奔跑。
逃脱禁锢隐姓埋名,是二人的迈出第一步。
往后看到仇人欢笑,亚温纳西的心比过去都要平静,因为她清楚总有一日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纵然再坎坷,也一定会的。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出自《左传·宣公二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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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任务进度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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