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气归生气，冷静下来细想，其实叶九所言不无道理。初来人界时，沈秋宁人生地不熟，又受人刁难，不得已才抱上叶九这根大腿。若是回到仙界，合欢宗宗主定然又要逼迫她嫁给云无尘，还不如在人界来得逍遥自在。
要想在人界谋生，总不能一直跟着叶九，总得自己找点营生干。
更何况，沈秋宁在心里拨着小算盘：那云无尘不见得多么中意这门亲事，他向来被人捧惯了，心气高得很。自己逃婚，想必让他下不来台，青云宗必不会大张旗鼓地找她。只消在人界避避风头，届时灵石一兑，银钱在手，岂不美哉！
于是她美滋滋道：“好啊，择日不如撞日，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吧！”
夜九玄：……
他不知道沈秋宁想通了什么，只见这人脸色变了又变，最后竟摸着锦囊傻笑起来，还反过来催促他。
夜九玄原本只是一时嘴欠，没想到非但没如愿看到这人炸毛的模样，还得到这么个令人郁闷的回应。他顿时就不乐意了：自己给她提供食宿，凭什么说离开就离开？用完就扔，把他堂堂魔尊当什么了！
他长袖一拂，没再说话，起身走出客栈，脸上冷得像要结出冰碴子。
沈秋宁打着小算盘，悠哉地跟在他身后，浑然不觉周围空气都降了温度。
南北向的望仙街与东西向的朱雀街交汇于客栈处，接纳四方来客，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忽地，一阵悠扬的乐声穿透人群的嘈杂，落入二人耳中。这乐声是从前面那栋二层雕花木楼里传出来的，时而清脆悦耳，时而婉转悱恻，牵动人心。走近一看，只见木匾上烫金刻着“清平乐坊”四个大字，原来是一间清乐坊。
厅堂里，一群姑娘奏琴的奏琴，鼓瑟的鼓瑟，一见有人进来，纷纷停下手中动作，起身致意。轻纱如云雾缭绕，在曲水流觞布景的映衬下，颇有一种“美人如花隔云端”的意味，媚而不俗。
沈秋宁一时有些移不开眼，毕竟漂亮小姐姐谁不喜欢，看看就觉得养眼，自己怎么就没穿到古代当个皇帝呢……
夜九玄却只是瞥了一眼，而后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好像她们和周围的布景没什么区别。倒是在看到身旁人恨不得多长出一双眼的模样时，额角青筋狠狠一抽。
沈秋宁：……啧！不解风情。
掌柜的忙不迭地迎上来，满脸堆笑，眼睛却只看向夜九玄一个人，殷勤道：“这位客官，喝酒在二楼。”他用下巴示意那群姑娘，语气暧昧：“这是今儿个新来的一批，正在排练呢，个个都通晓乐理。客官若有相中的，可点名让她为您奏曲。”
他干这一行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客人。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哪有真正为听曲儿而来的？不过是些附庸风雅，自称“不近女色”，看不起寻常烟花地的文官之流，既要欣赏美色，又不想败坏名声，回家还不用挨夫人骂。
像今天这样的少年，还带着位姑娘，他真是闻所未闻。不过以他的圆滑脑袋，很快就想通了：定是哪家的公子哥，厌倦了秦楼楚馆的庸俗，来尝个新鲜。至于那女子，生得貌美，没准是他的哪个小妾。
他不禁咂舌，来听曲儿还带着人，玩得真花。
“不喝酒。”男子视线投向身旁女子，“你们坊里可还缺乐师？”
“什么？”掌柜的眼睛瞬间瞪大，仿佛听到什么匪夷所思的事。察觉到失态，他赶忙点头，“缺！确实缺人！正好还缺一位琴师。” 他看向女子的眼神一下子从欣赏变为审视，好像在打量一件待估价的商品。
说来可笑，他们挑乐师时，相貌反而是放在首位的。今儿个新来的姑娘已是百里挑一，可跟这女子比，都显得黯然失色。眼前女子身段窈窕，姿容倾城，特别是那一双眼睛，像会说话似的，就算带上当下时兴的面纱，都散发着欲拒还迎的勾人意味。好好栽培，假以时日必能成为新的头牌。
本来被醉花楼新来的头牌抢了生意，他心中郁闷，看见这女子，顿时如拨云见日，心中阴霾一扫而空，好像听见大把金钱砸来的声音。
夜九玄瞥见他的神色，眉头紧紧皱起，语气不悦：“你们这儿当真是清乐坊？”
“那是自然！我们一向尊重乐师的意愿，倘若乐师不愿抛头露面，可在纱帘之后演奏。”不过薪水也会减半。
“待遇如何？”
“这还用问？自然是顶好的！”当然，是与其他青楼相较而言。
“停停停！”沈秋宁站在两人中间，阻止他们继续说下去。眼见两人一唱一和，恨不得即刻敲定此事，她心里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就没人问问她的意见吗？有没有一种可能，她五音不全啊！
沈秋宁瞥了叶九一眼，尴尬地笑了笑，弱弱开口：“那个，其实……我不通音律。”
夜九玄挑眉：“你说过，你从前出身富贵人家。”倒不是说富贵人家的小姐就必须会弹琴鼓瑟，只是从他对人界的观察来看，情况大抵如此。
他这话惹恼了沈秋宁：富贵人家怎么了？富贵人家的小姐就不能五音不全了？想当初父母想让她学乐器，沈父看中钢琴端庄，沈母看中小提琴优雅，而她受桥头下拉二胡的老大爷影响，吵着闹着非要学二胡，在如愿学了一个学期后，喜提连《数鸭子》都拉错音的荣誉。
往事不堪回首，偏偏夜九玄又火上浇油：“我看你方才急着往里走，还以为你十分精通于此呢。”
沈秋宁气得脸颊泛红，在心里把他骂了个遍，叉着腰，理不直气也壮道：“随你怎么想，反正我就是不会！不——会——”
当乐师的计划泡汤了，二人沿着街坊继续往前走。前面一家店铺又吸引了沈秋宁视线，牌匾上竟是用五色丝线绣着“锦绣裁”三字，别出心裁，看来是间成衣铺。
浅碧的绸缎，月白的生绢，红色的香云纱，全部用细长杆子挑了，挂在架子上供人挑选。沈秋宁手轻轻拂过那些衣料，指尖触感柔软如水。
柜台后坐着个穿绿罗裙的女掌柜，手里拿着软尺，见客来了起身笑迎：“可是这位姑娘要做衣衫？我来为你量体裁衣。”
沈秋宁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没事没事，你忙就好。我随便看看。”说完，不待夜九玄开口，一把将他拽出店铺。开玩笑，虽然料子好看，但她现在是个没有一分钱的穷鬼好吗？嘤QAQ。
“为何不问掌柜店里缺不缺人手？”
沈秋宁无语：“我又不会针线活，能去干什么？总不能当挂衣服的衣架子吧？”
她这话太有画面感，夜九玄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嘴角忍不住抽搐一下，半是戏谑半是真好奇道：“这也不会那也不会，你在家里时都在做些什么？”
问者无心，听者有意，沈秋宁以为他在嘲笑自己，怒道：“好好好！我在家里就是个纨绔子弟，什么也不会，行了吧？”
说完，她看也不看夜九玄，扭头就走。夜九玄好笑地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就这样，两人沿着大街逛到了头，边走边打听，还是没能找到适合沈秋宁的工作。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洒下，沈秋宁发丝都被镀上一层薄金，给人一种温柔的……错觉。
夜九玄跟在她身侧，目光落在她侧脸，细细描摹过那优美的轮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眼见两侧的店铺到了头，沈秋宁转身，猝不及防撞进那双黑色眼眸。
“我们回去吧，已经……”
“其实……”
“你先说。”知道这人又要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沈秋宁没好气道。
不料对方却没接话，幽深眼眸盯着她，像是冬日寒潭，又像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沈秋宁从来没见过他这副表情，气势顿时有些维持不住：“怎……怎么不说话了？”
半晌，夜九玄才开口，语气让人捉摸不透情绪：“没什么。”
其实，他想说跟他回魔教吧，在哪里她可以什么都不用做。话到嘴边，却未说出口。即使魔教已经多年不在人界作恶，但依然名声不佳，他不能让她知晓，却又不可自遏地想，如果她知道，会是何种反应。是不可置信，害怕，亦或是厌恶？不行，他凝视着沈秋宁的脸，眸色变深，绝不能让她知道此事。
夜九玄也很难说清自己的想法，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他不想让她离开自己。
沈秋宁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不客气地补充道：“有事的话，想好了再叫我，知道吗？”
她也就是随口一说，权当报了方才的仇，并没指望听到回答。不曾想，竟听到低低的一声“嗯”，周围行人嘈杂，沈秋宁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结果，在回客栈的途中，这个人真的一言不发，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后。
夜九玄：跟我回魔教，有适合你的职位。
沈秋宁：什么？^ω^
夜九玄：魔尊夫人。
沈秋宁：^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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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找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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