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昆仑灵舟后，萧景明领着郁瑾三人去见掌门。
掌门轻抚长须，神色淡然：“无妨，小事而已。”随即吩咐萧予安：“你回宗门后，去长春峰让谢首座诊脉查看伤势。”又叮嘱道：“此事就不必告知你师尊了。”
昆仑太虚峰上，积雪依旧终年不化，与她离去时一样。
郁瑾与颜真儿告别后，随师兄回到了寒霜居。
远远望去，那颗万年梅树下，有人正倚卧其间，白衣胜雪，衣襟上点点红梅缀落。那人手持酒盏，双目轻阖，似醉非醉。
“师尊。”郁瑾和萧景明齐声行礼。
过了些许，那人才缓缓睁眼，低沉地应了一声：“回来了。”衣袖轻拂间，一个锦盒抛向萧景明，“千年焚心莲，送去长春峰。”
“是，师尊。”萧景明行礼告退。
萧云澜缓缓支起身子。他单膝曲起，修长手指轻按额角：“这些年...你的酿酒手艺倒是精进了。”他低头看着酒盏：“这一醉梦浮生...”
郁瑾闻言，唇角不自觉扬起。这酒她偷偷尝过，连师兄都说好。
他目光沉静地端详着眼前的少女，六年光阴流转，当初那个神情落寞，好似被全世界抛弃的倔强孩童，如今身量已抽高许多，稚气渐褪的眉眼间总不自觉带着浅淡笑意。想来，这是善栖期望中女孩成长的摸样。十六岁，恰似枝头初绽的豆蔻。
看她环身灵气流转，隐有突破之兆，景明这些年确实用心教导了。
有时候，看着这些少年人，他会觉得岁月不再了。
他突然问她：“你知何为筑基？”
郁瑾略作思索，恭敬答道：“一境之差，便是仙凡之隔。”
萧云澜闻言微怔，觉得有趣，又问：“那你可知何为修仙？。”
“为求自在。”郁瑾答得干脆。
见师尊不语，郁瑾继续道：“昔日随善栖爷爷云游，常见凡人与低阶修士为生计奔波，为一粒米、一颗灵石劳碌终生。而修仙者...”她抬眼望向天际，“可踏云而行，随心所往。虽仍有寿数之限，却能做想做的事，不受世俗束缚。就像师尊您这般，高兴时饮酒作乐，不快时摔壶泄愤，活脱脱一个逍遥神仙。”
萧云澜听得徒儿这般打趣，不由开怀大笑，却又意味深长道：“你可曾想过，修仙者也有他的宿命。”却未等郁瑾回应便话锋一转，“也罢，你年岁还小，想做便去做。纵是天塌，亦有为师我。”
“筑基不急，等玄心涤尘丹炼好再说。”萧云澜说罢便摆手让郁瑾去歇息。至于试炼之事，他一句也没问。在他看来，弟子参加试炼再平常不过了。若有疑问，自会来问。
“多谢师尊为弟子筑基之事费心。”郁瑾鞠躬行礼。
“嗯。”萧云澜摆摆手。
郁瑾回到房中，先掐诀凝水注满木桶，舒舒服服地沐浴。发丝未干，郁瑾便随意披了件青色外袍，坐在书案前将碧波洞天这七日试炼的感悟细细记入手札中。
太虚峰天机阁，颜真儿去寻师尊时，正巧撞见玉衡子掌门进入天机大殿。她在原地等了片刻，始终不见掌门出来，便转身回了自己的住处。
天机大殿的穹顶之上，万千星辰依天道轨迹流转，演绎着周天玄机。地面铺就的墨玉泛着幽光，昆仑仙山微缩地貌清晰可见，灵脉如银线流转其间，山涧蒸腾的雾气中隐现天罡纹路。
“你那小徒弟在秘境撞见邪修化作血水，遁入了星葭禁域。”玉衡子一改往日作风，直言不讳，“这数万年，这些宵小前赴后继，从未消停。”
“这周天星辰阵自有感应，我已传讯给云首座。”顾渊闲适地倚在主位上，指尖轻翻书页间，见掌门踏入殿中，指尖灵光轻点指向穹顶星图。
万千星辰图骤然泛起涟漪，青天界山河脉络在其间若隐若现，州域分界处皆以星辰轨迹勾勒，云海翻涌间可见灵脉，将青天界万里山河纳入方寸之间。
忽见星图中，星葭禁域处星光乍现：两个邪修身影在星葭禁域中显形，才化为人形便发出凄厉惨叫，瞬间被漫天星刃绞碎。
顾渊搁下书卷：“倒会取巧，将修为压在炼气期混入，在血脉中暗藏秘术，妄图钻禁域法则的空子，可惜逃不过阵中的星辰之力。这星葭阵法专克邪修秘法。”
玉衡子眉头微皱：“但邪修混入试炼一事仍需彻查。无涯城鱼龙混杂，那孤鸿仙子更是长袖善舞，滑不溜手。”
顾渊轻叩扶手：“世间本无万全之策。碧波洞天每百年出现阵法薄弱期，祖师爷当年选定此地作为炼气试炼地，一则是维持秘境平衡，防止高阶生灵滋生破坏秘境法则。二则便于定期修补阵法。”他抬眼望向星图，“虽说碧波洞天乃禁域所在之事只有各宗掌教知晓，但被荒域察觉也在意料之中。这些年他们伪装弟子、附体灵兽、冒充散修，这次总算摸到了进入的门路。天道轮回，自有定数。”
玉衡子低声询问：“通天之路可有进展？”
顾渊微微摇头，不发一语。
“此次修补阵法，星力损耗不小吧？可需闭关调息？”玉衡子关切道。
顾渊轻按眉心，疲态略显：“待真儿筑基后便闭关。”顿了顿，“惊婵已结婴，不日将归。掌门若要事，可寻惊婵。”
玉衡子闻言面露喜色：“甚好，甚好。”
炼气期试炼大典刚结束，宗门内原炼气大圆满弟子纷纷准备筑基。
没过几天，郁瑾就收到了颜真儿闭关冲击筑基的传讯符。
郁瑾照例每日清晨给院里的灵植施雨浇水。那紫霄灵茶多日未享受到郁瑾纯净浓郁的木灵，此刻正畅快享受着郁瑾的灵力，翠绿的叶片泛着娇艳的紫光。
郁瑾俯身细看，茶丛中竟藏着几株异色茶株。
这紫霄灵茶本是师尊从雷劫废墟中移栽而来。因蕴含微量的雷灵力，上品茶叶可助高阶修士镇压心魔。说是经善栖爷爷改良的下品，亦能使低阶修士宁神静气。郁瑾平常喝的就是这种。
她指尖刚触及叶片，便觉一阵酥麻刺痛，当即缩回手。之前的紫霄灵茶虽然含有微量雷灵力，但最多只会泛出紫光，触碰时并无感觉。而现在这变异株，竟然暗藏雷灵之力，不知有何效用。
随后，郁瑾仔细整理了此次秘境所得，最终只留下裂风隼翎羽和淬体灵液以作后用。
她下山去了趟灵溪城，将多余材料换成灵石，又在藏宝阁购得一方小巧的水云母石槽。
回到寒霜居后，先将秘境带回的净泥细细铺入槽中，再将玉佩空间内的月见草小心移栽其中。
余下的灵草，则被她以引灵阵逐一提炼：品相完好的制成灵液，稍次些的研磨成药粉，各归其位地收纳入药匣之中。
至于那无妄芽，也就是吐真草，郁瑾特地去琅嬛阁翻查典籍，可惜除了角落里那本泛黄的杂记之中有只言片语外，竟再找不到其他相关记载。
她便捧着灵草去寻师尊。
“师尊可识得此物？”郁瑾双手恭敬呈上。
萧云澜接过灵草仔细端详，饶是他的境界已臻至合道，一时竟也辨认不出。乍看下与那寻常杂草无异，细观之下却发现叶片边缘流转着奇异的银辉，显然非比寻常。他可以确定的是《灵物志》并没有相关记载。
他若有所思地看向小弟子：“此物从何处得来？”
“回师尊，是在碧波洞天的芦苇大阵处发现的。”郁瑾如实答道。
萧云澜神色如常：“你可知此为何物？”
郁瑾点头：“此草名唤无妄芽。”说着奉上一枚玉简。琅嬛阁藏书虽不可外借，却允许拓印。
萧云澜神识扫过玉简内容：世传有灵草，名曰“无妄”，服之必吐真言。
他眸光一凝，定定望向郁瑾：“你当真是在芦苇大阵处发现？”想起他年少的时候，初入碧波洞天，还是炼气修士的他也曾到过那处，因认识浅薄只觉异样却未深究。直至后来化神、合道，方知其中奥秘。
郁瑾轻声道：“幼时随善栖爷爷云游，曾见凡间芦苇有净化水质之效。这蔽日蒿正是其变异所生。我那玄水蛇小青能感应灵泉，见它钻入泥中欢快吞食，细查之下竟发现其中藏有无垢净泥，继而寻得此草。”
听闻“无垢净泥”四字，萧云澜眸色微沉。寻常炼气弟子哪有这般见识？她自幼随善栖行走四方，又是极品天木灵根，对草木之敏感自非寻常。回想自己当年，整日只知钻研飞剑符箓，哪会留意这些细微之处。
至于那蔽日蒿，其茎叶根系既不能炼器，亦难入药，于修士而言可谓无用。纵有净化水质之效，也需经年累月方见成效。唯一处特异之处，便是茎秆天生灵纹，若成片生长十里，便可自结阵法。然而这等自然形成的阵法孱弱不堪，稍强些的灵力波动便能将其震散。
修真界的阵法师们，速来推崇那些精心炼制的阵盘阵旗，或是蕴含天地灵韵的奇木异石，谁会在意这荒野杂草？也唯有他昆仑祖师，方能从这微末之物中参悟天机，创出星葭禁域这等玄奥大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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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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