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涛院的书房里亮着灯,这会儿李同方与木言都在,不染也站在一旁,离他们稍远。
温澜清一只手背于身后,望着窗外的夜色。
李同方与木言先是对望一眼,随后李同方才开口道:“二爷,这几日我与木言都跟在越哥儿左右,确实没发现有何不对。”
秋日的夜风沁凉,吹得人心绪不定,吹入屋中将烛火吹得摇曳不止,温澜清抬手将窗户关小一些,挡住一些风,也叫烛火稳定了下来。
温澜清转身看向他俩,问道:“这几日,越哥儿都去了何处?”
李同方道:“近来越哥儿一出门便去城西边临河的小楼,尚夫人、齐娘子、徐娘子、李娘子、田三娘子偶尔也在,聊的都是日后千机阁的装潢及经营诸事;然后会去城外南边正在盖工坊的那地方看看进度,这事儿是岳东家的管家庄广成在管,大家都各司其职安安稳稳,越哥儿去也只是去看看,逛一圈就回城了。再然后,便是去三梅弄费木匠那了,越哥儿与这位老木匠聊的也是工事上的一些事儿。一般从费木匠那出来的时候就差不多该回府了,若时候还早,越哥儿就会在街上走走逛逛,看看京城都有什么好玩好吃的。”
温澜清静了一会儿,道:“真没什么事儿?”
李同方又与木言相视了一眼,最后是木言肯定地道:“主子,我与同方知道的就是这些。”
李同方想了想,道:“二爷,不若你问问忍冬?他才是跟在越哥儿左右,与他最亲近的那人,想来应该知道什么。”
温澜清淡淡地说道:“忍冬什么都不会说,他只听越哥儿一个人的。”
不染像是想到什么,眼睛一亮道:“二爷,我同忍冬熟,他们院里做了吃的吃不完总往我这送,等忍冬下次再来,要不我想法子从他那套话,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
温澜清往不染看过去,略一顿,还是摇了摇头:“不必了。”
见确是问不出什么,温澜清便道:“你们都下去吧。”
李同方、木言、不染三人同时应道:“是。”
等他们三人都走了,温澜清在窗边又站了一会儿才将窗户关上回到屋中往椅子上一坐,缓缓闭上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澜清睁开眼睛站起来并走到靠墙摆着的书架旁,从上头取下一个盒子将放在其中的一把钥匙取出。
温澜清拿着钥匙,提了一盏灯笼,于夜深时分走出松涛院,来到了兰息院。
温澜清来到兰息院外头后,提着灯笼站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上前用钥匙开锁,推门进去后径直往主屋的方向走去。
来到兰息院的主屋外头,温澜清像之前那样走到摆在石几上的一盆兰花旁,伸出手正要将兰花搬开,可当他借着灯笼里头的火光看清整盆兰花的样子时伸手的动作一顿。
主人故去,兰花依旧年年生长,一年不同一年,但盆却是那般模样。别人看不出来,温澜清却一眼能出花盆上图纹的位置被换过了。这盆是花中四君子梅兰竹菊各一面,原本摆的位置是竹在外头,但这会儿却成了兰在外头。这两者都是细长的枝叶,细看不一样,但粗粗一看会以为是一样的图样,不懂的人很容易摆错。
固定的摆放只会让兰花在照到阳光那一面长得比较好,所以许微漾生前会不时转动花盆,让兰草长得更好一些。她故去后,这盆花再没有人转动过,温澜清就让它保持着主人死去前的样子。
这里是温府,兰息院还上了锁,没有谁会明知不能来还进来,但这花现在被人转动过了。转动这盆花的人并不懂其中的蹊跷,以为自己已经将花盆原样放回去,实际上并不是。
温澜清提起了灯笼,去照花盆底下的灰尘。
这处若长久不动必定会积一层灰,上回温澜清来时搬动花盆,不可避免地制造出了一些新的痕迹,但现在却留下了再次被搬动又压上去造成的痕迹。就是在旧痕迹上又压上去了新的一层。
虽然搬动花盆的人很是小心,尽量避免造成新压痕出现,但哪怕是再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温澜清的眼睛。
哪怕花盆的图样没有改变,仅是凭借这些新压上去的痕迹,如此细微的变化他也能看出来。
温澜清确信有人来过兰息院,这人是谁?
搬开花盆,主屋房门的钥匙还在下面,温澜清拿起钥匙,转头去看主屋紧闭的两扇大门。
静寂漆黑的屋中,隔着一道门,外头隐隐有光透进来。
随着开锁声响起,不久后紧闭的屋门被人从外头推开,一道光泄进了漆黑一片的屋中,流光盈盈点缀了这静谧的夜。
温澜清提着灯笼在屋中走了一圈,并未发现异样,一切与之前没什么不同。最后他来到摆满了东西的博古架前,举着灯笼看了一遍上头放置的每样物件。他发现了每个被移动过的书盒,薄薄的一层灰尘能将被移动过的痕迹显露无疑;打开下方的柜子,发现了里头的书页被人取出来翻阅过;包括他照着许微漾的模样画的那幅仕女图,也被打开看过了。
温澜清将灯笼挂在架子上,双手将这幅画打开,静静看着画里头巧笑嫣然的女子,过了许久后,他轻声道:“微漾,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夜半无声,长久寂寞后,又有一声低语缓缓在漆黑的屋中流淌。
“他是不是来过了?”
日头偏西时,一辆马车自京城南边驶入城门,并入顺流不息的行人,行驶在热闹喧嚣的南门大街上。
忍冬掀开窗子看一眼外头的天色,道:“越哥儿,这个点儿二爷该下衙回府了吧。”
正在支着脸颊失神中的沈越一听到“二爷”这两个字就回了神,他往忍冬那边看一眼,也起身坐到另一扇车窗旁掀帘子看看外头,道:“这都到南门大街了啊。”
忍冬道:“是啊,再过不久该回到温府了。”
沈越忽然道:“忍冬,咱们下去逛逛吧。”
忍冬无语地道:“越哥儿你不想回去,不想见到二爷就直说呗。”
沈越恼羞成怒道:“你就说去不去吧?”
忍冬只能无奈道:“越哥儿想去我一个当奴婢的还能如何,当然是奉陪到底呗。”
说完忍冬伸出手指数了数,“我看看越哥儿你都躲二爷几天了?一、二、三——嚯,不错,这都第三天了,我且看看你能躲几天。”
沈越实在不想理他,走到车门边拉开门道:“同方,靠边停车,我要下去逛逛。”
这古代的京城再是繁华热闹也是相对而言,不论是从规模大小,商品的多样性,人们的精神面貌等各方面来比,根本比不得现代的热闹都市。现代那样热闹繁华的大都市都有逛腻的一天,这京城沈越近来也算是天天逛,如今一时不知该往哪儿逛才能有新鲜感了。
逛到天色彻底暗下来后,不知道该上哪儿打发时间的沈越带着忍冬及李同方木言进了一家酒楼。
忍冬看见沈越要进的是一家酒楼后就一直在乍乍呼呼道:“越哥儿,你去酒楼是想要喝酒吗?你不是一饮酒就会睡下么,你还敢喝?”
沈越应道:“有什么不敢的,一喝酒就睡不正好么,睡着了就没那么多烦心事儿了。”
忍冬又道:“可你头上的伤不是才好么,你喝酒若是旧伤复发怎么办?”
沈越回道:“喝少些不就行了?”
忍冬实在劝不动自家这个一心想进酒楼的人,只好紧跟在他身后头,一行四人一块进入酒楼里头。
酒楼里头并不是光喝酒,人家配酒的下酒菜可不少,若觉得不够饱腹,各色主食应有尽有。
沈越发现这里已经出现了炒菜,还挺惊讶这流传的速度,炒锅炒菜才在临宾镇的鲜食阁出现多久啊,京城的酒家都已经有炒菜了,且味道还不错。果然不得不佩服老百姓的智慧,只要给他们摸到一点门道,他们自己就能折腾出五花八门的好东西来。
虽然来了酒楼,只是忍冬不能喝酒,沈越不能多喝,李同方与木言虽有酒量,但他们的职责是负责沈越的安全,不能喝多。因此说是喝酒,实际上沈越一行在酒楼里头更像是来吃晚饭的,酒反而是点缀。
最后巴掌大的一壶酒,李同方喝了一杯,木言喝了两杯,剩下的都进入了沈越的肚子里。
沈越还是那般越喝酒话越多,几杯酒下肚后只见他抱着酒壶絮絮叨叨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时候李同方与木言对了一个眼神,二人面上看着虽没什么变化,实则都竖起了耳朵。
可能是喝了酒,沈越这会儿的思绪还挺跳跃,下一句话就是:“忍冬,我发现喜欢温酌。”
忍冬在一旁戳断了一条鱼的鱼尾夹进了自己的碗里,他道:“越哥儿你才发现啊,我以为长眼睛的都看出来了。”
沈越也不管忍冬在说什么,自顾自就说自己的:“但我不能喜欢他。”
忍冬还真挺不解的,他啃着鱼尾看着显然有些不清醒的沈越:“越哥儿,为什么你不能喜欢二爷?”
“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沈越一直没说,也可能他说了,只是其他人听不见。
最后夜深了,沈越趴在桌上睡得不省人事,忍冬看着一桌的狼籍,看看喝醉了倒头就睡的自家主儿,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会儿李同方不在厢房里头,不知道上哪儿去了,木言到是在,不过这会儿人就站在窗边,也不知道是在吹风还是在看外头的夜景。
忍冬拍拍手站起来,他对木言道:“木言,同方可是去备马车去了?天色不早了,咱们该带越哥儿回去了。”
木言转头说道:“不急,再等等。”
“啊?”忍冬不解,“等什么?”
木言没说话,又往窗外头看去。忍冬实在好奇便凑了上来,“木言,你到底在看什么啊?”
可忍冬往窗外看去,除了因为夜深人静越发漆黑的夜景,及已经没什么人的街道外,什么都没看见。
忍冬看得莫名,正准备将脑袋缩回去时便听到木言说了一声:“来了。”
忍冬再次将脑袋探出去:“来了,谁来了?”
忍冬的目光顺着寂静的街道左右看了又看,耳边先是听到了嘚嘚的马蹄声,等他觅声望去,不久便见两人两骑相继出现在了不远处的街道上。
忍冬努力睁大眼去看,等这两人距离近了,走到一个挂着灯笼的光亮处时,忍冬才惊呼道:“是二爷!还有同方!”
忍冬这下才反应过来了,他看向木言,道:“同方是去找二爷了?”
木言朝他点点头:“是。”
忍冬看着楼下越来越近的身影,喃喃道:“这么晚二爷都来了。”
忍冬直起身去看趴在桌上熟睡的沈越,不禁又叹了一声:“越哥儿哎!”
温澜清下马将马绳交给同行的李同方后便匆匆上了楼,来到李同方所说的厢房外,这会儿木言与忍冬都已经站在楼道处等他到来。
忍冬一见他便道:“二爷!”
温澜清朝他略一颔首,道:“越哥儿呢?”
忍冬赶紧推门道:“就在里头,喝了些酒就睡了。二爷放心,我盯着呢,越哥儿没喝多少。”
温澜清越过木言与忍冬,当目光触及趴在桌上熟睡的那人后,便没有丝毫犹豫地直直朝他走去。
“越哥儿,该回去了。”
走到沈越身边后,温澜清弯下腰身先轻轻对他细语一句后,方才动作轻柔地扶起他,让沈越由趴着改为侧身在他的身前。温澜清抬起他一只手绕过自己的肩膀,另一只手穿过他的膝弯正要将他抱起时,发现沈越不知何时半睁开眼,用含雾一般朦胧的眼睛看着他。
温澜清见状不禁低低唤道:“越哥儿?”
他一声轻唤引来不知是梦是醒的人朝他露出浅浅一笑,并张了张嘴。
沈越的声音没有出来,或许是太轻了,但温澜清看他的嘴,知道他在念着他的名:温酌。
沈越抵挡不住睡意,很快又合上眼睛沉沉睡下。
温澜清抱起他,迈着平稳的步子朝楼下走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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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第 1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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