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雪延对女生说了声谢谢，接过水，仰起头，咕噜咕噜地灌了大半瓶。
晶莹的水珠从少年唇角滑动，他随意用手指一擦，捏紧矿泉水的瓶盖。
女生盯着他的脸，神色缓缓变得严肃，“商雪延，老板要是知道你长这样，我估计他不会让你穿玩偶服发传单。”
“你这张脸可比这套玩偶服抢眼多了。”
商雪延爽朗一笑，“那你现在给老板打电话。”
女生做势拿起手机，“我现在就打。”
两人聊了一会儿，商雪延休息了几分钟，又戴好玩偶服的帽子，兢兢业业地继续他的工作。
下午五点，工作结束，脱掉厚重的玩偶服时，他感觉身体轻盈的都要成仙了，今天的工资日结，他拿到了三百块钱的工资。
艺术培训班不包晚饭，他找了个门脸看起来不是很昂贵的面馆，吃了三两杂酱面，扫完账，商雪延打算接下来去送外卖，干到半夜一两点，运气好应该能再赚两三百。
还没走出面店，商雪延的手机先响了起来，有人给他打了电话。
打电话的是叫王先滔，是原主的朋友，原主自从被公司封杀，被好友背叛，被不明真相的网友用恶毒的语言诽谤后，浑浑噩噩，意志消沉。商雪延穿过来后，给自己订下了先解约的小目标，大一点的目标是最好能红一红，让商雪延这个名字被很多人知晓。
公司不可能给他任何资源，商雪延只能面试一些龙套小角色，王先滔知道他的打算后，因为同情他，给他介绍了两个戏，王先滔在娱乐圈是个体户，没名气没资源，他自己都只能在长剧里演演男N的角色，给商雪延介绍的都是些龙套。
但娱乐圈有台词有特点的龙套工资不算低，最起码比送外卖赚得多，而且还能在电视上露个面，商雪延一直都挺感激对方，这三个月的相处下来，也把王先滔当成了自己的好朋友。
虽然他继承了原主的记忆，江蓝对原主的伤害像是烙印在了身体里，但商雪延觉得像江蓝那种恩将仇报，无情无义的人是少数，王先滔这种热忱善良的兄弟肯定有更多。
“商雪延，晚上有空吗？”王先滔说话的语气有些激动，“我上个月不是认识了一个横店的戏头吗？他今晚上要去个饭局，据说有好几个导演制片，想要给新戏挑几个演员，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王先滔说：“我们不说去争取个男一男二男三，但运气好说不准能捞一个小角色呢，据说其中有个导演拍过《风云记》。”
《风云记》是前年一部爆火的男频剧，原主还追过。
“我有空，你在哪？不过我可以来吗？”商雪延说。
王先滔告诉他地点，是一个商务会所的名字，又说：“你当然可以来，今晚就是陈哥组织了十几个男男女女去见导演，我把你照片和视频给他看了，他说你资质很好，说不准能被导演挑中演个重要的角色呢。”
“行，我马上过来。”
“穿帅一点，我们争取给导演们留个好印象。”
“放心吧。”
商雪延本来打算骑电瓶车坐地铁到会所，好友一叮嘱，时间还来得及，商雪延赶紧回家，洗了个澡和头发后，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衣服。
商雪延现在住的是老小区的群租房，两室一厅改的四室没客厅，商雪延的卧室正好是用客厅隔出来的，长长狭窄的一条，进门靠墙的地方放了一张一米宽的单人床，剩下的过道就只够过人了。
床尾是商雪延花六十二块钱在拼多多买的简陋塑料衣柜，客厅的窗户只有指甲宽的竖缝在商雪延的房间里，正对着对面建筑的墙面，房间里几乎没采光，哪怕是正中午都要开灯才看得见。
原主一开始演短剧，工资本来就不高，签约天丽娱乐后，第一部男配的片酬也不高，还寄给了从小长大的福利院。
紧接着公司高层变动，陆寒潜规则不成封杀他，原主基本没有了收入，商雪延穿过来的时候，原主银行卡里只剩下五十块存款了。
当时原主租住的房子到期，商雪延别无他法，只能找了个便宜破旧的隔断住，前两个月想搬家，结果沈梦琨的妹妹白血病，他把赚的钱都借给了沈梦琨，只好在串串房里继续住着。
反正白天也不在家，就晚上回来睡个觉而已，而且千年之后的东西的确好，他一百二十六买的床垫不比上辈子睡的金花鹅绒的床褥差太多。
再者说，他上辈子住够了富丽堂皇的大房子，巴掌大的卧室住起来还挺有安全感的。
商雪延拉开拉链坏了两颗的塑料衣柜，在所剩无几的衣服里挑挑拣拣了半晌，最后选了一件米白色的连帽卫衣，黑色休闲长裤，头发抓了两下，他站在自己十五块钱买的穿衣镜前，抓了抓头发，满意地出门了。
晚风轻拂，他骑着自己的二手电瓶车到了地铁口，坐地铁到了王先滔说的地方。
“陈哥，这就是我给你说的我朋友，商雪延。”王先滔满脸笑容地冲着陈平介绍商雪延。
陈平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商雪延，厚厚的两片嘴唇往上掀起一个笑容，满意道：“走吧，进去吧，几位导演都来了。”
除了商雪延和王先滔，大厅里还有六七个个高腿长的男男女女，陈哥冲着大家和善又威胁地叮嘱道：“几个导演都在包厢里了，大家等会儿好好表现，说不准明天就能飞上枝头了，要是捞到一个好角色，大家以后就不用跑龙套了。”
王先滔道：“陈哥，你放心，我们一定好好表现。”
陈平带着大家上二楼，王先滔手臂搭在商雪延的肩膀上，两人走在人群的最后面，“兄弟，半个月不见，你怎么又瘦了一圈？”
“这不是为了上镜好看吗？”商雪延手也搭在他的肩膀上，语气轻快道。
“扯犊子吧。”王先滔用嫉妒的语气说，“你这张脸蛋，环肥燕瘦都成。”
商雪延展唇一笑。
这辈子这张脸和上辈子那张脸不是一模一样，却也有九成相似了，剩下的一成是他现在比以前瘦了一点，但都还不错。
两人说话间，走到包厢门口，注意到王先滔的鞋带松了，商雪延手指指了指他的鞋带，王先滔登时松开商雪延，弯腰把鞋带系好。
等王先滔系好了鞋带，商雪延拉开半阖的门，侧身示意他进去，王先滔抬脚迈了进去，商雪延紧随其后。
他走进包厢乳白色的房门时，斜对面的包厢大门正好被一只骨骼分明的大手打开，目光触及两米开外的少年背影，青年的身形凝固了一刹那。
直到走进包厢的少年没回头，反手带上了房门，乳白色铝合金大门阻断青年失神的眸光，商衔妄回过神来，握着手机离开了包厢。
包厢里灯光斑驳昏黄，铁灰色的皮质沙发上坐了几个挺着啤酒肚的中年人，有两个还秃了顶。
刚刚在他们面前还有几分倨傲的陈平一个一个地弯腰寒暄，叫这位总，那位导，扭过头吩咐他们这群小演员的时候，又带上几分颐指气使，“大家好好陪几位总裁和导演聊聊天，玩玩游戏。”
商雪延头次来这种地方，有些不适应，王先滔也不是很适应，不过他认出一位导演是曾经合作过的导演，只是他在那个剧里演一个炮灰，估计对方都不认识自己。
王先滔拿了一罐啤酒，坐在了那位导演身旁。
商雪延踟蹰了两下，选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他摸出手机，打算找几个自己的试戏片段，等会儿一一安利给这几位导演或者制片。
虽然他如果面试上重要的角色，陆狗屎就会不要脸的轰炸剧组，但也不是所有剧组都怕这一套，说不准会遇到赏识他的导演，不想搭理陆寒。何况有这种事情，以后打官司上堂解约的时候，对他来说也是有利条件。
没等他选出用哪段试戏片段，身旁的沙发骤然凹陷，一个穿白衬衫的中年男人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男人个头没有商雪延高，但身材四六分，坐下的时候勉强和商雪延持平，他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递给商雪延一杯香槟，“你叫什么名字？”
商雪延记忆好，记得刚刚才陈平叫许导，“许导，我叫商雪延。”
商雪延抬手接过高脚杯，接过高脚杯的时候，男人粗短的手指状似无意地滑过商雪延的手背。
商雪延眉头轻拧了一下，抿了一口香槟，搁在一旁，打开自己刚刚选出来的试戏片段，把手机递给许大康。
“许导，您看看，这是我的一个试戏片段，试的是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
“好，我看看。”许大康接过了手机。
见他低下头，专心地看起来自己的试戏片段，商雪延心中觉得奇怪的感觉少了很多。
试戏片段就两分钟，眨眼就播放完了，商雪延向导演阐述自己的优点，“许导，我还学过武术，如果是武戏一定可以胜任，而且我会琴棋书画，演古装那是手到擒来。”
琴棋书画，商雪延虽然学的是马马虎虎，但现在是面试，工作这么难找，夸大自己的技能不是理所应当吗？这可是商雪延自己总结出来的经验。
当然，只阐述自己演古代戏的有点也不够，说不准这个导演拍的是现代戏呢？
“不过我演的现代戏也不少，什么弟弟啊，儿子啊，校草校霸混混总裁助理社畜我都演过……”
“小商啊，我看你资质的确挺不错的。”男人笑眯眯道。
商雪延浑身忽然一僵。
因为一只肥嘟嘟的手掌按在了他的大腿上，不是轻飘飘的，正常的身体接触，男人手掌按在他的大腿上，微微用力地捏了捏，紧接着，他的手一路往上，从他的卫衣下摆伸了进去。
“我这儿有个角色的确挺适合你……”
靠，又是个脏东西搅屎棍！
商雪延恶心窜上胸口，看见老男人色迷迷的眼神，拿起茶几上的高脚杯，动作迅猛地把整杯香槟洒在了男人的脸上。
男人一愕，抬手撸了把湿漉漉的脸蛋，愤怒道：“商雪延，你特么不想活了是吧？”
目光散过包厢，只见一个男制片的手已经从男孩的领口伸了进去，还有两个人在嘴对嘴喂酒，商雪延缓慢地意识到自己来了个什么地方。
陈平慌里慌张地递给许大康两张纸巾，把他擦拭脸上的酒水，又怒气冲天地斥责道：“商雪延，还不向许导道歉，你还想不想在这个圈子混了？”
商雪延转身就想走，他是来寻找工作机会的，又不是被搅屎棍摸来摸去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还是语气快速地说了句许导，抱歉。
说完，也不想看许大康和陈平的脸色，随便找了个肚子疼的借口，商雪延快步离开了包厢。
走出包厢，没有了那股吞云吐雾的烟味、各种酒味和男人厚重难闻的体味混合在一起的恶心味道，商雪延舒服了不少。
刚从台阶上下来，走到会所大堂，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是王先滔在叫他。
商雪延转身，双手抱臂，脸上没有笑，站在楼梯口等着他。
王先滔腿长，一步蹿三个台阶，没几秒就站到了雪延面前，他说了句脏话，又搓了搓自己的胳膊，“靠，商雪延，我今天真不知道是这种局，早知道我一定不会叫你来。”
王先滔同样被恶心得够呛，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商雪延琢磨他也的确不清楚这是什么局，“没事，不怪你，那你还回去吗？”
“回去个屁啊，老子是卖艺的，又不是买身的。”
王先滔手搭在商雪延肩膀上，“走走走，我知道前面小巷子里有个烧烤店，烤羊肉是一绝，我请你吃烤串。”
这段时间商雪延为了赚钱，节衣缩食，装修得太好的快餐店都不敢进去，何况是去吃烧烤了。
他当即忘掉了包厢里的恶心感，商雪延本性豁达乐观，擅长遗忘不美好的记忆，总是寻找充满希望和快乐的东西。
两个大男孩说说笑笑离开了会所，与此同时，商衔妄坐在会所的包间里，他今晚是看在一个合作伙伴的面子，来见一个供应商的。
聊了几句供货的事，商衔妄又心不在焉，脑袋里总是晃荡着自己刚才开门时看到的那个男孩的背影。
商衔妄手指不受控地颤抖着，那个背影高矮和阿延一模一样，后脑勺很圆，也和阿延一模一样。
“商总，有空你可以去我们厂里参观一下，我们厂最近刚引进了两条智能生产线……”中年男人滔滔不绝地道。
商衔妄却猛地站了起来，包厢里的几个人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商雪延也没有和他们解释，他大步走向门口，王助见状，赶紧步履匆忙地跟上。
商衔妄打开包厢门口，径直拧开了斜对面的包厢房门。
陈平正在招待几位导演和制片，让手下的一个小男生去跳支舞，房门冷不丁被一个人拧开，他们包厢里开着绚烂斑驳的闪灯，瞧不清楚来人的模样，隐约只能看见对方特别高，身形挺拔悍利，气场摄人。
“谁啊？”陈平没好气道。
商衔妄抬手，摁亮墙壁上的主灯，关掉了房间里鬼哭狼嚎的音乐。
“你踏马的是谁呀？快点滚出去。”陈平站起来怒吼道。
商衔妄充耳不闻，朝着沙发走近，目光扫过沙发的人。
最外围的皮质沙发上，坐了个米白色连帽卫衣的男孩儿，对方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他的头发是纯黑色，眼睛虽然也挺大，但是是单眼皮，鼻子有点塌，嘴唇和记忆里更是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端着一杯香槟，准备喂给他身旁的中年男人。
虽然早有预料，就算背影有几分相似，也不可能是他。
但是事实确凿无疑地出现在自己眼前，击破心里那微弱的一点期待，商衔妄整个人依旧像是又被抽干了一次灵魂，只剩下空荡荡的躯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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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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