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撞坏,是撞碎。
严自得当机立断,手机往兜里一塞,朝着教室后面顺了根木棍就走。
应川在旁边拦他:“哥啊都上课了,你干嘛去?”
严自得冷笑:“揍人。”
还当什么破好好学生,管他有没有人为自己流眼泪,反正现在对面这人的血先得流。
虽说严自得也知道自己火箭完全是胡拼乱凑出来的,买不起的材料就拿泡沫板硬塞,但好歹也废了自己快一年的心血,哪能说撞碎就撞碎?
他大爷的,严自乐可忍严自得不可忍,只是这生气太特么耗费体力,严自得刚抡这木棍走到楼下就泄了力气。
他木棍随手一丢,撞击到墙面发出清脆哐当声。
同学们,累啊。
严自得这辈子就没什么情绪大波动阶段,顶多严自乐死时给他流了半宿眼泪,但也就半宿,流一半就呼噜噜睡去,梦里那狗还骂他说我去严自得你打鼾吵死了。
从此严自得再没什么大的情绪。
今儿实属难得,但也难得没过几分钟,气焰风风火火起来会儿,烧得严自得白痴了一刻后又轰隆隆熄灭。
应川没跟下来,他扒拉着楼梯叫:“哥啊,还上课吗?”
严自得顺了块干净的地就坐下:“不上。”
“真假?”
严自得想这还能有假?老师高跟鞋都快要蹬鼻子上了,同学们老早进教室,他现在进去这不当众处刑。
但应川有颗小玻璃心,他还是好声好气回:“真啊川。”
“这话不是我说的。”
“那你真要来揍我?”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严自得这才明白些情况。
敢情刚刚他根本没挂断电话,让这肇事者跟着自己听了一路。
应川眼瞅着严自得表情越来越烂,毫不犹豫提起裤子跑人。
“我上课去了。”
应川溜得快,现在只剩下严自得跟着自己手机大眼瞪小眼。
对面见他不说话又开了口:“同学,你真是要来揍我吗?”
声音委屈巴巴,弄得好像严自得是什么臭名昭著街头混混。
严自得是真无语,眉心都跟着跳了几下:“你有病吗?”
对面顿了下:“对不起老板我其实是第一次开摩托经验不足才撞上去的我不是神经……”
废话多到没边,说话还不带停,严自得果断掐断他接下来的话:“能不能少说点?”
“喔。”对面应声,这声O说得莫名圆润,跟弹珠一样弹进严自得耳朵。
严自得嫌弃地将手机拿远,下一秒他就听见对面回答:
”我是守法好公民,我不会跑的,你揍我也行,只要别破相一切都好说。”
严自得:……
他这下是真确定了:“你真有病。”
“等着,”他伸手扒拉刚刚扔掉的木棍,“今天我就来会会你这白痴。”
嘻嘻,又骗了你。
严自得才没拿什么木棍,原因倒也不是什么他的仁义礼智信的品质觉醒,而是他借了自己鬼火朋友的鬼火,人长腿一跨上了车,只是那木棍怎么别都别不上身。
没办法,只好两手空空地来。
这一来还真让他感叹命运的诡异,还没靠近就看见自得建造厂旁点缀着一抹十分亮眼的颜色,严自得总觉得熟悉,再眯眼一看,还真是自己早上看见的那个粉毛。
你爹的命运。
严自得捏紧刹车,头盔下藏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他心情早已不是愤怒,而变成一种淡淡的崩溃感。
好崩溃。
好吧其实只有一丢丢,比你掉的头发重量还少。
命运的暗示太隐晦,严自得想自己才是真正的白痴,怎么连这个都无法理解。
粉毛瞧见他来,立马从厂里探头:“你好!”
眉眼笑得弯弯,脸颊肉都堆起,这眼睛还真和当时严自得想的一样,又大又圆,此刻弯弯地笑着,都比严自得睁开眼的时候要大。
“二次元。”严自得淡淡地,但嘴里话没停,“白痴二次元,大眼仔二次元,非主流二次元,看着胆小生怕我一挥棒子你就要大叫师傅手下留情二次元。”
安有:“…啊?”
他摸了摸自己头发:“我才不是二次元,只是粉色很好看啊,再说你骂二次元干嘛你个死鱼眼。 ”
严自得冷笑:“那杀马特,白痴杀马特,大眼仔杀马特……”
“停停停!”
安有一个飞扑过来,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来让他闭嘴,但严自得闪得很快,愣是没让粉毛碰到自己一片衣角。
安有重心够稳,他晃了一下就站稳,转头就开始说:“同学,你什么意思,我说了我不是二次元也不是杀马特,我就是个人。”
他还特地强调:“还是个好人。”
但这回严自得却没接话,安有顿了下,他刚刚一挪开正好就显出火箭残骸的全貌,严自得此时正对着那对残骸发痴。
面无表情,死鱼眼半耷拉着,头发还乱糟糟,一身黑地伫立在一具金属的尸体身边。
安有眨眨眼:“…同学?”
旁边观察了一切的婆婆插话:“他叫严自得。”
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安有磕巴一下:“…严同学?”
严自得依旧没动,天空在此时似乎眨下第二次眼,雨滴在此刻落下。
婆婆麻溜从兜里掏出一把折叠小伞,在一边继续添油加醋:“这火箭是他准备上天用的,做了好久,明天都准备起飞了。”
这下安有感觉自己嗓子眼更窄了,半天才憋出三个字:“…严自得。”
严自得这下终于动了。
他先抹了把脸,抬头看天:“下雨了。”
婆婆撑起自己漏雨的雨伞,雨滴从破洞中钻进:“是啊,下雨了,明天不知道能不能看见流星。”
第二句严自得才说:“我不好。”
安有知道他这是在回自己第一句问好,雨黏腻得钻进肌肤,他拢了拢衣服,正当想认认真真道个歉时又听见严自得开口。
“嘻嘻,骗你的。”
安有:……
严自得转过头来,脸上不见任何伤心之情,依旧带着些故作沉默的冷酷。
安有试探问:“真的吗?”
严自得做出思索状,这话问的太贴切,他也无法意识到自己情绪,要说伤心那还不多,也就那么两点,像你走路稍微崴脚那样,不痛不痒,但一个趔趄,仅此而已。
他情绪太淡然,对着火箭碎渣他想起的竟然是当时卖他火箭设计图的老板硬塞给他的护身符。
那老板说小伙你要当新世纪万户了恭喜恭喜啊,他说送你个护身符,保佑你平平安安落地,至少四肢健全,帅脸别破相就行。
那时自己怎么说的?严自得想自己似乎是在应好,但心里想的却是自己只是高中生又不是爱迪生,飞天后能留下根手指给人们做纪念都已经算是了不得。
现在倒好,想来或许真是这护身符发挥了作用,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需要自己、不想要自己去死的人吗?
严自得好疑惑,他无法在怀疑中说出假话,于是他回答:“不清楚。”
他不清楚自己情绪,更不清楚明天究竟要不要去死。
死亡是一枚空心的蛋,有些人一笔不涂,他们不需要点缀,甚至不亲自敲碎,等待命运曲起指节,啪嗒,蛋壳碎裂,空白着,灵魂遁入天光。
但严自得不行,他要敲定一枚五彩的蛋,他要亲手涂抹、更要亲手敲碎它。
但现在火箭碎了,天下着雨,严自得甚至都不清楚明天流星雨是否能如约而至。
安有瞧他这样便换了个话题:“你建火箭是想明天看流星吗?但你这火箭质量太差,一撞就碎,看起来根本不像是能飞天的样子。”
后面的话安有没说,这火箭不仅看起来不能飞天,还看起来刚起飞就要在半路解体。
严自得听他这话倒是笑了下,他瞥向安有:“其实这不是火箭。”
安有竖起耳朵,好整以暇。
严自得:“其实是我上天的棺材。”
安有表情瞬时僵住,这表情太夸张,严自得觉得他很搞笑,表情生动浮夸到像是在进行表演,灵动得像是另一个图层的人。
“啊对不起我把你的棺材撞坏了。”安有拧起眉头又道了一次歉,他笨拙地纠正自己的错误。
而后他才抬起眼,眼睛圆润地睁着,果真如严自得所想那样,他一瞬不眨盯住自己。
下一秒,严自得听见他说:“那你可不可以不要去死?”
-
“咔擦。”
严自得面无表情咬碎一枚辣条味硬糖。
粉毛冒出那句神经病一样的话后他就立即逃离了现场,连车都没要,连为自己死去的火箭朋友伤春悲秋的心情都没几分。
就这么急匆匆地,他逃离了现场。
天空在此时终于眨下第二次眼,月亮上移,空不见星,雾茫茫的,时间正指到七点。
耳机里今日气象台更新最新的报道:“根据本台最新气象预报,由于天气因素的影响,预计明日将有小到中雨,流星雨现象将无法观测。”
火箭、流星雨、飞天。
现在三个必要条件全都没有。
但今晚零点一过就要十九岁,严自得离奇地讨厌这个数字。
他不理解缘由,只是感觉自己没有必要成长到十九,仿若这样的成长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胁迫。
他对生活无感,对年岁却持以反抗,这看起来像是要做幸福小镇的彼得潘,但严自得想自己并非是不愿意成为大人,他仅仅只是觉得没有力气变成大人。
成长到十九岁奇怪,成长到二十岁也奇怪,瘦小的人被迫套上宽大的西装,人进入套子,塞入罐头,规则框定于肉/体之上,这让严自得想起自己父母,想到老师,想到分明还没有长大却进入规则的同学。
人类好奇怪,生活如此诡谲,严自得不愿意去理解,于是他选择放弃。
只不过之前他念想太大,期冀死得轰轰烈烈,但现在条件全无,只剩下一个奇怪的人睁着假意真诚的眼睛叫他别死——
严自得摘下耳机,手指碰过发丝黏着小型水雾,**的,在小片肌理间下起一场无人觉察的雨,指腹湿了,但雨早在一刻钟前就停止。
他甩了甩手,随便找了块空地蹲下,家就在前面一百米处,但他现在却没有那么多气力回家。
他开始罕见来思考,思索旧世纪遗留的振聋发聩的问题。
-生存还是死亡?
严自得无法选择,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张全然陌生的脸。
粉毛,白痴,二次元,杀马特,非主流。
安有。
严自得确定自己从未见过他,记忆里也未曾出现任何粉色的色块。
他似乎就此凭空而至,作为上帝的信使——可惜严自得不信上帝,他更乐意认为这是一场闹剧。
他再将名词颠倒顺序排列。
白痴,路怒症,大眼仔,粉毛,不要去死宣传人。
嗯,严自得长舒一口气,他想自己总算是摸到隐藏的真相:
是了,粉毛十有**是传销负责人,就等着自己红着眼睛感动掉眼泪跟他去做电诈!
坏粉毛。破传销。
严自得后知后觉产生些被欺骗的愤怒,他站起身,拍了拍灰尘,沉默对世界竖了根手指。
生存还是毁灭,这的确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但严自得决定不去思考。
他决定去实践。
圈圈圈圈,我们喜欢你,请不要选择死亡。
当然,阅读这行字的你也是。
谢谢大家评论和灌溉,携圈圈和小无来鞠躬感谢!是的,这都是他俩小名嗯嗯嗯爱于是让爱称存在。
也可以来窝大眼仔看圈和小无的约稿![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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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我去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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